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禄从湖南调回来,曾多方寻找王玉善——王天阳。有人说他知道王玉善的地址,就跟那人蹬门造访,谁知却是同名同姓的战士。从此,他怀疑老大哥早已不在人世,再也不会看到他了。此时天下大“乱”,他躲在家里避难,听听广播、看看千篇一文的报纸,过一天少两半晌混日子。这次,他去参加批斗会,在大门扭住一个现行犯,谁知,被扭住的竟是自己朝思梦想的老大哥、老战友!可是此时,他已无力挤进人群。这天下午被批斗,他才看清老兄的面目,谁知就近在眼前,却不能面谈。只能眼看着老大哥被批斗、被折磨得弯腰撅腚。然后还被五花大绑满城游斗。最后被送到看守所。谁能想到,就是一句大不敬的话就受到如此的下场。法律发疯了吗?他李明禄应该是和法律打交道的执法干部。在他的记忆里还没有见到“以言获罪”的这样一条法律条款。那天,他只能远望着一群押解“老大哥、老战友”的公检法人员和老造们的身影,恨不得当场放声大哭、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但他被湘妹子护送、大儿子把他揹回家。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湘妹子以为他想办那事,就扭身送过去。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此等闲情逸致?一推湘妹子,翻身睡着了。李明禄一合眼就梦见王玉善,他高兴地扑过去,忽然一阵清风把他吹得不能动身。正在想,今天为啥刮这么大的风?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走过来,向他一声断喝:“呔,你可是李明禄?你可知你的罪行?”
李明禄说:“不知老哥所指哪个方面?请明示一、二!”
白胡子老头说:“你一生有两大罪行。一,你险些误杀战友。如不是麻姑神点了你的右手,那一枪就会造成千古恨。你知那是何许人也?乃是汉将常山赵子龙轮回转世也!二,你不该莽撞,你不该表现你的大义凛然,把你大哥推向死亡深渊。你可知王玉善是何许人,就是汉将马超轮回转世。为此,一,减少你的阳寿十年;二,你要‘父债女还’。”
李明禄说:“老哥所说句句实言。第一条我认可。但第二条本人愚钝,望老兄明示何谓‘父债女还’?”
白胡子老头说:“何谓‘父债女还’?就是你欠下的血债由你女儿偿还!为何不‘父债子还’呢?因为你儿子是不会生儿育女的!就是这个道理!你可想通了?”
李明录大喊一声:“我没有想通!我还没有,。。。。。。”
湘妹子邵云秀本想亲热亲热他,以解除他一时的悲愤,他却不买帐,把湘妹子尴尬得难受。一场恶梦又把他吓醒了,湘妹子邵云秀还没睡着。“干啥子哟,一惊一乍?”
湘妹子邵云秀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说:“头不热,也没发烧,咋个啦?”
“我作了一个恶梦,”李明禄长长叹口气说:“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他指着我说,你干了一件伤天害理之事!我知道我今天干了一件错事,我说,我还能将功补过吗?白胡子老头掐掐手指说,你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官不过七品,你现在有心无力了,想救那人,难如蹬天。我说,那就无法了?白胡子老头说,要‘父债女还’!我说,此话怎么讲?白胡子老头说,实话告诉你,你的债要你的小女还!一听这话吓得我浑身打颤,我高喊一声,不,不能让我的女儿去还债。。。。。。这一喊,就把你也惊醒了。”
湘妹子邵云秀搂着他说:“嗨,梦是日所思夜所想,莫信莫怕!那你干啥子伤天害理之事喽?”没开言之前,李明禄先呜呜哭起来,湘妹子邵云秀心里越发奇怪了。和他结婚以来,他向来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老父过世也没有这么伤心。她给他擦泪水,身子温存着他,听他诉说白天发生的那件不幸事情。听完他的讲述,湘妹子邵云秀半天没说话。她想,这是本市发生的一起重大的案件。她宽慰说:“对你来说,也不能说你办了错事,因为你没有参加这场运动,当时下来的十六条你不知道,‘公安六条’你也不晓得,你晓得第二条规定,你就清楚了,让谁听了也会检举、扭送他。何况当时你也没认出他来,。。。。。。”湘妹子一席话,说得李明禄心里痛快,心里痒痒。后悔刚才冷淡了人家。他不由抚摸着她,逗逗她意性大发,她激情地搂着他。
李明禄娶这个小媳妇,算是娶对了。她不但聪明漂亮,而且极善解人意,对大她十几岁的李明禄处处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她知道李明禄是个大孝子,所以她对婆婆精心伺候。婆婆和
一双儿女同她吃住在一起时,娘儿仨还不是城镇户口。六口人吃三口人的粮食指标,忍饥挨饿,毫无怨言。李明禄跑三人报批进市户口时,她就赶市外罗圈集、买高价粮、搞瓜菜代,共度难关!她待大儿大女如己生。所以大儿大女都和她亲。一个月前,她给大儿操办了婚事,现在又给大女筹备嫁妆。李明禄一想到湘妹子的好处,他恨不得吃她“两口”。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李明禄说:“我明天想去市公安局打听打听老兄的消息!”
