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李明禄和邵云秀喜添“千斤”,家中更添了温欣和欢乐。这年,本县赴朝参战的战士,有的负伤已回本县,有的重伤还驻在辽宁省某后方医院。省委组织一个慰问团奔赴辽宁去慰问。李明禄代表县委参加慰问团。慰问团工作结束,很快回返。在北京等火车时有一天自由活动时间。李明禄带一名工作人员先去瞻仰了天安门,后去了王府井大街,想给“千金”买些糖果、玩具;给“湘妹子”买件开襟毛衣。他和那名工作人员购完衣物从百货大楼出来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个人身材高大,穿一身褪了色的旧军装。
那人客气地说:“对不起!”
李明禄马上说:“没关系!”二人点头转身就走。就在转身这一瞬间,李明禄惊呆了。和他“撞个满怀”的人好像是十五年前被他亲手处决的狗汉奸——金藏胜!他看着这个人的背影想,不会是他决不会是他!全国那么多人,总有长的相似的人!其实那个人就是金藏胜。抗日战争胜利,金藏胜从华北战场随部队转战到大别山、伏牛山,一直打到大西南。这次他是来北京开会,明天回天府四川,逛逛王府井,不期撞见“死对头”!金藏胜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就紧跟着李明禄,他撇开跟在身后的两个警卫,跨步跑到李明禄的面前,一拦胳膊,说:“喂,老伙计——老战友,你看看我是谁?你还认识我吗?”
李明禄睁大两眼,惊奇地上下打量半天,擦擦两眼再看,说:“我,我没看见鬼吧?你,你,你真是金藏胜?”
金藏胜说:“老战友,我就是金藏胜,错了管换!”
此时的李明禄说话已经没有了底气,他说:“你把我搞晕了。是我杀错了你?还是让我看走了眼?”
金藏胜说:“都不是。可能是我表演的太逼真了,把你也蒙骗了。这不能怨你。咱们搞地下工作,都是单线联系。咱们有铁的纪律约束,跟亲娘老子也不能说实话,到死也不能泄露半点机密。其实,当时宪兵队长对我早已开始怀疑,如果不是你‘枪毙我’,鬼子也要我吃枪子。说心里话,我得感谢你,我得感谢你呀!你除奸坚决,你却救了我。那天,你问我还有甚么话说?我说我只说一句话,‘请你们多思考’,我心想你可能要把我拖到别处去审问,谁知你小子心底坚决,审也不审,顺手一枪。可能是你太激动了,操之过急,这一枪从我耳边飞过,我怕你补枪就顺势扎到河里,一个猛子扎到芦苇荡,你们一走,我就爬上对岸。哈哈.。。。。。。好,你就是这样救了我!”
李明禄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我的天哪,咱们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哪!今天既然咱兄弟幸会,我要向你赔个不是,今日我做东——去东来顺,涮锅子,怎么样?”
金藏胜说:“应该让我做东,不是你那枪‘溜靶’,岂能有我今天?”
李明禄说:“咱就不争了!”
二人手拉着手,说说笑笑,亲如故交。身边的工作人员、随身警卫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战场上的“敌人”,手拉着手一同走进“东来顺”。
涮完火锅,还不到下午两点,金藏胜说:“走,跟我去招待处休息。”
说是休息,二人躺在床上根本没合眼,说经历,谈家庭,扯闲篇,一边说一边逗一边笑。谈起家庭,金藏胜鼓着腮帮子说:“这事我得说句公道话,我们家发生的变故都是你老兄给‘害的’,人家正安心做个地下‘探子’,你偏偏把我当汉奸‘枪毙’了。这下可好,我们金家老族长不把我编入族谱——开除我的祖籍。这还不算,老父还把我的糟糠也赶出大院!当然,儿子都没了,儿媳还能留得住吗?可是,父亲哪里知道,儿媳还怀着我金家的骨血!”
李明禄一骨碌坐起来说:“还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金藏胜说:“可不是吗?往下还有哪!你听啊。我那糟糠被赶出家门,嫁给一个老光棍。五个月后糟慷生下我的孩子,她却得了产后风,老光棍哪里有钱给她治病?大概不到两个月,她撇下孩子,死了!”李明禄没听完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金藏胜安慰他说:“我还以为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呢,谁知你却象个老娘们。你在战场上拼杀不惧,叱吒风云,下了战场还是个柔肠汉子。你要再哭咱就且听下回分解吧!”
李明禄说:“谁知我那一枪引出那么多后遗症?本来我就后悔、对不起你,现在我就更难过了。一个家就这样给毁了!”
