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长名叫刘福田。三八年的抗日干部。解放后进城,开始在市工业局任副局长。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被委派到合营厂当公方代表。那时,这个合营厂生产还非常落后。大缸浆纱、脚蹬织机、太阳晒布,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手工作坊。
五七年后在原厂地扩建。迁走周边坟茔、推平四面沟壕,建起排排锯齿型纺织车间,幢幢高楼平地起,经过八年不断的扩建、增添设备,最终建成一个规模大,设备齐全,纺、织、染一条龙生产的大型国有企业。当这个工厂正发挥产能、效能的黄金时刻,一场腥风血雨扑面而来。社会的一切正常序续被打乱,厂矿企业要不全厂停产闹革命,要不就得了“半身不随”症,。。。。。很快,有的工厂只好靠贷款发工资。象刘福田这样的老厂长、老书记一律被打倒或靠边站。
老厂长刘福田是个痛快人,他说话办事直来直往。外号“刘大炮”。他对中层要求特别严格、批评多表扬少。说话严厉、生硬,有时不讲究方式方法。
有一年在全厂生产调度会上他批评劳资处长是推小车的屁股——难弄!劳资处长是个女同志,把这个劳资处长批的苦不堪言,只好偷偷地掉几滴眼泪。批评印染车间主任是王八咬铁棍——死不松嘴。还有一次,准备车间主任找他哭诉说家里人口老少三代,自己无房住。希望这次厂里分房。。。。。。车间主任还没有把话说完,刘福田厂长就说:“你说这话我不信,谁说家里没有房子住?你在马路上睡了吗?”一句话撅得准备车间主任扭头就走了。
虽然他是个严厉的人,看着严厉,那是在厂里、在会上。私下里却是一个爱说爱逗乐的人。
说起刘福田还有一个笑话。那是在五七年之前,他还在市工业局当副局长。
春节前他去大众浴池泡澡。进了浴池,脱光衣服,大家都是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他看见一个人,从后边看非常象他认识的老熟人,他想逗逗他,就悄悄地走到那人的身后抬腿用脚背从后边踢了那人的几个“香瓜”「屁股」,那人被踢得很突然,不高兴的回头一看,刘福田立刻傻眼了。原来踢错了人,他非常尴尬,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刘福田突然扭过身子撅着屁股说:“老兄,你踢我几个“香瓜”吧!咱俩就一对一扯平了!”
那人被逗得咯咯地笑起来,说:“咳,我知道你踢错了!这叫不踢不相识吧!”
二人哈哈大笑,在浴池里还互相搓背,像一对老朋友。后来,还结成了儿女亲家。
大革命爆发,刘福田厂长第一个被拉下马。虽然有些中层受了委屈,但他们了解刘厂长的脾气秉性,即使在文革中他们还是站在保护他的立场上。
人们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福田虽然受到革命的洗礼,但他坦白直率的性格从来没有改变。他在班子会议上总是第一个发言。这次在领导班子讨论职工住房会议上,他第一个站起来和革委会主任龚爱民争论起他该不该住分给王启良的那套新房。
刘福田说的有根有据:“根据咱厂职工分房条件和办法,你,虽然是厂革委会主任,但你还不够分房条件。第一条,你爱人只是个临时工,你现在还是单身职工,第二条,你要房子要通过厂工会代表审查通过,第三,你的住房没有通过厂革委会集体讨论研究,。。。。。。所以你认为我搬的都是文革前的旧条文,应该废除。那我就等你制定个新条文来!我认为你搬进那个房里居住是不合适的!”
龚爱民没有想到,他以为“先斩后奏”就可以逼迫
这些人对他的做法加以默认。谁知这“刘大炮”果然不讲情面开了第一炮!龚爱民知道,刘大炮一开炮下面的会就无法开了。为了扭转这一被动局面不再蔓延,他的脸一红一白,苦笑一声说:“看谁还有什么意见?”
在坐的车间正付书记主任十几个,都在抽烟思考问题。此时他把乞求的目光盯在书记的身上。只有老书记表态也许会扭转这被动的局势。
书记看看在场的领导说:“关于龚主任的住房,是一个应该解决的棘手问题。对龚主任如果是临时搬进那套住房,我想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住房这件事,可是影响全厂最敏感的大事。因为咱是厂领导,全厂职工都眼巴巴地看着你。再者说,这个房子本是按政策分给军队转业干部王启良的。人家高风亮节,提出不要厂里的房子。就因为这套房子问题,他爱人至今还和他闹得不可开交。所以我认为,即使不给王启良留下这套房子,咱们也应该分给最困难的老职工居住。咱们最好不要住这个房子!我就说到这里,看龚主任还有什么意见?”龚爱民一听,老书记拐弯抹角还是不同意自己住这套房子。自己必须表态了,而且是高姿态的才能打动他们,迷糊他们。
他吭吭两声后就从衣兜里掏出红宝书,他念了一段语录,说“老厂长一席话,使我如梦初醒,因为我们干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老书记的话更是沁心肺腑之言,所以我无条件服从领导的批评,我要狠斗私心杂念一闪念,从那个房屋里搬出来。革命者就是敢于改正自己的错误,我要给全厂职工一个满意的交代!。。。。。。”
从那天起,他更加憎恨这两个老家伙!龚爱民口是心非并没有从那套房子里搬出来,只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放了一个烟幕弹!
