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们在大惊小怪的尖叫——矫揉造作的女生捂住嘴巴,却用双眼直瞪着我;早起的老人骂骂咧咧,说着不堪入耳的粗鲁话;几个年轻人则鼓掌欢呼,喊道:“大象,大象!动感超人,动感超人!”
我默默的擦去眼泪,佯装出泰然自若的模样,镇定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即使我此刻沦为血族,但我依旧感到渐渐冻住的寒意,那并非躯体之苦,而是灵魂的煎熬。
我的楼房前鲜血四溅,躺满着黑色骄阳士兵的残躯,夜卉小姐尽情展开杀戮,我猜她并不沉迷其中,因为我能感到她下手时心中的矛盾和残留的懊悔,出乎意料的是,她也许也是一位善良的血族,就和我的女神阁下一样。
想到她们,我又开始流口水了。
警方很快就会到来,但缇丰王子也许会联系他的合伙人,官方也不欲让血族的真相公之于众,这些尸体很快会被冠以黑社会斗殴的名义,真相将被鲜血的幕布所掩盖。
当然,凡人之间会有传闻,但零星之言,又出自市井小民,自然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我走入房间,地面上残留着我的鲜血,我静下心来,将躯体上的伪装消去,开始体会身为血族的变化。
体内的鲜血中有一些捣蛋分子在活跃,它们中带有一些微妙的化学成分,我暂时称之为生化之血,他们富含惊人的能量,而且可以不断重生。它们在我的血管中横行无阻,却又小心翼翼的巡视着我的身体,修复任何损伤之处,并抵御一切可疑的危害。
这大概就是魔血吧,血族体内潜藏的魔术师。
我的心脏已经沦为了摆设,但它内部生成了一个额外的核心,安静的将流过的血液更为有效的传输到身体各处。
当然,我现在已经不用呼吸了,肺部几乎停摆,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完全没用。我依旧可以吐出空气,吸入烟尘,这在我吸烟或迷`幻`药的时候可能用得着。。。。
虽然我从不吸烟,也已经暂时戒掉了迷药。
我开始叽里咕噜的说起话来,让大脑驱动身体,就像做过数据备份的系统那样开始恢复原状。我在一旁注视着大脑,它如万能的掌控者一样操纵着各个器官,做出繁复而惊人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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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是上帝的造物,蕴含着上帝的智慧,他限制凡人去攫取其中超凡的奥秘,但我却在其中发现了可疑的入口,让我得以一窥全豹。
但我不能贪得无厌的挖掘它的潜能,重点在于控制和驯服,在于索取与妥协的平衡。我现在意识到:如果我勉强突破界限,想要掌控全局,可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我的大脑可能会受到损毁,我的躯体也将随之遭殃。全速运转的马达总会崩溃,竭力奔腾的骏马总会倦怠,我不能操之过急,我必须缓步而前。
我打算慢慢来,不动声色的瞒过那全知全能的上帝。直到我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我梦寐以求的理想,返回伊甸园,来到迦南的彼岸,悟到我的极乐,创造独一无二的乌托邦。
所以,我是对的。我用暗语的方式与大脑沟通,让我们的利益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我从不逼迫它,也从不趾高气昂的命令它,而是成为它的朋友,它的知己,它的灵魂伴侣,它孤独的守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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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友好的完成了我的指令,让我回复成尸鬼的状态,原本血族带来的一切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但那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因为我刚刚察觉到,我的魔血含量不过9%,如果说出去简直是一场耻辱。
就在我完成一切繁冗的准备之后,我打开了大脑中的曾经阻塞的通道,过了几秒钟,萨佛林的哭声从脑海中传了出来。
我想:姑娘为何如此痛哭,莫非如此想念在下么?
萨佛林呀的一声尖叫起来,她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我面前,她满脸泪水,甚至还流着鼻涕,但一见到我,她立即将它们用力抹掉,瞪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睛一弯,又开始流下清泪。
她喊道:“你吓死人了!白痴面具!你要死就死的彻底一点,这么来来去去的折腾人干什么?”
