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的问题,是找钥匙的问题。
我们每天走过的路,都是有迹可循的,虽然没有刻意去在意,但在每一个书报摊停留,在每一家美食店驻足时,潜意识会让我们习惯性地在意一些东西,比如我们包里的那串钥匙,所以我们总能在回到家门外的一瞬间将它掏出来,打开门,进入自己私人的空间,舒舒服服享受这一天剩下的时光。
但有一天,我们的钥匙丢了,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沿着自己惯常走动的路线去寻找,而找到的几率似乎并不如人意。其实不必如此,如果记得起来,那就一定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不同于以往的举动,走了哪种不同以往的路线,在哪一家新开的店铺中驻足,最后将钥匙遗忘在了这个尚未足够意识到需要注意的地方。
或者说,我们只是换了一个新的背包,钥匙储藏在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亦或是因为空间问题被颠簸了出去。
苏婕妤的提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秦铮的生活是多变的,充满了各种挑战与波折,但却也有自己的日常。
勾心斗角就是他的日常,而这些,他已经习惯了。
那么在这些勾心斗角的记忆中,究竟什么东西被遗忘掉,所以才导致了今日陷入迷茫呢?秦铮开始了对记忆的检索,当然是在苏青诗的帮助下,她可以从沟沟壑壑中找到各种被忽略掉的细节。
而最后,秦铮发现自己遗忘的根本不是细节,是当初非常让人在意的一件事——那个在红袖添香楼上出现的男人,现在在哪里?
想起他并不是毫无缘故的,因为机器本身绝对是秦一清与苏青诗独占的,整机或许会被带走,可在他们都未进入量产的时候,零件是怎么流出去的呢?
在想到这件事后,秦铮给简若宁打了个电话。这位小富婆现在过得不要太滋润,随着崔家的消停,简太白也终于停止了对九原的骚扰,还了她一个清静,现在吃得好睡的香,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快脱单……而在听到秦铮的讲述后,她忽然有了一种后怕的感觉。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秦铮在说什么。
或许是那个男人出现的时机与她的首秀太过巧合,导致秦铮以为她与那人是有联系的,但简若宁从不知道曾有人用过她二楼的书房,更不知道曾经在那里有过这样一场交易。
真是见了鬼了!秦铮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中,最后还是驱车赶往余山,打算找乔风骨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自然是当初那个机器的零件,这是唯一可能存留线索的东西,尽管过了这么久,很难说还有什么意义。
自打秦铮发现军方在芯片中装了其他东西后,大秦国际就对军门有了一定保留,所以乔风骨这一趟可没少敲打秦铮。最后,秦铮很无奈地同意再附送三台原装机作为补偿,才说服他打开了机器的外壳,然后取出了那个零件。
这时候,就是苏青诗上场的时候了,在仔细观察之后,苏青诗表示外观上的确是她的成果,所以恐怕需要拆开观察内部,才能一窥究竟。
乔风骨听秦铮这么要求,立刻表示了反对。这是夜歌投入使用最广泛的一台机器,拆出零件来无所谓,看一会儿就装回去了,但是把零件也拆了?乔风骨不相信秦铮可以原样复原。
秦铮咬了咬牙,说:“再加两台。”
乔风骨眉头皱得很厉害。
“明年的订单八折!”