老厂长刘福田平常最爱三件事:一是爱喝小酒,二是爱喝酽茶。除此外还爱下个“臭棋”!
每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抓一把花生米或者两头糖蒜当酒菜,先喝二两白酒下肚垫底,然后才能吃饭。吃完饭,放下饭碗,抱着熊猫半导体就听新闻广播。听完新闻广播,就熄灯睡觉。第二天上班后,要先泡一杯酽茶。那茶水苦得像黄莲,一般人可喝不了,他最爱喝。只有星期六晚上他去厂游艺室和工人下棋玩。每次下棋,他都是走臭步、耍赖棋。而且还悔步、偷棋子。有时气的工人摔棋盘子,骂他“臭棋篓子”,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故意逗他们、气他们,这时他就像一个老小孩。这几人不记“前仇”,到下周又凑在一起下棋。
正是六月天,天气干热。这天星期六晚上,又该他去厂游艺室完的时候。
一进厂,就看见几个老棋友正在游艺室门外等着他。进了游艺室,几个人先逗几句嘴,然后才摆子打擂。刘福田是第一擂主,红先黑后,输了不臭。他走红棋,先走当头炮,对方不走把马跳,而是走上相棋。刘福田“当”一声就发砲打中头去兵,一声“将”,对方上士。刘福田开始跳马,上象,出车,巡河。中局就对车拼杀。走到这里,就该用心算计招法。但刘福田此时最善于走险棋,他不管对方的马始终盯着卧槽将军步,就把自己的红马放过去,要匹马独踹皇城。但是双方还有两条大车,结果独马陷入陷阱。刘福田就出车救马,对方趁机马卧槽将军,车平将,把老帅将死。一看自己输了,刘福田就不干了,要求悔棋,对方不干,这就提条件,对方说,悔棋可以,但有个条件,你必须去茶炉给大家提一壶开水。刘福田说:‘别说提一壶,只要同意悔棋,提几壶都可以。”说完,他拿
起水壶就去提开水。他不但提来开水还拿来一包龙井茶。这样,和棋友们喝着龙井茶水一边下棋,下棋时还不时逗几句嘴。
在楚河汉界双方交战正酣之时,推门进来一男一女。老厂长刘福田看了来人一眼,没说话,仍然盯着对方棋子下棋。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他说了话:“你二人有事吗?有啥事就说!”
那个女人有三十来岁,撇着京腔京凋说:“哟,王主任,您下棋可够稳的!我们可不敢打扰你的兴致,所以,。。。。。。”
老厂长怕罗嗦,就说:“有事就直说!”
那个女人说:“是这么回事,我不是刚分到一套房子么?这得感谢厂革委的领导关怀,虽然只分给一大一小两间那也不简单哪。这几天把那间屋子收拾好了,今天晚上就把帮我干活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想庆贺一下,不知老领导可肯赏脸不?。。。。。”
刘福田说:“咱厂分房子,那是根据厂分房政策分配的。是你应该得到的。这跟厂领导没有关系!好吧,你们想庆贺是你们的事!就不要拉人了!”
说完话,他不再理他们,照样“将军”。
这一男一女,男的是厂办主任郭士信,女的就是厂工会主席宋巧巧。这二人都是厂革委会委员。厂办主任郭士信原来是机动车间锅工段软化水化验员、锅炉老造的队长。工会主席宋巧巧原是机动车间的车工,后来是全厂老造大队的副队长。老造大队杀向社会,她是全市老造联合组织的副司令。每次大型武斗,都是在她的高音喇叭指挥下战斗。后来全市搞大联合,老造解体,都各回各自的单位。
她还是大有收获:因为老造有功,她回到厂里马上入党,当了厂工会主席。就是因为造反扩大了眼界,和军代表结婚!这也是分房子的一个关键条件。
郭士信就没有她那么幸运,只当一个厂办主任,真有点屈才。
刘福田不再朝里他二人,照常下棋。郭士信是象棋老棋手,全厂冠军,平时对刘富田几人下象棋根本不屑一顾。今天为了邀请刘福田参加酒场,也在一边观看。谁都知道“观棋不语非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看棋的有时比下棋的还着急。郭士信棋法高,虽然大家不让他说话,他那里能控制得了?当然要偏袒刘福田一方。不多时刘福田连胜三盘。对方不高兴地一推棋盘说:“这不算你赢得!不下了!你呀还是快去喝酒吧!”
刘福田看郭士信给自己支招连胜三盘,心里高兴。又看他二人在这里苦等心里不忍,心想,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休息。就对宋巧巧说:“今天我就去看看你的新家,我只喝三杯就回家,行不行?”郭士信心里说,那得是结巴说话。
宋巧巧说:“老厂长,喝不喝由您。只要您去我的新家就会蓬荜生辉!”
刘福田突然问道:“就叫我一个?那龚主任呢?”
宋巧巧说:“龚主任可能出差了!本来想邀书记参加,可这是临时办的酒席,来不及了!”
刘福田心里想,怪啦,临时办的酒席?龚主任出差啦?我咋没听说?
他想不通,又说:“我说巧巧,今天我去就喝三杯酒,明天还有事哩!”
宋巧巧说:“喝不喝由您,只要去了我就高兴!”
现在什么条件都答应,只要人到那里,可就不由你了!
刘福田跟二人走了。谁知这一去,就赴了“鸿门宴”。
这正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要得罪我,早晚要报复。欲知后来事,请看第三十八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