金藏胜说:“你可不能这样说。一切罪恶都是日本侵略者一手造成的!跟你有啥关系?”李明禄说:“那,那以后怎么样了?你往下说呀!。”
金藏胜说:“你想听下文吗?咱就不说了。下回咱哥俩见面再听下回分解吧。喂!你不能光听我瞎叨叨,还是听听你说吧。比如你是不是抛了原配,又在他乡遇知音啦,现在怎么样啦?也给咱介绍介绍先进‘经验’嘛。”
李明禄说起自己的家事又为难又有点自豪,他把和原配通信离婚之事说了一遍。
金藏胜奇怪地问:“两人不照面就给办离婚手续?这不违背法规?”
李明禄说:“我哪里知道怎么办的手续,反正她来信说‘办好了离婚手续’,那我就找了个‘湘妹子’!”
金藏胜哈哈大笑,说:“你办事可谓雷厉风行,那‘湘妹子’管保长得又年轻又漂亮!”李明禄嘿嘿一乐自豪地说:“我那小湘妹子都一岁了,比她妈长得更漂亮!”
金藏胜看着李明禄笑开花的那张脸,说:“好好,啥时有机会我一定去湖南拜访嫂子!”李明禄拉着金藏胜的手说:“说话可要算数哇。你到我们家,‘湘妹子’给你做她拿手的湖南饭菜。甚么酸辣鸡丁、酱汁肘子、好丝百叶、常德米粉,说好喽,你可一定要去。。。。。。”
金藏胜说:“那你有机会去四川可一定去找我,我让我那‘川妹子’给你做川菜,你可要注意哟,川菜可比湘菜更有辣劲哟!”
李明禄摆摆手说:“咱练出来了,就是不怕辣!喂,我还没问你哩,你哪一年给我找的嫂子?”
金藏胜搬起指头说:“要说哪一年给你找的嫂子?凡正和你这么说,你大侄子今年五岁,
你的小侄女刚两岁。那时她还是我们师医护大队的医生。结婚那年她二十五,我三十四。说了半天,你比我大还是你比我小哇?”
李明禄说:“咱俩一报年庚不就清楚吗?我一九一四年生,今年三十七岁!”金藏胜嘿嘿一乐,说:“不用争了,我是老兄。我一九一二年生,长你两岁!”
二人分出仲伯,又说笑一番。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离火车开车还有两个小时。
李明禄坐起身说:“大哥呀,我得和慰问团集合!”
金藏胜平静地说:“不用急,从这里到前门站走不了几分钟。咱哥俩再谈谈正经事!从你言谈话语中,我感到你有很大的‘恋乡情’,是不是?”
李明禄惊奇地说:“老兄你真不愧是做思想工作的行家,比我强多了!说心里话,我特想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原配对我非常好,虽然离了婚,但她离婚不离家。她默默地守护着我的一儿一女,伺候我的父母。我俩离婚一年后,父母才知道。父亲一气得了病,秋收时从马车上摔下来,现在卧床不起,全凭人家伺候。我一想此事,我就伤心落泪,。。。。。。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的老战友、我的老兄长王玉善。他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入伍时他是我的排长。是他教会我打枪、拼刺。在一次战斗中打光了子弹,最后端起大枪拼刺刀,我连捅三个小鬼子,四个鬼子拥上来包围我,我已筋疲力尽,眼看就要被鬼子捅倒,王玉善挺着刺刀冲过来,用枪刺一拨,救了我,但他的大腿却被刺伤。他挥枪刺死两个鬼子,一个鬼子让我扎个透心凉、一个鬼子落慌而逃。后来,我二人来到滏阳河两岸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游击队,他任指导员,我当游击队长。抗战胜利后,我俩被调离。我去了东三省,他去华北军区,从此失去了联系。我曾给当地地委、省委有关部门去信请求查找,但都没有一丝线索。不知他是在外地工作?还是牺牲了?我真想念他呀!”
金藏胜听完李明禄的讲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赞叹李明禄有情有义、忠孝有节。说:“老弟的心思我知道了,对你的事我记在心上,时间我不能保证,但我会想办法!在这两个省都有我的战友已转业到省委工作。你放心好了!”李明禄攥住金藏胜的手说:“还是老哥想着小弟呀!我在那里一定安心工作,等待老哥的好消息。”写好各自的工作单位、通讯地址,二人就走出招待处。两名警卫和工作人员提着提包走在二人的前后,一起去前门火车站。金藏胜把李明禄送进卧铺车厢,让警卫员把包裹送上来,说:“给你买一只北京烤鸭、二斤稻香村糕点,路上吃!不成敬意啊。到了湖南马上给我写信。你一定要安心工作哟,我会想着你的工作调动之事!”开车铃响,李明禄把金藏胜送下车,二人搂抱亲热,挥泪告别。回到各自工作岗位后,二人书信往来,通报各自的工作、家中情况。
此时,金藏胜已是成都某军政委,李明禄还在原地踏步不动。
这正是:巧事巧遇,赶在时机,“冤家”相会,亲如兄弟。欲知后来事,请看第二十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