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丧钟为我而鸣

李茂才和猴山里被抓走之后,W领导从副省长的岗位上挪到花城市委书记的岗位上。

这注定是个难忘的日子。2014年6月27日1点半钟,省委H书记在省委大院一号大楼308室主持召开由各常委、委员出席的会议。

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凡是由省委书记主持召开的重要会议,W领导都要提前10分钟到场,显得尊重和积极。这次他居然是踩着点去的,当他坐到自己的名位牌时,发现各常委已经就座,他和几位点头打过招呼,就安静地坐下了。

李茂才和猴山里被抓已经一年多了,只是坊间有传言,这两个人都是W领导的心腹,一路爬升,与W的关照不无关系。

W领导心里明白,李茂才和猴山里被先后收监,自己也许脱不了干系,毕竟在一起共事多年,转而又想,自己所做的事情,他俩又不知情,别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人在月光下行走,两个影子晃动两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样的日子,简直是自己吓唬自己。

今天的会议,W领导倒是感到有些特别,他环顾一下四周,各委员也悉数到齐,都在认真翻阅会议文件。

文件很简单,就是中纪委关于党建的会议纪要。他简单地翻了翻,还是老调调,无非是强化监督机制,多做自我批评。

于是,W领导拿出水性笔,在文件上找重点划杠杠,在自我批评下面,写出了自我剖析的发言提纲。

H书记望望会场,说:“今天的会议主题,就是对照已发的会议纪要,开展自我批评。”

前不久,W领导在G市召开的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专题会议上,为高质量开好民主生活会提要求时口出金句,自我批评“辣不怕”,相互批评“不怕辣”。他在说这话时,刻意把语气变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赢得一片掌声。

那天,是他主持会议,而今天是H书记主持会议,会议的内容差不多,但场合和环境完全不一样了。

H书记强调说:“提倡自我批评,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提出来的整党法宝,这一法宝我们不能丢。我们要在接受各方监督的同时,开展自我批评。”

W领导想,我是省委常委,一定要在这种场合与党的领导保持一致,不能掉队,更不能噤声不语。想到这里,举手想第一个发言,表明自己跟得紧、反应快、观点鲜明的态度。

W领导把手举起来之后,本来有四五个人也举手了,但他们一看,W领导举手了,也就把手放下了,唯独他的手一直举着。

H书记说:“老W,我看到了,你把手放下来。你最后发言吧,等会儿有你讲话的时间,让其他人先讲。”H书记随后又说:“请刚才举手的F市市委L书记发言吧。”

L书记站起来,拿着事先拟定好的讲稿,到发言席位上开始做自我批评。L书记说——

我这个人,一张苦瓜脸,老气横秋的,得罪人不少,有时候很固执,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今天,我就要说说自己。希望得到大家的批评帮助。

W领导心里暗自觉得这个L书记很搞笑,你在你的F市,要监督你的是F市的干部群众,你要今天在坐的同志监督你,那不是笑话吗?你身边的人怕你,下面的群众不了解你,上面的领导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哪个池子里游泳、在哪个联系单位“研究,”在哪个会所潇洒,你尽管睁眼说瞎话吧,没人止住你的谎言。

而就是这个L书记,上台发言直戳W的心窝子上,L书记说——

凭心而论,我们作为人民公仆,就应该像焦裕禄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群众的事情无小事,不能把人民交给你的权力用来搜刮民脂民膏,更不能说一套做一套,要表里如一,言行一致。

讲到这里,L书记说,近几年来,有部分党员干部辜负了党的培养,走上犯罪的道路,直到走进法庭接受人民审判的时候,才痛哭流涕,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W领导环视了一周,很多人都低着头。有的在写发言材料、有的假装在看仅有几页纸的学习文件、有的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有的心里在骂道:装逼的投机者,你敢说自己是干干净净的?我就不信,你对金钱、对美色、对所有诱惑一点欲望都没有?