我满脸歉意,暗中却又有些委屈,这生死之数,自有天意做主,我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溺水者罢了——虽然我做了些小小手脚,但毕竟她并不知道。既然她不知情,所说的话自然就变成无理取闹。
我说:“在下身不由己,还望姑娘恕罪。”
她一下子扑了上来,用法术令双手在瞬间穿越了空间,不管不顾的抱住我的头颈,在我耳畔哇哇乱喊,哭的梨花带雨。
我感到体力飞速的逝去,知道这是她过度使用法术带来的影响,忍不住呻·吟道:“姑娘手下留情,再这般搂抱,在下真。。。要死了。”
她又变成幽冥形态,再度用清澈忧伤的眼睛看着我,只不过这次嘴角却带着笑意,她抽泣着说:“你昨晚玩的是什么把戏?我见到你心脏都被那个弱血者给挖出来啦。”
我苦笑道:“昨日之事,不堪回首,咱们还是甭提了吧。”
她嘟着嘴想要反驳,但害怕我又发疯寻死,只能苦苦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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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等到傍晚,才敢叩开女神阁下家的门,她穿着睡袍走了出来,我环顾她的房间,只觉得一阵阵幽香扑鼻而来,那是玫瑰般的香味儿,那是她诱人的体香,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女神灵魂的馨香。
她身法如燕,一下子拦在我面前,拍掉我伸向她内·裤的手(后者正安静的躺在一堆换洗衣物之间,由此可见她睡衣下空无一物,令人遐想连篇),羞红着脸说:“你的狗爪子给我老实点儿。”
她不知道我受过多少苦,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原谅我这迫不及待的行为,我是死里逃生的人,我需要活色生香的安慰。
她伸着懒腰说:“昨晚可真不太平,缇丰王子和我们开会开到一半,国家异常处理中心的大官又跑过来啦,同来的还有黑色骄阳的本国行动指挥官呢。他们在豪宅中假模假样的说了一堆客套话,结果还是要进行搜查,还好缇丰王子机灵,事先让无策跑到你这儿来住,不然恐怕昨晚就起了冲突啦。”
我问:“我们屋子前方那些。。。。。”
她叹了口气,说:“雪公子已经处理妥当啦。卡杉德罗的长老出面调停,黑色骄阳得到了一大笔补偿金,雪公子是血族在本国最重要的人物,在整个血族社会中也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不想为了一个区区的黑血屠夫试验品而与卡玛利拉的血族翻脸。”
而且他们甚至连死去的士兵都不在乎,也许这正是他们的铁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们是一群卖命的佣兵,而非保家卫国的英雄。他们的生命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
她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尴尬,说:“你先出去。”
我嘿嘿冷笑,说:“不知女神阁下为何要在下离去?”
她皱着眉头说:“我要换衣服。”
我昂起脑袋,满是宁死不屈的气概,喊道:“在下在身旁守护女神阁下,誓死不让恶党有可趁之机。”
突然间,我觉得眼前景物颠倒,随后飞快的旋转起来。又听见大门打开,我被用力扔了出去,咣当一声,我撞在楼道的栏杆上,一时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萨佛林开心的笑了起来,喊道:“活该!你这个大·色·狼,非要交这样野蛮的女朋友。”
我挣扎着爬起,凑到门口偷听里面的情形,突然之间,我察觉到异样,猛然抬头,望着黑暗肮脏的楼梯,望着楼梯上无法看穿的空间。
那儿有什么人,正在散发出隐约可探的信息素。
那不是凡人,凡人的信息素要比这明显许多,因为心跳的频率和呼吸的流动会让信息素的传递更为强烈迅速。
那应该是个血族,一个情绪剧烈起伏的血族。散发出强烈而危险的气息,我隐隐觉得那气息中饱含着警觉和杀意。
就像被围困的猛虎,就像陷阱中的饿狼。
我想:那是什么?
萨佛林说:“什么是什么?你又在胡思乱想啦。”
不,这不是开玩笑,虽然我平时老产生幻觉,但这一次的感觉却是真实无比。
楼上是女房东的房间,由于她死于意外,她的丈夫认为这屋子不详,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搬走了。那间屋子应该空无一人,此时却成了完美的藏身之所。
我一摸腰带,不禁暗自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出门之前,我把名为“圣血之匙”的银鞭带在身边啦,就算我身手很烂,这银鞭却足以让我把一般的血族吓得屁滚尿流。
但如果那血族不认得这银鞭,我立即掉头就跑。
萨佛林说:“这银鞭是我抢出来的圣物,你可别把它弄丢了。”
这小鬼,大难临头,不关心我的安危,却对这花哨的废物念念不忘。
我想:姑娘切莫担心,在下自有分寸。
我摸索着踏上楼梯,四周黑灯瞎火,我踩着台阶,仿佛踩在虚空之中。
那屋子的门没有上锁,而且是被人用利刃割断的。那人的身手极为利落,这一击迅速干脆,除了小小的门锁,周围丝毫没有划痕。
我用银鞭远远一挥,砸在门上,砰的一声,这门仿佛被猎枪近距离开火一般碎裂开来。我吓得嘴唇发麻,没想到这鞭子威力这么大。
我看见一双如月光般美丽皎洁的眸子盯着我看,随着双眸发出的微弱光华,我见到了一张超凡脱俗的美丽脸庞。
娜娜·克里斯蒂安小姐,也是我心目中夜晚盛开的美丽花卉,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冷冷的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