湘妹子邵云秀说:“恐怕么也打听不到。依我看按公安六条规定这是一起大案!恐怕你去也不会看到王大哥!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陪着你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二人直奔顺德市公安局大楼。看到原来是上级老领导,老干警还认识李明禄这个老处长,有的还走上前来和他打个招呼。听说李明禄到来,市公安王天阳专案组来人说,正想蹬门找李局长调查取证,李局长可真是雪中送炭,太感谢了!李明禄心里说,得,人家想睡觉,我给人家送个枕头。无奈,操笔打证。一句没多说,一字没少写。
专案组人员拿着打证材料就走,他一把拦住说:“我有个要求,我想见见王玉善「王天阳」!”
专案组人员一翻眼,问:“他是你甚么人?你想干甚么?”
李明禄说:“实话实说,他是我的老战友!”专案人员说,既然是老战友,请你打一个证明。打完证明后,李明禄说:“没有别的事了吧?现在可以和他见一面了吧?”专案人员一声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地区公安的走资派!你是他的老战友?还要搞串供吗?”
专案人员一摔门走了。把李明禄二人凉的心里打哆嗦。
就在这时,突然从门外冲进几个老造,老造原来都是地区公安局的干警。有两个老造李明禄还认识。他们把李明禄围起来说:“李明禄,今天还有几个问题等你到来破解。为搞清这些问题今天你不能回家。这里已经给你准备好住的去处!”
李明禄和湘妹子邵云秀四目对视,尴尬苦笑。她说:“同志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有啥子问题让老李回答,或者打证材料,啥子时候完成啥子时候走,我可以在这里陪他,可以吗?”
一个老造说:“你以为你是谁?这里不用你安排,你可以回家了!”
湘妹子邵云秀说:“我家老李身体不好,衣食还要我照顾他,所以我还不能回家!”
那个老造仄着两眼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没有你他就不能活了?我告诉你:马上走人!”
李明禄看几个老造横眉冷对,就对湘妹子邵云秀说:“你不用管我,你先回家吧!没啥事的。”
湘妹子执拗地说:“我就不走!我就看着你到时候回家!”
那个老造看湘妹子邵云秀不听话,就对一个老造用下巴颏一点:“去!叫她们来!”
那老造转身出屋上楼。不一会带来两个女将。
两个女将对湘妹子邵云秀说:“对不起,现在我们勒令你滚出地区公检法大院!”
不由分说,架起湘妹子就走。她身子打坠,说:“你们说话也客气点。他是个病人,他可经不起熬夜、批斗、折腾!”
两个女老造说:“跟你说,今天对你够客气得了!你不用瞎操心,那些走资派当权时哪个不是高血压、心脏病?经过批斗锻炼,现个个身体都倍棒!你放心吧!”
她们把湘妹子邵云秀架出大门外就回身走了。湘妹子邵云秀心里想,你不让我陪着李明禄我就在大门外等,我就是不回家。看你们还能有么子办法?她就一屁股坐在大门外的马路牙子上看过往的人群。
快到中午时分,老婆婆不见儿子、儿媳回来,就对大孙女说:“你娘你爹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八成有事,你赶快做饭去!”又喊大孙子说:“你快骑车去看看你爹你娘,这到底怎么啦?奶奶心里不平静!”
小妹李艳玲跑过来一把拦住大哥的自行车说:“哥呀,带我去!”
大哥说:“你正复习功课,还准备招生测试,你不要跟我去!”
“不吗不吗,我就跟哥哥去!”不等大哥同意,一蹿身就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哥俩来到地区公安局大门口看见湘妹子坐在马路牙子上。
哥俩下了车急忙问:“我爸呢?”
湘妹子邵云秀说:“你爸
爸让他们扣在那里!不要紧,可能是取证材料!你们回去,这大热天,快回家吧!”
大儿说:“妈,要不你和小妹回家,让我在这里等我爸爸!”
