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大半个身子都嵌在树内, 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双手,隐隐约约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喂!"我撇撇头, 拉开跟他脸之间的距离。
"嘘……别闹, 没看我正在看好戏吗?"那妖不理我, 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 红唇上扬的角度越来越大。
笑得可真难看!既然笑着, 眼睛就不要再露出那种哀伤与无奈,不然,即使脸上堆满笑意也毫无意义。
我扭头看向紫杉, 入眼的是一幅极度血腥的画面。好戏?算了吧,我实在无法欣赏。紫杉刚钩断了一只狼的脖子, 双手正胡乱挥舞着, 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又一只狼从他背后扑了上去, 它正大嘴巴正欲往下咬,孰料紫杉一手捏住了它的脖子, 并将它翻向了自己的正面,低头便是一咬。鲜血,自他嘴角流出……那只狼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再看地面,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狼尸, 血亦淌了一地, 腥味膻人。
我捂住嘴巴, 强忍住自胃中翻涌而出的吐意。一直知道他会吸血, 亲眼目睹却还是第一次。这简直是一场野兽与野兽之间的搏斗, 紫杉,他真的是人吗?
"你看他, 像不像一只怪物?"那妖突然问。
明知顾问,我斜睨他一眼。
"但是,为什么他变成了怪物,你还是要到他的身边去!"那妖收紧了放在我腰间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头发,目光却仍然停留在紫杉身上。
你自己还不是只妖怪,而且,他变成怪物跟你绝对脱不了关系。好好的一个人被弄得这么狼狈,未免有些残忍。
"又是你干的好事?"我问。
"没错,心疼了?如果可以,真希望他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那妖终于敛起笑容,转过脸看向我。
又在说些没营养的话!我抬起头看月亮,懒得搭理他。
"把冬儿从我身边带走的人都不可以原谅,所以,我让他每月都要吸血才能维持生命,我要他亲手杀死自己身边所有的人,再在忏悔中度过余生,并且,生生世世如此。"那妖淡淡地说着,就像在谈论如何杀死一只蚂蚁。
又是生生世世,我摇摇头,他哪来的闲情?总是揪着别人的生生世世不放!
"解咒的方法呢?"
那妖邪邪一笑,炫耀自己的杰作般道:"喝下我的血,或者,杀掉他最心爱的人。"
杀掉他最心爱的人……
"对不起,你还是要死!"我想起,梦中的紫杉如是说。
假若紫杉的前世与前前忍冬真的是一对恋人,那么紫杉要杀的人便是……那妖,你果然是个狠角色!也是,我不也是被他诅咒的受害者之一么?到现在,我已经分不清,这三个人之间,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
那妖这招也够绝,他当然不会让前前忍冬那么容易就被杀掉,不管前紫杉选哪个,前前忍冬都要回到那妖身边的吧,为了得到那些血,又或者遭到了背叛。
"那我的咒呢?你总该告诉我解咒的方法了吧?"
"你会知道的,很快,你会知道的。"他低声说,不知是要告诉我还是告诉他自己。石莲雕不知何时落入他手中,他放开我,凝视着石莲雕,眼底暗愁隐隐,偶尔闪过一丝温柔。
很快知道就是什么时候?明明现在就可以告诉我,绕什么弯!
"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你的时间不多了,一年,那边的身体我只能再为你维持一年。这一年之内你若无法回去,或许,你只能化作一缕幽魂,永远在这个空间徘徊。记住了!"
他的身影渐渐透明,最终消失,只剩下石莲雕落在地上,蓝光幽幽,勾人心魂。
时间不多了?那又如何?一缕幽魂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家伙消失了这么久,今天突然又冒出来就说了这么几句。真是爱折磨人的主。
安静,万物噤声。腥风沉浓,遍地狼尸,紫杉也已倒下,偌大的树林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与万木同立,却无限孤独。
应该不会再有狼群了吧?我把紫杉拖到一边,重新生了一堆火,再稍微处理了一下紫杉的伤口,偶尔回头看看那些死状各异的狼尸,不禁一阵战栗。紫杉紧闭着双眼,神志有些不清,嘴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不要走,不要去……"他额头冒着冷汗,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袖,可能是把我错当成积雪了。我用力地掰着他的手,不愿意当别人的替代品,更不愿意被他再这么拽个大半夜。
"不要……回去……冬儿……"
咳咳……
冬儿,该不会是指……我吧?他被狼咬坏脑子了?难道他发现了我才是他的正牌未婚妻?不可能,今晚之前他对我的态度还是那么恶劣。之前梵天隐隐约约地忆起了前世那些事,莫非,这次又是前世的记忆在作祟?
