川平的除夕虽没有界州城里中的家那般热闹,倒也是祥和的。远处时不时的传来了爆竹声响,不知哪家孩童的笑声从墙外传了进来,给祥和的夜色添了份喜气。
周启远从门厅里取出两个风灯来,递到梅亦皊的手上,“走,我们去院子里放爆竹去。”
梅亦皊接过发着黄昏微光的风灯,呆了呆。周启远在身边笑着,“不是你不敢放罢?”
梅亦皊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我没想到……”
周启远缄默下来,良久才道,“婶母一直跟我说,家就该有个家样,你若是把这里当成是家,它便也温馨了。”
梅亦皊提高了手上的风灯,任灯罩上的小人闪动着,再不作声。身边的人却已经提着风灯向前走去了。梅亦皊慢慢的跟在他的身后,由着他带自己走往庭院里。
在院子里的小空地上,梅亦皊惊奇的发现,墨璐等几个仆人已经早来了。一个男仆挑着竹杆子,上面挂着快拖了地的爆竹笑道:“司令,现在就放么?”
周启远回头望了一眼梅亦皊,见她捂上了耳朵才说,“放,现在就放!”
话音一落,一串串热闹的噼啪之声四散开来。墨璐几个年纪不大的女仆哇哇叫着跑开了,逗得梅亦皊不由得抿嘴笑起。
周启远是第一次见梅亦皊笑,忽然间,他就明白为什么周幽王会烽火戏诸侯了。周启远大声的对几个男仆叫道:“把那些烟花全放了罢!”
还有烟花!梅亦皊的眼睛就是一亮。从前在界州城里,谁家若是放一支烟花,全巷子里的人都人羡慕的观看。她小时候就想,什么时候她能在自家的院子里放烟花呢?
再抬眼看时,一串串闪着光的火柱直冲向天宇中,在一片墨黑的天幕下忽的一声绽放出最夺目的色彩,似乎在向世人展示着最妖娆的舞姿。蓝的如海,粉的如花,黄得如金,红的如血,亮透了半边天去。彼方坠落,此方登场。
梅亦皊扬起脸来,望着那一片炫目的烟花。此时,烟花就生在她的头顶,繁华只贴在她的脸颊,她在烟花中,她成了烟花中的一部分。她不由得欢笑,她的笑靥便被烟
花映出最美丽的颜色,压倒了浓重的胭脂水粉。
周启远看呆了眼前的一幕,原来女人可以如此惊艳。
一串串的笑声,一串串的烟花腾空声,一串串跳跃着的砰然心动之声,把整片黑夜装扮得绚丽缤纷。
周启远放完了能找到的所有烟花,一直闹到一个多钟头,才带着人进了房。
回到房里,墨璐接过周启远和梅亦皊的大衣,周启远对梅说皊说,“你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包了饺子叫你。”
梅亦皊转回身去看他,周启远已经搓着手下了楼。从今晚剪福字,到燃放烟花,何时见他这样温柔,这样体贴,这样率真?到底是她不够懂他,还是他又在酝酿着什么惊天阴谋?
梅亦皊微怔之际,周启远那边已经端着盆走了上来,他的臂弯还搭着两条围裙。周启远身后的墨璐和另外一个女仆抬起来一个面板,墨璐问周启远,“司令,把这个面板放在哪里?”
周启远一指餐桌,“亦皊,把杯子收拾起来,叫她们把面板放在那。”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唤她的名字,她的脸上竟然发起热来。“愣着做什么?快收拾了,难道你想她们一直抬着面板么?”周启远催了一句。梅亦皊慌忙把餐桌上的杯子拿到一旁,墨璐她们这才放下了面板。
周启远放下面盆,叫墨璐把馅子也端上来。墨璐答应一声下去了。周启远拿起一条围裙穿了上,又把另外一条围裙递给梅亦皊,“除夕怎么也要应个点,我叫她们清洗了两个铜钱,一会儿包在饺子里,看看这个彩头到底是被谁得了去。”
他笑着系好了围裙,从面盆里揪出一块面来,有模有样的擀起面皮来。梅亦皊也系好了另一条围裙,来到他身边,包起饺子来。
两个人配合得很是默契,一个不住的擀,一个快速的包着。
周启远按好一块面饼,“我从小很羡慕二叔家里厨娘的孩子,因为他们总能吃到他们爸爸亲手为他们包的饺子,而我只能吃到婶母包的。我娘是姨娘,走得又早,家里只我一个男孩,嫡母有些容不得我,所以常常是叔叔和婶母把我接了他那里去。我
婶母是个很懂生活的女人,她就算再累,也会张罗着全家包年夜的饺子,她说这样才有年的味道,我包饺子全是和婶母学的。”
梅亦皊捏着饺子的动作就是一顿,她没听过他跟他讲起他的家,更不知道原来他也是在诸多苦楚下成长起来的。
周启远停了下来,用手肘蹭了蹭额头,又继续擀起面皮来,“后来我就被叔叔送出去留学,在国外是不兴吃饺子的,所以我对过年也渐渐淡漠起来了。现在家里有你,我总要包次饺子。我知道你也想家了,想你的兄嫂,想小宝。纵是他们再无情,也是和你血脉相通的人,怎能不想呢?”
这一句话正说到梅亦皊已经泛着乡愁的心中,梅亦皊的泪无声的落下来。
周启远低声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有些无奈,“我也想家,可是我都不知道该去想谁?我连我娘她长的是什么样子都有些忘记了……”周启远深深的吸了一品气,“有时候我就想,这家的味道也是可以自己营造出来的罢……”
梅亦皊抬起眼来看着面前不停的擀着面皮的男人,隔着层泪水,他的面孔有些失真,但他擀得那样专注,一下又一下。这就是他为她准备的年的滋味罢,像每个普通平常的家庭一样,剪福字,包饺子……
周启远侧脸去望梅亦皊,“别哭了,除夕不能哭的。快来帮我把袖子挽起来。”
梅亦皊甩了甩手上的面,走过去帮周启远挽袖子。他的脸此时离着她很近,她能感受得到他缓缓的鼻息,正热热的喷在她的脸上。
他抬起手来,她的身子就是一战,他轻轻的擦拭着她颊上的泪。他明明沉默着,她却听到他的心跳之声。
他忽然噗笑出声,“你的脸被面蹭花了,我不是有意的。”梅亦皊哦了一声,连忙跑进舆洗室去,照着镜子,她的脸果然被他摸上了一道白印子。她忙拿起毛巾去擦,再出来时虽是脸干净了,眼睛却瞪了起来,“你是故意的!”
周启远用臂弯擦了擦鼻尖,呵呵笑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原来她娇嗔的样子也很美。
梅亦皊见面案上已经有许多擀好的皮,过去包起饺子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