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彷徨

太阳一边给予人们阳光,一边拍着强壮的胸脯说道“人类啊!接受我给予你们的阳光吧!它能温暖你们冰冷的皮肤,照亮你们漆黑的内心!”

沐浴在阳光下那令人流连忘返的舒适感开始逐渐让越来越多的人魂牵梦萦,他们一边陶醉于浸泡在阳光之中的快感,一边驱逐所有能够成为阻挡在自己和太阳之间的绊脚石。

直到人类发现自己的周遭都已被那越来越灼烈的阳光吞噬殆尽时,才会恍然大悟——自己曾经竟然为了那眼前的舒适感而被笑里藏刀的太阳所利用,成为了太阳侵占自己容身之处的帮凶。

杰克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家的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用手遮挡着极度刺眼的晨光。

尽管才六点过,从四面八方赶来上早班的人们却已经开始向着商业区不断涌来。他们纷纷低垂着头,似乎还未甩掉着昨日疯狂工作的疲倦;他们纷纷攥紧了拳,似乎还在为了今天的存活而拼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是如此。

在这涌向商业区的人海之中,逆行而去的杰克正在拼命地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他猛地发现,这些已被生活的重担所奴役了的人们早已放弃了思考,宛如一具具没有精神,没有理想,只为活命的行尸走肉一般。

也许,能够活下去就是他们的最高理想了吧!

杰克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碌碌无为的家伙,但自己何尝又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呢?

自己曾经为了登上这个3级警司的位置,参与了多少的勾心斗角,排挤掉了多少朝夕相处的同事;自己曾经为了拉进能够照顾自己的上司拍了多少违心的马屁,甚至在吉姆生日派对的那天就是因为自己一心去陪门口的领导谈笑风生而没照顾到吉姆,最终才导致了那样的悲剧发生在了汉姆的身上;自己曾经又多少次因为来自社会的压力而做出了有愧于心的选择!

“我没有和同事真心相处的理由,我没有做出自己选择的机会,我甚至连帮朋友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没有!”杰克狠狠地将帽檐压了下来,让自己黯然失神的脸彻底陷入了阴影之中。

也许,我所想的这一切也是他们因为沉沦于社会之中而无法实现的心之夙愿吧!

一路飞奔赶回家的杰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马不停蹄地钻进书房,将昨晚所得的线索补充到关系图上。

补充完线索之后,杰克呆呆地望了望遍布线条的关系图。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一件原本期望了数日现在却厌恶的事情——接着基本完善的关系图推理出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他一边用手指着需要用到的地方,一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着所推理出的案情经过:“吉姆在派对上因为4个孩子的过失而死亡之后,汉姆起诉了4个孩子,但因起诉无果而激起了他复仇的心。汉姆借着夜班保安的职位在4个孩子寄宿餐厅时用餐厅里的安全斧杀害了4个孩子,并解决掉了唯一的目击者——一个7岁的无辜小男孩。事发后,小男孩的单亲母亲因为悲伤过度选择了坠崖自杀,但是她的灵魂却因某种未知的原因被附身到了她随身携带的小丑玩偶上。之后小丑返回餐厅,将那4个孩子的灵魂重生至4个机器人身上。而汉姆也许是因为错杀了一个孩子而感到愧疚,才返回了餐厅,但是却被那4个机器人攻击,并最后死在了弹簧兔的皮套中。汉姆也因此变成了攻击自己的僵尸弹簧兔,但似乎无论是汉姆,小丑,又或是那些小孩的灵魂都无法离开。而在他们之中唯一保留着神智的便是小丑,”杰克写到这里,抬起头黯然地自言自语了了一句话,“这也就是你用幻象来告诉我一切的原因吧,你是想要一个了解真相的人帮你们离开,对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想到这里,杰克的声音开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不,不!一定是我哪里没注意到推理错了!一定是的!”杰克立即激动地将才写好的案情分析撕下来,用力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你小子给我认真点!重新来!”杰克在心里痛骂着自己,但他知道,他真正痛骂的是无法更改的真相——残酷的世界竟然将脆弱的人心逼迫得如此丑恶!