别不服气,L书记越说越有心得,在介绍自己教育孩子时,他说:本来我儿子学习的是金融专业,毕业后准备到美国留学,被我拦了下来,为此与我翻脸,想不通。我说不见得美国的月亮就比中国圆,在国内一样有发展空间。后来,靠自己打拼,开公司。我从来不为他打招呼。儿子说他好像不是我亲生的,对我有很多抱怨。

台下很多人用鄙夷的目光望着他,心里在说:下来吧,别表演了,越说越恶心。规定每个人讲10分钟,L书记已经超出15分钟了。主持会议的H书记看了看手表,提醒发言人L书记说:“不要超时,后面还有人发言。”

L书记好像意犹未尽,匆匆结束自己的讲话,离开发言席。

这时候,还没等H书记说话,W领导实在按捺不住了,想直接走上来发言,于是离开自己的座位站了起来,刚挪开步子,就被H书记叫住了:“老W,你等等。等他们讲完后,你最后发言。”W领导只好收住脚步,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陆陆续续有三四个发言之后,H书记看了看手表,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半钟,他朝省委办公厅主任点了点头,省委办公厅主任起身离开会议室。H书记说:现在自我批评发言暂停,有几件重要事项要当众宣布。

话音刚落,省委办公厅主任带着两名中纪委成员和十多名便装特警进入会议室。

H书记宣布:会议暂停,由中纪委作一项宣布。

一个佩戴国徽、着中山装的年轻人,走上发言席,郑重宣布:根据中纪委的决定,对W即时“双规”。

W听后惊恐万状,用眼神哀求H书记,希望他能出手将自己保下。

W领导用发抖的双手拿着“双规”文件看了又看,白纸黑字,千真万确,他语无伦次地说:好,好,好;我交代,交代;交代好立功!W领导在双规文件上签字后,由两名特警架着离开会议室,从在省委大院一号大楼308室的后门出去了。

这时候,H书记环顾一下周围的气氛,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说话。H书记说,现在由省纪委宣布重要事项,话音刚落,省纪委的两个工作人员一前一后向发言席走来,四个特警便衣直接走到刚才发言的L书记旁边站定,L书记吓得面如灰色,身体直不起来,像筛糠一样全身发抖。

省纪委工作人员宣布:根据省纪委的决定,对L书记即时“双规”。L书记在“双规”决定上签字时,拿笔的手不听使唤,抖动得十分厉害。歪歪斜斜写下自己的名字,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被便衣特警架了起来。

L书记被押走的时候,在场的人不知下一个是谁,尤其刚才发言的两个人,已经面无血色,差点儿昏厥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在等待。有的抱着头不敢直视,心里默念下一个不要轮到自己,有的默默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希望上帝保佑自己平安无事。

心里有鬼的人,饱受煎熬。半个小时过去了,H书记故作轻松地问大家:“还有没有上来发言的?”

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答话,会场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排风机器呼啦呼啦的声音,H书记说:“今天这个会议开得很成功,看到了吧,一是把两面人的嘴脸暴露在大家面前,让你们看看;二是集中教育大多数干部,廉洁自律,不要得意忘形。这是一堂警示课,告诫大家,我们是法治国家,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好了,现在宣布散会。”

W领导被双规之后,潘小婉第一时间掌握内情,她听后,感觉整个宇宙变黑了,疯了,傻了。不吃不喝,表情呆滞。

潘小婉就这样废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照常到公司上班,一上班我就召开董事会,在会上我谎称潘小婉得了精神抑郁症,需要休养。于是宣布决定:李草儿代理集团公司总经理,李凰芹、王东盛、张大海任副总经理。

散会后,我又把这四个人留了下来,W领导被双规的消息我不能瞒着,我得告诉他们,我说:“W领导玩栽了,已经进去了。我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随时都有被抓的可能,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扛着,希望你们各负其责,把公司的业务坚持下去。”

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不说话。静默了一会儿,草儿问我:“小家和这个大家,你都要我替你守着,我怕我没这个能力。将来会辜负你的希望。替你守小家,照顾几个孩子,我一定竭尽全力。可是这个大家,是一块有腥味儿的大肥鱼,多少只馋猫都盯着呢。你们一进去,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槌,我担心守不住。”

王东盛说:“我们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啊,妹子,别怕。不是还有我们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我们要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保护企业。水总有水总的安排,这不,不是还没进去吗?怎么就像蔫巴的茄子,尽说丧气话?”