"好,好,我不走,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走呢?"我试探着问,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抓出些蛛丝马迹。
"啊--不是我!不是我……"他突然大嚷起来,挥舞着双手,好像要赶走些什么。
折腾!我揉着耳朵,打消了方才的念头。衣袖仍然被他拽在手中,我轻呼了一口气,看来今夜只能这样过了,明早醒来应该会看到有趣的事情吧。
睡意袭来,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头望月,它似乎也在看我,就像在看与它同病相怜的人。月明星稀,月亮也许是寂寞的,即使置身于繁星之间,看似粘连在一起,然而,却是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窸窸窣窣……
什么声音?我惊醒,警惕地看着周围,夜色依然沉重,火堆里的柴已经烧去了一大半,火焰微弱,看似随时都会熄灭,我赶紧又加了些柴火。
紫杉还是闭着眼睛,虽然已不再说胡话,然还是不肯松手,额头的冷汗也为止住,偶尔还见他皱皱眉头。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真是没完没了!
树林的黑暗处冒出了许多人影,将我们围了一圈,夜行服,蒙面巾,典型的刺客装扮。今夜可真热闹,是人的非人的都遇上了。
这些人应该也是一直跟着我们的,观望了许久之后才出来,时机抓得非常准,像现在,紫杉不可能再爬起来了,而我本来就没有反抗之力,他们就像捡个现成的般,石莲雕唾手可得。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把我的狼全部杀死,果然不简单。"为首的黑衣人看看不远处的狼尸,又看看紫杉。
我说这些狼怎么明知要死还扑过来,原来是他的"先锋部队",算盘打地真好。但是,千算万算,他绝对不会算到……呵呵,我在心底暗笑。
"忍冬,赶紧把石莲雕拿出来,我们姑且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哼!"那人威胁着道,他倒不像先前那些人般心急,小心翼翼,又自信满满,然而,煮熟的鸭子也可能会飞,肉到嘴边或许还是会掉的,很快,他就能切身体会。
"喏,拿去。"我笑着,毫不犹豫地将石莲雕抛了出去。
石莲雕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蓝色弧线,还差一点,就要落入那人手中了,我看到他睁大了眼睛,黑眸里满是欣喜。
只可惜……
咻地一下,从他身侧伸出了一只脚,轻轻一踢,将石莲雕重新踢上了半空,乍一看,还以为它飞上了月宫。
来者又是一个黑衣人,两人盯着石莲雕动起手来,上一个霹雳掌,下一个扫堂腿,都企图阻止对方拿到那个宝物。很快,又有更多的黑衣人从树林中冒了出来,解决了原先围绕我们的一圈人,加入了这场激烈的夺宝大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且黄雀还不止一只,精彩!
我坐在一旁欣赏着,石莲雕蓝光荧荧,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底下一群武功高强的人在比划着拳脚,这画面比那些大家闺秀抛绣球择婿的有看头多了。
突然,啪啪啪地几下,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见几个人共同握着石莲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高手过招在比内力般。其他黑衣人也愣在那里,不知是察觉到不对劲还是怕他们的内力震伤自己,总之不敢冒冒然上前。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一个人试探着上前轻推了一下其中一个握着石莲雕的人,然只刚一碰,那人就啪嗒地到在了地上,另外几个人也陆续倒下,推者显然十分惊讶,张大嘴巴,眼里的惊喜满溢而出,他趁其他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迅速弯下腰,欲先下手为强,然也是在手握住石莲雕的瞬间,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
预料之中,我笑。
石莲雕像是有灵性般,散发着浅蓝荧光,缓缓地升到了半空,慢慢地向我飘了过来,重新落入我的怀抱。我惊讶,这东西原来这么神。然其他人却不这样看,他们瞪大眼睛,就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鬼……鬼……"个别人颤抖地呢喃着,话音未落,撒腿就跑,其他人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树林深处。
刚才不是还对石莲雕十分热衷的吗?一群善变的家伙们。
不过,这样也好,估计不出两天,石莲雕是个邪物这消息就会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我便落得轻松了,但也说不准,或许会有人怀着酸葡萄心理,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将我和石莲雕除之而后快;又或者会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月在西半天,不久便会天亮,然黎明前最是黑暗,凉风阵阵,摇曳着稀疏的枝条森然无比。这片土地,原本只是躺着几十具狼尸,现在有倒下了几个人,尽管在那妖的"训练"之下不算很害怕,可仍旧觉得十分别扭,不敢回头,总觉得那些人可能会突然间又跳了起来。我又往火堆里加了许多柴火,身体向紫杉靠近了些,虽然这家伙是只"吸血鬼",但总归是个活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