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人再也没有得到像章维当初去宝应之前那样的关心,更没有自卫队护送他们去上任。这些进士多数都只在章家书院读了不到一年的书,章泽天也没有时间过多地关心他们,多数人他连名字都没有记住,当然不可能像自家的亲侄子那样全心全意地照顾了。
而且章维是章家的第一批两个进士之一,更是章泽天的亲侄子,受到特别照顾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现新科进士一下子多出来十几个,在县城之中一下子起了老大一片牌坊林,如果都像章维那样,他也照顾不过来。
这些人带着章泽天与章维一起编写的地方官处事指南,又带上了互助会为他们聘请的师爷,还有由即墨那些衙役书吏们特别培训出来的亲随,以及每人2000两白银去上任,如此条件虽然远比不上当初章维上任时近百名随员的阵仗,却也极少有新科进士能够望其项背。有了这样的条件,官如果再当不明白,互助会也只好放弃他们了。
新科进士之中,章泽天最关心的是章泽忠。此时章泽忠刚刚二十岁,得到的差遣是留在工部。因为朝廷没银子,工部当然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算是比较清闲的一个差事。他在京城又有章维和施正德照顾,章泽天倒也不用为他操什么心。
惟一令章泽天担心的,便只有这一届新科进士中名次最好,差遣却几乎最差的章绪了。
章绪的会试殿试成绩都好,社会经验又足够丰富,再加上数学等务实的知识也强,做事能力是相当不错的,按说他在观政时随便表现一下,也不至于只得到一个极为偏远的府推官的差遣。
章绪的差遣如此之差,是因为在观政期间得罪了人。
他在观政时的部门是吏部,所在的部门更是能够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差遣的文选司,而他得罪的却正是文选司的郎中。
吏部关系到多数文官的差遣,本就是油水最丰厚的部门,如今的吏部尚书耿焱能力不足,就更加剧了这一情况,一些比较好的差遣甚至都明码标价,这也是黄县令当初为了即墨县令的差遣欠下太监的高利贷的原因。
章绪对这种行为极为反感,而作为他实习主管的文选司郎中伍元芳的吃相更是难看,甚至还做出过只收钱不办事的事情,很是被底下的人鄙视。结果,章绪这个倒霉蛋在一次与人私下谈论这位郎中的“事迹”时,被伍元芳听了个正着。章绪言辞刻薄,把伍元芳说得极为不堪,便被记恨上了,结果就得了这么一个差遣。
章绪对此倒也没有什么畏难情绪,自己检讨了背后议论人短长的不是,又给章泽天写了一封信说明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想法,说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实际做事能力,便一个人去上任了。
章绪不仅没有带随从师爷什么的,甚至连所有章家书院进士都有的补贴银子都没有要。他在信中对章泽天说,自己一个人去上任,到时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到任上之后随便生发一点便够用了。他家中又不缺钱,也不用贪了银子来养家,想也不会犯多大的错误。
章泽天向来知道自己这个便宜侄子是个有主意的,收到信后想嘱咐他几句,都已经没处送信,也只好做罢。
话说长沙府远在内陆,互助会的势力也影响不到那里,章泽天便是想帮章绪,除了送银子也没有多少能做的。
按照传统行程,章绪要从京城去长沙,走陆路的话要沿着北直隶地界一路南下,走白马渡过黄河,经开封洛阳奔南阳襄阳,最后到汉口过长江,过东洞庭湖之后进入湖南平原,南下到长沙。
这一路行程达到三千多里,多半路可沿官道乘驿马而行,只有过了长江之后的洞庭湖区河网纵横,陆路实在不便,才需要乘船。计算起来,大约可以分为七十多程,也就是说,按照通常速度,需要在路上走七十多天,其中若因事耽搁,则需要更长时间。
此时来自陕西山西和中原的流民起义军已经将中原一省祸乱成一片焦土,官军围剿一干反贼的战斗正在中原打得如火如荼,农民军也正被逼在襄阳以东的汉水流域,中原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如此长途跋涉,走陆路本就辛苦,若再绕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到长沙府了。按说若改走大运河南下,进入长江之后再逆流而上,直奔岳阳最好。
可是章绪前两年走过一遍大运河路线,此时要增广见闻,便不想再走老路,于是仍走开封,之后便笔直向南,过武胜关入湖北,直奔汉口。
这一路虽然绕过了战乱地区,却也离战场不远,路上流民不断,一些地区的驿站都已经被流民军破坏,或者干脆被朝廷给裁撤掉了,换马都不方便,有时甚至只能连续多日骑同一匹马,可是马力又哪有那么持久的?
不得已之下,章绪有时只能牵马步行,每天的行程倒是比骑马前进走得更多一些。
章绪自幼时跟着章泽天四处奔走时开始,就习惯了四处跋涉,后来又有意地按照自卫队的标准系统地锻炼,身体强健,步行走长途的能力更是出众。后来虽然在章泽天的安排下认了干亲,做了章家的公子,多年打下的底子却丝毫没有落下,前几年中了秀才之后更是曾经孤身游历南北,这样的长途步行对他根本算不得多重的负担。
路上的流民多,各色人等自然也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基本都被见多识广的章绪随手解决掉了。
在距离武胜关还有两天行程的时候,章绪便遇到过一次剪径的贼人。这伙贼人共有十几人,个个衣衫褴褛,手中的兵器也多是木棒之属,看上去就是流民临时改行客串的。倒是为首的两人一个拿着一柄官军制式的腰刀,另一个则拿着一张乌沉沉的大弓。
当时与章绪搭伴而行的有一个名叫宋庚的外出游学的不第秀才,还有要到随州催债的一个商铺掌柜,那掌柜还带了一个商铺的伙计。几人的穿戴都还算整齐,又都骑了驴马牲畜,显得颇为殷实的样子,成为贼人的目标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