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岛之前,麦宁对此行的目标已经不抱希望。对方显然没把他这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又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兴土木,明显有把握把这舟山岛掌握在手里。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官身硬夺这里的主导权,或者在这岛上新建的什么自由贸易区里面分一份好处,估计没有什么成功的可能。
不过出乎麦宁意料的是,出面接待他的那个名叫伍兴的年轻人竟然自称是这岛上的临时负责人,而且对他十分客气。麦宁不知道这临时负责人的具体负责内容,却也大致可以猜出,此时这岛上大概就是这个年轻人说了算了。
伍兴在迎接了麦宁上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因为让他等待许久之事向他道歉,随后便客气地请他到那条商业街上已经建好的一间茶楼中坐定,待肴记特有的珍稀果品和时下在江浙一带刚刚流行起来的功夫茶在面前那张巨大的独木茶台上铺排好,伍兴这才问起麦宁此次的来意。
麦宁看这伍兴的态度,觉得原定的目标或许还有达成的可能,便道:“本官听闻有义民驱逐了盘踞舟山岛的海盗,作为官府,对如此义行岂能不予旌赏?本官此行便是想察看这传闻是否属实,以及尔等与海盗作战的斩获,好就战果具文向朝廷为尔等申请嘉赏。”
他把一副高高在上的官员形象摆得十足,打算先占上个大义名分,以便在随后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伍兴本是章家商行的一名伙计,跟随商行在南北各地跑了几年,后来才入伍到自卫队,对于商业谈判早已熟悉。
这次在带队南下攻占舟山前已经得到章泽天的当面指点,面对这宁波水师的态度早已明确,哪里还会受到麦宁这小技俩的影响,闻言说道:“我等百姓,世受国朝荫蔽,稍有能力时为国驱除贼寇乃是份内之事,所谓天下兴亡百姓有责,哪敢求什么回报?再说,我等只是将盘踞舟山的海盗逐走,并无斩获,也没有值得朝廷旌赏的功绩啊。”
大文朝与华夏史上众多朝代一样,以斩首计战功。伍兴借此一推六二五,只说没有可供记功的首级俘虏。
麦宁见伍兴不接招,又道:“这舟山岛本为大文领土,如今既然驱走海盗,当由我官军驻守,只是不知何时方便移交?”既然伍兴不理会他那比较婉转的说法,麦宁便直接提出由官军接手岛屿之事,逼伍兴正面表态。
伍兴道:“麦指挥使要接管这岛屿?这是好事啊。我等草民,见这岛屿荒芜,欲在此开荒,也为国朝增添一份税赋,正愁缺少官府治理。不知大人能否先为我等换了这地契,也好在三年免税期之后缴纳税赋。”
原来这大文律中明确规定开荒可以在官府备案后获得田契,并且有三年免税期,随后才正常纳税。只是实际开荒者顾忌三年后的税赋太重,早已无人申报开荒新田。况且这申报新田,发放地契也不是宁波水师这样的军方有资格办理的,需要到文官体系下的县衙办理。
伍兴故意将文官与驻军混为一谈,然后提出这样的难题,意思很明确,便是不想让官军上岛。
麦宁见伍兴只是婉转出难题,他是混久了官场的,哪里会被这点小事难住?道:“这舟山岛本在海外,正是我宁波海防镇的辖地。这里本应是军镇,开荒之事本官一言可决,尔等在此开荒只需每年支援我水师军粮千石即可,本官保你此后没有什么县衙官府来此收税罗唣。另外那什么贸易区,也只需每年缴纳万两白银助饷,便不会再有官府过来征税。”
说到此处,伍兴也失了再与这麦指挥使斗嘴的兴致,道:“既然如此便承麦指挥使的情了,你若要派人到这岛上驻扎,随时可以登岛。只是我这边的手下粗鲁不文,对大人手下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麦宁听伍兴话中的意思,一时没有明白,这话听着像是威胁,但伍兴的态度甚好,或者也有就此妥协之意也未可知。
便在麦宁犹豫接下来该当如何之际,只听外面一阵喧闹,随后便有一群自卫队员将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推了进来,朝伍兴说道:“报告临时总管,这几人冒充官府,在旁边的肴记酒楼吃霸王餐,请问总管如何处置?”
麦宁看时,这被推进来的不正是跟随他登岛的一名亲信千户,以及十几个亲兵家丁还是谁?只听那千户争辩道:“哪有什么霸王餐之事?明明是那掌柜请我等入内用餐,怎么就成了吃霸王餐了?”
几名自卫队员闻言又是一顿拳脚上去,把这千户打得鬼哭狼嚎,为首一名队员说道:“那酒楼拉客,哪句话说要白请你吃饭了?让你点菜你便点,你自己口袋里面有没有银子,心里没点数么?”
伍兴道:“放肆!没看我这里正招待贵客么?这样的小事还到贵客面前来丢人现眼!既然是吃霸王餐的,直接丢到苦力营去干上半年的活还债就是了,难道这种小事还要我来教你们不成?”
他回头对麦宁说道:“下人粗鄙,让麦指挥使见笑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刚刚聊到哪儿了?”
到得此时,麦宁如何还不知这伍兴的意思?这家伙表面上笑吟吟的,简直就是个笑面虎。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与对方用官话兜圈子,难保离开时不会同样被要茶钱。如果自己也被这样打上一顿丢到苦力营去,这官还要不要做了?见那几名自卫队员押了自己的手下便要出去,连忙说道:“且慢!”
伍兴朝几名正在回头而望的自卫队员做个手势,阻止了他们将人带出去,自己却看向麦宁,问道:“麦指挥使有何话说?”
麦宁无奈道:“伍主管也是痛快之人,那么咱们便不要再绕圈子,还是把话说在明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