他用力地推开了身后的椅子,站立起来,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杰克像发了疯似的重复着相同的步骤——整理,推理,得出结论,推翻重来。

他就像一个在追求着荒谬臆想的强迫症患者一样,不得到自己理想的结论誓不罢休。

但他却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演绎着失败,每一次的失败也让他比起上一次更加的焦急和烦躁,而每一次更严重的焦急与烦躁便让他思考的频率一次比一次少。

几小时之后,杰克才终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在不停地将心中早已得出的结论重复推演——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能够成为新的突破点,而他自己所推理出的案件经过在他看来也没有任何的漏洞可寻。

越发的心烦意乱让杰克只觉得五内俱焚,他一拳“咚!”的一声锤在了桌上。

“该死!这怎么可能!我这个白痴在瞎掰什么!”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推出心中臆想的结论时,杰克恼怒地咆哮着一把扯下了自己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关系图,然后疯狂地将它揉成一大团,朝门外扔去。

那飞向门外的纸团在杰克眼中所划过的弧线犹如逐渐坠地的流星一般,而在坠地的一瞬间所发出的声响在杰克听来都足以达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以至于吓得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www¤ Tтká n¤ ¢o 在纸团跌落于地的声响之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深深地沉寂,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杰克不知道自己愣在原地了多久,他失神地望着一地的废纸团,缓缓地向桌前迈开了沉重的步伐,每一步的落下都让他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脚底下的并不是一如往日的木地板,取而代之的是陷自己于绝境的沼泽与泥泞,而所有在这件事情中死去的人恰时都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为什么……我本来可以在一切开始之前阻止悲剧发生的……”杰克一边埋怨着自己,一边懊悔地趴在铺满了照片的桌上埋头哭泣。

几小时后……

“原来的他,真的已经消失了吗……”瘫坐在墙角的杰克将耷拉在头顶上的帽子摘了下来,轻轻地拿在胸前,呆呆地看着闪着亮光的帽徽。逐渐开始明白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一点的他顿觉心中再次泛起一阵难受的酸楚。

“我还是不相信凭他的性格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我需要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记忆中所有的细节……我推理的一定还有问题,一定还有什么被我忽略掉的东西……比如,能够引发汉姆报复的事情……”

杰克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这时,他才感到了因为刚才情绪过度激动而引发的剧烈头痛。

杰克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着微烫的脸颊,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房门外,将那团皱巴巴的关系图小心翼翼地展开,重新贴回了墙壁上,在稍加收拾房间里那一地的纸团后,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开始慢慢地整理起思路来。

在接下来的整整两天里,杰克废寝忘食地研究着涉及案件的人的行为,性格,身份,故事等等。他希望能够在其中找到与案件想通的地方,从中得出任何的头绪。

可是在如此多的努力之下,事情直到周日的18:00都依然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

“明天餐厅就要被拆毁重装了……”杰克缓缓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疲倦双眼,望向了正指着“6”的时针,此时的时针已经被天边的残阳照的通红,泛着血红的亮光。

“看样子我是无法改变案子被强行误判的结局了……”杰克终于松开了紧捏在手里的笔,那支笔“啪!”的一声,如同一只羽毛一般,轻轻地掉在了桌面上。

“尽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去尽我所能地改变他们的结局!”

杰克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着装,将一件汉姆穿过的紫色西服和那个金熊毛绒玩偶装进了纸袋子里,然后他便提着袋子朝屋外街上的蛋糕店走去。

十几分钟后,蛋糕店中。

也许是因为其他来**生日蛋糕的顾客都是满脸喜笑颜开的样子,所以一脸阴沉,郁郁寡欢的杰克反而引起了服务员的注意。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问眼前满脸黑线的怪人。

“就那个生日蛋糕吧,”杰克指了指蛋糕样品展示柜里的一个生日蛋糕,平淡地说道,“再加上这七根蜡烛。”说罢,他又伸手在蜡烛盒里抓了“棕”,“黄”,“红”,“蓝”,“金”,“紫”,“白”七根颜色各异的蜡烛。

由于是周末,定制蛋糕的人出奇的多,要排队等制作。心事重重的杰克在交钱后便坐在蛋糕店的顾客休息区里假寐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便被突然增大的电视声音给吓醒了。

杰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10月9日,星期日,欢迎收看K市晚间新闻播报,首先向您介绍这次节目的主要类容:Scott公司因为迫于过大的舆论和债务压力破产,并于今日早上7:00宣布正式解散,而相关的责任清算程序正在依照法律进行中……”

“什么?Scott公司垮了?!”听到这里,杰克心中不免一惊,“我这几天到底错过了好多事情?”

杰克正在梳理着乱麻一般的头绪,坐在杰克旁边的一个胖子却一边一口吞掉了手里的小蛋糕,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道:“哼!这该死的公司总算垮了!”

“就是!那个大公司把这些小公司压得好惨,不是被吞并,就是倒闭,简直不给其他人活路。”一个工人打扮的人站在一旁帮腔道。

“Scott垮了你们笑个鬼?”此话一出,刚刚还在交谈的两人立马转头找到了泼了他们一脸冷水的家伙——一个西装革履,正在吃蛋糕的瘦高个子。

“看你的样子不也是个小白领罢了!”胖子冷冷地回应着,“难道你曾经没被那个宛若天神的大公司压过?”

