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港城时已经是夜深之时,在白邺宇夫妇在机场外翘首以盼。
唐信孑然一身,因为考虑到此行是探病,又是来港城,明面上就没带保镖,免得给人一种唐信是来赴鸿门宴的,但暗中,他让陈浩强带了些人随行,下了飞机,这些人便分散在暗处等待差遣。
已经是人母的李沐欣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如今成熟风韵光彩照人,兴许是回到了娘家的地盘上,脸上的笑容仿佛都自信了许多。
唐信与她打个招呼,始终有一种与外人保持的距离感,面对白邺宇则不需要,白邺宇直接拉开车门让唐信坐进去,夫妇俩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位上。
开车去往医院的路程中,白邺宇不温不火道:“李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如无意外身体会慢慢恢复。”
听到这个消息唐信无多反应,知名富豪身体出点儿问题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当年澳-门赌王每住院一次就甚嚣尘上,一半是他的性命安危,一半是遗产归属的猜想。
李泽凯病危,最终是虚惊一场,这起码让唐信心安了,他之前特意设想一番,自己该如何用一种挥别友人的心态去看望他,万一对方真的撒手人寰,唐信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或许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咸不淡的安慰似乎显得冷血无情,太过热情的抚慰又是他无法适应的。
现在心态放松下来,唐信玩笑道:“白邺宇啊。你真是入乡随俗了,李生。呵呵,粤港一带是这么称呼人的吧,听着真别扭。”
白邺宇一笑而过,说是入乡随俗也不为过。
李沐欣回头则笑道:“是最近拜访他的人太多,他听着那粤语普通话难受死了,渐渐地也就嘴上管人家叫王生,李生,张生。呵呵。”
唐信忽而扭头望向窗外,看着夜幕下繁华的自由贸易港,悠然道:“说起来,宏信集团在港城扎根,也有三年多了。”
提起这个话题,李沐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反而掩饰地干笑两声。随后扭回头去端坐在副驾驶位上。
有一个残酷现实是这对夫妻在生活中不愿提起的,那便是宏信集团豪夺了港城几大家族的家族事业,尽管这些港城财团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不少,可这是他们心中难以言喻的痛楚。
唐信哪壶不开提哪壶,反而越说越多。
“你哥哥在牢里还好吗?”
当年唐信让港城五大家族的青年自首投案,最终汪家被唐信灭门。进了牢里的汪家少爷也在两年后不为人知的“自尽身亡”。
而另外四家的小少爷还在乖乖服刑。
尤其是送进了博宁地面上的监狱,等于就是在唐信眼皮底下,无论是官面上还是社会上的人物,都不敢网开一面搞小动作阳奉阴违。
那一次唐信的怒火爆发大家心照不宣,强势侵吞港城五大家族的家业。外带还要送五家的少爷锒铛入狱,谁在这件事上跟唐信打马虎眼或暗中南辕北辙。都将站在唐信的对立面上。
李沐欣垂首黯然道:“挺好的。”
从客观角度,李沐欣该认为自家兄长是咎由自取,合伙诈骗唐家十亿人民币,放在今天,这笔钱对唐信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可她自从嫁给白邺宇后不断了解唐信,知道诈骗金额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可情感上,毕竟是她的亲人进了监狱,纵然身体健康,可是失去了自由,怎么会好呢?
“邺宇,你给省里传句话吧,那四个少爷让他们回家过年,过完年,也不用回博宁了,估计他们这辈子也不想再踏上咱们省的土地。”
唐信的一句话令李沐欣霍然扭头盯着他,满面不可思议。
唐信高抬贵手了!
白邺宇则反应平平,不喜不悲,原本这就跟他没多大关系。
纵然是他的大舅子在牢里待着,可他向来认为那是自作自受。
当年五个少爷投案自首,诈骗金额是十亿人民币,数额较大,但事过境迁,当年判他们二十年,现在走走官方程序,以表现良好为由释放出来也行,只要不声张,让出来后的四个人低调做人,想必这三年牢狱之苦,他们就算是榆木疙瘩,也该有所醒悟才对。
“唐,唐先生,谢谢。”
李沐欣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虽然家中处境比当年唐信猛龙过江之时有所好转,港城财团在李泽凯领军之下,与宏信集团有过多次辉煌合作,生意场上早已化干戈为玉帛,但李沐欣家中的老人却日日寡欢,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港城财团的大富之家向来男尊女卑,少一个儿子,那可比少十个女儿更心痛。
唐信不需要李沐欣的感激,心中无动于衷,他只是心态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对他而言,敌人也不一定是永远的,与港城财团在最初闹得剑拔弩张战火连绵,这几年早已烟消云散,相反在商场上合作互利,强强联合也算是世界舞台的主旋律,单打独斗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因为,世界太大,强者如林。
“邺宇,再劳烦你一下,明早召开港城各大集团的会议,那些我们三年前控股的港城家族企业,让他们派当今话事人出来参加会议。”
唐信这番话令李沐欣瞠目结舌,聪慧的她隐隐猜到了唐信要干什么!