湘妹子邵云秀说:“不,你们在这里不好,他们没法子我,我在这里比你们在这里方便!你不是还要上夜班吗?你就带你小妹快回家休息!”
李艳玲说:“哥呀,咱们回家。吃完饭,你睡觉,我来给妈妈爸爸送饭!”
李明禄被扣在市公安局,就被押上三楼。安排到一个房间。马上让他重写交代材料。写到下午一点也不让吃午饭。紧接着就是审讯。让他交待三个问题。一是交待自己承认是重婚。因为老造已经反复去他的原籍、湖南调查他的二次婚姻。说他没有和原配办离婚手续就在湖南结了婚。这个问题使李明禄大吃一惊。仔细一想,自己当时确实不懂法令「那时还没有公布婚姻法」,办了一件原则性错事。他承认犯了严重错误。第二件事说他杀害八路军地下工作者。他立刻承认错误。但是他要声明,当时他确实不知金藏胜是地下工作者。第三件事,一九六一年经他手撤职一个预审科长。老造指责他是打击报复。
李明禄以理相驳。他说:“这个预审科长,看见这个罪犯家属长得特别漂亮,就以权力暗示罪犯家属,要吗给他送一百斤粮食,要么让他和她睡觉。只要答应其中一个要求,就可以从轻判处她男人的徒刑。罪犯家属哪里能拿出一百斤粮食?就答应和他睡觉。结果,那个罪犯果然被轻判,但立刻遭到检察院的抗诉。公检法三方顺藤摸瓜,就查出其中的奥秘,重审罪犯,罪犯家属就告发了这个预审科长。预审科长立刻写了交代、检查,领导认为他认识的深刻、检查彻底,又考虑他为国家作了不少有益的工作,是他一时色迷心窍,才没给他刑事处分。因为他是执法犯法者呀!后来把他调到地区农场当管理员,。。。。。。当时给他的处理是很轻的。你们说,这样的预审科长该不该受到严肃处理?他说是受到严刑逼供才写的检查材料?这些事情有没有,我没有在现场,我没有说话的权利!”说完,他以为老造就该心服口服了,谁知道老造又提出新问题。他们说,严刑逼供就是你李明禄暗示的。李明禄才知道,现在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明白、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时一个老造说:“李明禄,你睁开你那狗眼看看他是谁?”李明禄抬头看见一个臂戴红袖章的中年人,说:“他是谁,我不认识!”老造指着李明禄的脸说:“他就是被你们迫害的当年预审科长!”预审科长一见李明禄两眼冒火,一步冲到跟前,不由分说,左右开弓连掴李明禄六个大耳光,打得李明禄一屁股歪倒在地上,那张脸立刻肿得像发面馒头。预审科长打完李明禄又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李明禄的罪行。老造表示憎恨,把李明禄拉起来,让他做“骑马蹲裆式”,听预审科长对他的控诉。不过五分钟,累得他浑身大汗淋漓。又让他弯腰撅腚,做喷气式。继续听对他的控诉。做不好动作就被脚踢、拳头捶。批判会结束了,老造说,李明禄你听着,这次控诉还只是小型批判会。这次是锻炼你的适应性。告诉你,问题没有完结,今后要随叫随到。又提出好多他在医院治病、休养时地区公安处发生的问题,这些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要他回家好好思考和反省。然后把他推出房门,让他一人走了。
他走下楼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一天水米没打牙,受了一天的折磨,李明禄再也没有力气走出大门口,就一屁股坐在院里。那些下班的公检法工作人员只看他一眼,无动于衷地骑上自行车走了。湘妹子邵云秀一直在大门外观、听动静,望大院窥视时才发现李明禄坐在地上,急忙招手让大儿和小女儿过来,一起把李明禄搀扶出大院。湘妹子邵云秀看见他的脸肿胀着,就问:“是不是他们打你啦?”李明禄支支吾吾不敢说被殴打和批斗,解释说:“我这两天脸就,就有点浮肿。”
小女儿用毛巾给他擦脸,大儿递过饭来让他吃,他一推饭盒说,不想吃,还是到家吃吧!其实他那里还想吃饭?那气就气饱了。大儿推着自行车,湘妹子邵云秀和小女儿把李明禄扶上自行车,一家老少四口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听着高音喇叭的战斗歌声,在昏暗的路灯下哀叹世态炎凉!
这正是:一日当任一日红,一朝落任冷如冰,小人都是墙头草,紧跟东南西北风!欲知后来事,请看第二十九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