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子看来,治理好一个国家并不单靠执政者个人的能力、智慧和学识,而应当广泛听取和采纳别人的意见,集思广益。这样,就会吸引天下的有识之士,治理国家,乃至于治理天下就会游刃有余了。相反,如果自以为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那真正的有识之士就会被拒之于千里之外,而奸邪的谄媚之徒就会乘虚而入。这样一来,想治理好国家就是不可能的了。
这里所说的“好善”主要指喜欢听取善言。而问题则在于对这“善言”的理解上。什么叫善言,善言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话”,而是指对于治理国家有益的忠言。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忠言当然不都是“逆耳”的,正如良药不一定都是苦口的一样。但却的确有那么些忠言是“逆耳”的,甚至是非常不中听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看那听取善言的人是真好善还是假好善了。真好善的人雍容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于不那么中听的话也照样能够听取,采纳其合理的对于治国平天下有益的良方。假好善的人心里就不那么痛快,甚至会恼羞成怒,即便不当面发作,也会在下来以后找个碴儿把那进言的人给开销掉。
由此看来,如果乐正予真是“好善”的人,那就的确非常不简单。孟子一听说他将执政于鲁国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也就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了。
【原文】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1]之中,傅说[2]举于版筑[3]之间,胶鬲[4]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5]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6]。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7]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8]于虑,而后作;征[9]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注释】
[1]畎亩:田间地头,意为农民。
[2]傅说:商王武丁时的大臣。傅说是囚犯,被指派修筑城墙,后来武丁发现他有大才,便立即破格重用了他。
[3]版筑:一种筑墙工作,指在两块墙板中填入泥土夯实。
[4]胶鬲:曾以贩卖私盐为生,周文王把他举荐给商纣,没有得到重用,后来辅佐周武王成就大业。
[5]孙叔敖:春秋时期楚国的隐士,楚王发现他有大才后,任命为令尹。
[6]百里奚举于市:春秋时期的贤人百里奚流落在楚国,秦穆公听说他的才名后,用五张羊皮把他买了回来,并重用了他。
[7]曾:同“增”,增加。
[8]衡:通“横”,堵塞。
[9]征:表征、表现。
【译文】
孟子说:“舜发迹成为天子之前是个农夫,傅说被提拔重用之前是个砌墙的工匠,胶鬲被提拔重用之前是个鱼盐贩子,管仲被提拔重用之前是个阶下囚,孙叔敖被提拔重用之前是海边的一位隐士,百里奚被提拔重用之前流落在了集市上。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上天在把一项重大的使命委派在某个人身上之前,一定要先磨练他的意志,使他的筋骨感到劳累,使他的身体感到饥饿,使他的生活变得穷困,并扰乱他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挫折和不顺。这样做是为了磨砺他的志向,坚定他的性格,增强他的能力。人总是经常犯错误,然后才能改正错误;让他的心志产生困惑,思虑出现不顺,然后才能奋发而起;情绪表露在脸色上,表达在声音中,然后才能被人了解。朝堂上没有恪守法度和竭忠尽职的大臣,国境之外没有敌国和外患,国家还是会灭亡的。由此可以得到一个道理:忧患的环境有利于人的成长,而安逸的环境却可能使人败亡。”
【阐释】
一个国家要是国内没有知法度的大臣和能为国君左右手的士子,国外没有相与抗衡的邻国和外患的忧虑,这样的国家常常是要被灭亡的。从这里我们可以领悟到,人为什么在忧愁患害中能够得到生存,而在安逸快乐中却反会遭到毁灭的道理了。
孟子概括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忧患意识,是一个较为普遍的规律。几千年来,它已深入人心,成为指导国君治国和贤人立身的重要至理名言。
人,都希望有一个安乐的环境。可是安乐的环境倘若不能正确对待,陶醉其中,又常常使人精神委靡,意志消沉,骄奢淫逸,无所作为,不免导致灭亡;而在忧患的环境中,只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人的精神反而振奋,意志高昂,大有作为,终于得到生存。“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谋略思想的合理性在于:一方面,它激励人们不要为困难与挫折所吓倒,应该自强不息,励精图治,事业总会成功的;另一方面,它提醒人们不要为顺利与胜利而陶醉,倘若骄傲自满,麻痹大意,又会招致失败与屈辱。这两方面对人的思想品质的修养都同样重要,有时就同时体现在同一件事或同一个人身上。所以,安乐、忧患和生、死,存在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从忧患中得到生,当然要经过人的主观努力,克服患难才行,否则,便只会为患难压倒。孟子的这一思想可与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相媲美,体现了我国古代思维中丰富的辩证法思想。
这是《孟子》一书中最能激动人心的一章!就算从文章角度看,无论从内容之丰富,说理之深刻,行文之优美,语言之凝练,亦堪称古代散文中上乘之作!多少人读这篇文章时,理与情相通,古与今共鸣;或慷慨激昂,热血沸腾;或慢声低吟,悲从中来,能极大地震撼人的心灵。既能获得美的感受,更能获得深邃的人生思索。
孟子在这里谈了三种境界:首举舜等六个著名历史人物,从困穷的厄境中,坚定其意志,为以后担当“天下大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次举有为之人,困阻于心,横塞于虑,而后能奋起振作;最后举一般人因贪于逸乐而丧身亡国,并得出结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故昔人语云:“风霜孤露之境,易生奇杰;醉生梦死之地,绝少英豪。”
古往今来,多少人将此文奉为圭臬,书之条幅,置于书室,激励自己前进。
【原文】
孟子曰:“教亦多术[1]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注释】
[1]多术:多种方法。
【译文】
孟子道:“教育人有很多种方法。比方我觉得那个人有过错而拒绝教诲他,这也是我教育他的一个方法。”
【阐释】
众所周知,教育有很多种方式方法。孟子在这一章里谈到的是一种独特的方法:“不屑之教,是亦教之。”
其实,早在孟子提出这一观点之前,孔子就已经是采取这种“不屑之教”方法的老手了。根据《论语》的记载,孔子教育宰予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意思是说,宰予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责备的呢?说没有什么好责备的,其实正是最严厉的责备。所以,也是一种“不屑之教”。
“不屑之教”的奥妙在于,我之所以不屑于教诲他,是让他羞愧而奋发向上。因此,不屑于教诲只是不从正面讲道理,而是从反面激发他的自尊心。由此看来,孔子和孟子教学很注意应用心理学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