乔风骨眉头依然皱得很厉害。
“不给看算了,”秦铮扭头就走,但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我把丑话说前头,这个零件看着没问题,但谁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居心,其实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作为军方,居然敢和一个身份都不确定的人交易这么重要的部件,万一真的出了问题,到时候您老一世英名尽丧,咱就什么都不说了。”
这下,乔风骨的确有点发愁了。
当初是真的没办法,按理说,军方完全可以向大秦国际购买原厂装置,但是大秦国际当初在哪里?虽然说秦一清和苏青诗的研究有沐危楼作为后盾,可是其中的设计、图纸,沐危楼并没有多少。百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从黑市订购了损坏的零件,而当时的卖家,正是从这方面联系到他们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追杀秦铮,乔风骨也不明白,有时候,他们这些老人家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
这样一看,当初的事情就疑点重重了,加上后来秦铮挖出来那么深刻的真相,乔风骨说不急是不可能的。
“拆吧,”乔风骨无奈地说,“不过你最好给我重新发一台原型机来,余山这台机器不能长时间停止运转,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秦铮扯开嘴笑起来,给还在红袖添香忙活的源修竹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大秦国际在夜歌的研究室取一个零件来替换,然后才在苏青诗的指导下拆开了那个部件。
“假的,”苏青诗斩钉截铁说道,“运作原理差不多,但是内部的构造和我们有差异,性能差很多,就算我们今天不拆封,过不了多久,这东西也会报废掉。”
乔风骨听了秦铮的转述,也自然无话可说了,但他还是觉得无所谓,假货与否不重要,重点是这东西的确撑得起机器的运转,也就是说,的确有人掌握了机器的部件开发技术,只是没有触及真正的核心罢了。
“您老也别给自己找借口,”秦铮从部件里拆出了一样零件,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什么?也就是您老,如果这事儿经手人是别人,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乔风骨看了看那东西,却一点都不认识。虽然龙胆是由他统括的,但是具体的技术他当然不会亲自过问,于是眨巴眨巴眼,像个老小孩一样看着秦铮,等待着秦铮的说明。
秦铮叹了口气,说:“这是信号收发器,准确说是信号分路,也就是说,您这台机器的一切信息处理,都会被分流出去,进入另一台机器中。”
“窃听?不可能吧!”乔风骨愣了,“小子,军方的检验系统可是国际最高端的,如果真的有信号收发,我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秦铮一边听着苏青诗的讲述,一边说道:“因为他们做得很隐蔽。我们大部分人,包括大部分研究人员,都以为信号收发要么是通过光纤的有线传输,要么就是通过信号的无线发送,却忘了最根本,也最基础的存在。”
“什么意思?”乔风骨问道。
秦铮说道,或者说是苏青诗说道:“在电气时代,或者说早期的电子时代,我们并没有光纤这种东西,连最初的光缆、信号线也不存在,在电话的初期,信号传输依靠的就是铜质的输电线路。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它的历史甚至比你的年龄还早,而随着更高端、容量更庞大的光缆、光纤的产生,它们的信号传输作用已经基本被弃用,人们……或者说连大部分研究人员都忘记了,这些电缆中拥有相当庞大的未用空间,因为电力传输是无法运用它所有潜力的。”
“所以说,他们盗取我们的信息,靠的是电缆?”乔风骨有些明白了。
秦铮点点头,说:“我想你们该考虑一下如何加大电力使用了,庞大的电力涌动可以充分利用电缆中的空间,让他们的传输无能为力。不过,现在我们可以解释,他们到底是如何对我们那么了解的了。”
“这不会是五姓七望做的,”乔风骨说,“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需求,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秦铮点点头,说:“所以,我们的敌人未知而又庞大,不过他们的存在已经被我们知道了,那么我们或许就可以追根溯源,找到他们的存在。”
“拜托了。”乔风骨知道,秦铮不是个对这方面知识特别渊博的人,他能够证明这些,一定有不一样的际遇,那么说到底,这件事依然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秦铮点点头,把被拆下来的部件重新装配到了机器上,然后打发赶来的源修竹带着原装部件回去了。
余山的机器依然照常运转,依然容忍着被盗取信息的无奈,因为秦铮不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了这一切。当然,现在所进行的数据处理全部都是虚假资料,这台机器原本的功能被全部移植到了市区陈家的原装机上。
它是一个诱饵,或许能让秦铮发现背后黑手的真正所在。
成为虚拟体的苏青诗,本身的记忆是无限的,当他们赶到大秦国际位于夜歌的研究室时,苏青诗很快复原出了这种山寨部件,然后开始一点点探索它的其他功能。
“果然,”苏青诗说道,“我们没让余山的机器停止运转是对的。”
只靠一个盗取信息的零件来掌控余山那台机器,对方未免太依赖硬件,万一真的出现了故障,而余山却没再继续使用他们的部件,那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所以,这个零件不但有盗取的作用,还在余山机器所掌握的深层网络中建立了程式,凡是经过这个网络的信息,都会被分流出去,让对方能够接收到。
“太狠了。”秦铮叹息着。
苏青诗点点头,说:“胆子越大,成果越大,这些人的觉悟不亚于亡命徒。但是成果越大,风险也越大,以前他们的倚仗是我死了,恐怕这世上再出现能发现异常的人,还需要经过一两代的努力。但既然我没有死,他们就要为自己的举动买单了!”
她的眼神中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兴奋,又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