“当然被压过!”瘦高个子缓缓地抬起头,推了一下鼻梁上即将滑落的眼镜,接着说道,“你们难道没听说吗?原来隶属于Scott公司的旗下公司在今天前就都全部散出去自立门户了,他们中的有一些都已经被那个什么布雷收买了,依我看啊,这个布雷就是下一个Scott,换汤不换药!”

他刚说完,便引来了一阵唏嘘和哗然。

“是那个原Scott旗下的布雷公司吗?”杰克旁听至这里,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还能有哪个?”高个儿眼镜男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了抽搐了几下。“我看Scott在公司官网上的致歉词说什么‘向民众出售有危险的智能机器人,导致伤人事故发生’,估计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什么,Scott才会如此称呼他引以为豪的那些废铜烂铁的。”

“杰瑞米?!”高个儿眼镜男话音刚落,杰克便陷入了深深地沉思。“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个事,不过在消息散播前知道这个事的除了我,局长,汉姆,泰勒,里昂和Scott知道啊。汉姆没这个能力,没人会信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保安的话,警局的人是不会散播这个对他们不利的消息的,而Scott更不会傻到自砸招牌……”

杰克想到这里,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

“难道……”杰克忽地想起了泰勒那天拜访自己时胸前闪闪发光的布雷徽章,他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目瞪口呆,“难道是泰勒散播出去的?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布雷一起搞垮Scott?!”

“可恶!”杰克顿时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咚”的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周围的人都被他这一下吓了一大跳。

“嘿!老兄!你又发什么疯?”胖子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向杰克,却被杰克那杀气沉沉的眼睛给吓得连忙转了回去。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好你个泰勒,居然想到借刀杀人!”杰克越想越气愤,青筋不断暴起的拳头似乎都要把手里的空气给捏碎了。

“杰瑞米的死根本不是一场意外事故,他是被谋杀的!”杰克一边进行深呼吸,一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泰勒肯定早就和布雷搅在一起等待着搞垮Scott的契机出现,而吉姆的意外死亡便成了这一切的开端。泰勒在这件事之后想到了借汉姆复仇的心思,先从精神摧毁Scott。所以泰勒教唆汉姆去杀掉Scott的儿子报仇,而值夜班的杰瑞米便是最大的阻碍。所以狐狸机器人的犯罪数据信息库密码肯定是布雷偷偷给泰勒的!”杰克想到这里,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蛋糕店,到附近的街道上渡步徘徊,继续思考。

“杀第一个人很难,但一旦开了头就没了心里障碍。而要去除汉姆心中的这个道德障碍的唯一方法——便是泰勒将密码和篡改信息的方法教给了汉姆,用杰瑞米开刀!这件被他刻意掩埋的事情,到了最后突然挖出来,便成了压死Scott这个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Scott没理由怀疑他和布雷,因为Scott自认为自己给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他们没理由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背叛自己。况且,他们也没能力去承担失败的损失。”

“汉姆……”推理完毕后的杰克抬起头,失神地望了望天空,“这就是你后来回到餐厅的原因吧……”热血激情的推理后,杰克只觉得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街道是多么的卑微,卑微得没有任何一个哺乳类愿意多停留一秒;只觉得摩天大楼的屋顶多么的高贵,高贵得每一个哺乳类都渴望飞到上面去,永远都不回到这个肮脏的地面上。

他哀伤地叹了口气,转身返回了蛋糕店。

与此同时,天空中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云朵开始逐渐汇聚在一起,那越来越厚,越来越宽大的云层会在不久后达到足以遮天蔽日的规模。

因为人们注意到了这越发昏黑的天空,所以繁华的K市街道上的所有路灯依次亮起,以免让城市陷入这来自黑暗的拥抱。

当然,若想靠单盏路灯的光线去抵抗如此庞大的乌云层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是无数的蚍蜉聚集在一起却足以撼动参天巨树!

就这样,K市中的所有路灯的灯光汇聚在一起,就像形成了一道抵抗黑暗入侵的光之屏障,阻挡了乌云层越压越低的脚步。

几小时后,当杰克一手提着刚买的生日蛋糕和七色蜡烛,一手提着纸质袋子从蛋糕店里出来时,天空中光线和乌云层的交界处已经被染上了深沉的暗红色,就像是光明和黑暗对决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极其的沉闷和压抑。

“终于,要下雨了呢……”杰克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缓缓地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弗莱迪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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