正说着话,潘小婉进来了,披头散发,一身酒气。见到她,恨不得揍她,一点儿城府都没有,但又不能发火,只能对大家说:“潘总已经病了,病得不轻,不得不送她到医院了。”

三妹李凰芹拿起电话联系精神病康复医院,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我和老二张大海把潘小婉塞进了救护车,我留下来陪她一起住进了医院。

潘小婉在医院打了两针镇静剂,喝了安神药之后,就昏睡过去了。我守在她的身边,回想二十年前,她来面试的场景,心生怜悯。人生如戏,戏中的角色,都是每个职位的替身,而一张张脸谱,却是心性使然。

我在戏中的份量,是整个企业的操盘手,是人生导师。我的真实的一面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的虚伪的一面,是舍小家顾大家。在几个红粉知己中间跳去跳来,早已疲惫不堪。

我和衣而卧,睡在小婉的旁边。我的精神幻觉里,感觉我的母亲在叫我的乳名——小黑子——小黑子——

我还是住在我的干打垒的土墙房子里。我的母亲慈祥地望着我,问我:“这些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好担心你呀!”一句话,把我的眼泪问出来了,母亲用双手为我拭泪,说:“儿子呀,在外面混不好,就回家种田,庄稼人最安全、生活最踏实。”我跪在母亲的面前,哭成一个泪人,这些年的辛酸往事,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母亲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劈头盖脸朝我打来,我不退让不躲避,让母亲抽打。最后一巴掌,打在我的门牙上,门牙打掉了,带着血丝儿落在地上。心中一怔,忽然醒了,潘小婉举着手停在空中。她见我睁开了双眼,说:“你做恶梦,哭得很伤心,叫不醒你,我抽了你一巴掌,你才醒过来。”

我一抹嘴巴,真疼。问她:“你打我了。”

潘小婉很坦白地说:“打了,用力打了。”她又问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我说:“你病了,疯疯癫癫的,我们就把你送来了。”她不说话了,伏在我的肩头,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泣不成声。

“是我害了你,当初要是不录用你,也许你是另外一种结果。”我说。

“我们都是被一阵大风刮在一起的石子,这是命运,命运的抉择,是无法假设的。人生不可能重来,如果重来,我还要选择你。”潘小婉说。

“那为什么?我有什么好?”我问。

“小家和大家,你都安排好了。我们的孩子,你也安排好了,我们还有什么牵挂呢?”

这时候,一辆接一辆警车开进了大院,我和潘小婉把几十颗安眠药吞进肚里,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我们看见龙儿、倩儿、水生在为我们烧纸撒钱,天国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像从催魂的幽灵深处传来的声音。潘小婉紧紧地攥住我的手,火纸和檀香的味道越来越浓,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我抱着潘小婉向高天飞去,然后掉入黑洞……檀香入脾,道士发丧的歌声也传到天国的云端——

漆黑木头亮油油,新逝亡魂住里头。

高楼大厦你不住,一心要住九龙头。

九龙头,九龙头,儿孙后代做诸侯。

九龙腰,九龙腰,笋子出土渐渐高。

九龙尾,九龙尾,儿孙后代在朝里。

白鹤仙师来看地,九天玄女来下针。

二十四向看得真,此处正是好福地。

二人同棺升天堂,好比织女和牛郎。

(上卷终)

2021年2月23日初稿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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