难道
白邺宇显然也猜到了,他蹙眉道:“唐信,这件事,三思。”
李沐欣扭头看了眼公事上六亲不认的丈夫,目光隐含不满。
明明唐信要高抬贵手了,为何你还要阻拦!
唐信不以为意地扭头望着窗外倒退街景。淡淡道:“世事无绝对,有时候。退一步,真的是一副海阔天空的景象。这些年我们控股的港城企业有起有落,总体上伴随港城经济复苏,为宏信集团创造了不少盈利,同时也是开拓海外市场的一个跳板,尤其在亚洲范围内的业务量有了更加广阔的渠道网络,可港城财团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我们这外来户当家做主。终归难以服众,退一步,心态上会是以德服人,大局上,更加坚固了商业联盟的合作壁垒,其实,你可以恶意地去想。我只是想让他们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罢了。”
开着车的白邺宇深思一番,遂点点头不再多言。
一路无话,抵达医院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但医院内却不冷清,唐信下车时,正好一行人从医院里走出来。看架势就是一群保镖护卫着一位青年。
那位西装革履斯斯文文的青年见到唐信,脸上洋溢出一抹阴柔的笑容,快步走到唐信眼前,伸手说道:“唐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唐信没与青年握手,疑惑地打量他的面容。最终说了一句令青年脸色尴尬甚至有一丝恼怒的话。
“你是哪位?”
青年没想到唐信居然忘记了他,这样被忽略,与他今日的身份地位极为不符,心中的高傲在经受落差之时便格外深刻。
他压抑着怒火,挤出微笑道:“唐董忘了吗?我叫杨鸿程。”
唐信简单思索一番,最终还是神色淡淡摇摇头。
不认识!
似乎听都没听过。
杨鸿程接二连三地自尊受挫,极力保持风度,说:“家母王美芳。”
这么一说,唐信恍然大悟,也终于想起来了对方这个人。
“哦,原来是新家坡财团的少爷,呵,当年你看上去就是个书呆子,跟在你妈身边像块木头,怎么?看你今天的派头,独当一面了吗?”
唐信面带冷笑,自从在纽约与东瀛财团决战期货时,新家坡财团选择了中立,当然,那是对方口头说的中立,兴许是站在了东瀛财团那边,如果是,显然承受了巨大损失,自那以后,唐信对新家坡财团的好感全无。
盟友不是嘴上说出来的,不是脸上笑出来的,不是送礼送出来的,而是关键时刻站在身边不后退拼出来的!
正因如此,唐信将李泽凯视为弥足珍贵的盟友,不在乎他财力实力多少,而是这份并肩作战的觉悟!
反观新家坡财团就像是白眼狼,有肉吃便当唐信的狗,对敌人张牙舞爪,害怕啃到硬骨头,摇摇尾巴便弃他而去。
杨鸿程看出了唐信脸上的不悦,同时他心里也对唐信有不满。
什么叫像块木头?书呆子?
他压着怒火微笑道:“唐董难道心中还在芥蒂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吗?您是大人物,大人物要有大气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今时不同往日,我母亲退休了,现在是我执掌财团,我期望能够与唐董修复关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前事不咎,从今以后继续合作,我一直很崇拜唐董的,想跟你学的东西太多了。您意下如何?”
唐信露出一抹笑容,深深看了眼杨鸿程,对方不论从长相还是神色,都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他走前一步,近距离凝视杨鸿程,淡然道:“跟我学东西?好,我教你第一门课,当你认为一个人不可信任时,这个人的微笑示好卑微谄媚,在你的眼中应该是面目可憎的画面,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已经不信任你们了,别说是你,就算你母亲站在我面前,我会对她说现在对你说的同样的话。杨鸿程,新家坡财团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滚,别自取其辱,你们,想跟我合作?拍拍胸脯问问你自己,你们,够资格吗?曾经,天大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退缩了,呵呵,后悔莫及又怎样?失去就是失去了,软蛋永远是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