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红菱见他要发火,连忙说道:“舅舅别生气,我一向觉得名字这东西无关紧要,若不是自己实在凑不出来就随意写了,那日租铺子的时候正好见到一个卖字画的书生挺可怜的,就让他给取了几个店名,然后给了他点银子。”
程彦这才释然,道:“原来是做好事,那也就罢了,只是这名字确实不怎么样,我觉得还是换一下的好。”
展红菱抬头向上看着,自言自语道:“真的有那么糟么?”
两人在这里说着,街上有人路过,看到有店铺新开,门前又站了人,便凑过来看热闹,其中有认安的人,抬头看着牌匾叫道:“哟,‘通博棋苑’!口气可真够大的,不知道都能‘博’得了谁啊!”
程彦转头向展红菱看了一眼,那表情分明是:看,被我说着了吧!
展红菱再次干笑:“那书生分明说是‘通幽|洞微博弈之术’的意思,我觉得挺好的,没想到会被曲解。”
程彦无奈地摇头,暗想这丫头难不成脑筋有问题,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真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是怎么把生意作起来的。
被之前那人的叫声吸引,有一个从此路过来的人也凑了过来,抬头看着牌匾也道:“竟真叫‘通博’,狂妄、真狂妄!”
说着走过来问道:“请问这家棋苑是谁开的,苑主在哪儿?”
展红菱转头看着这人,见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文士打扮,眉目之间透着文人特有的狷狂气。
她微笑着答道:“这家棋苑是我开的,不知这位先生有什么事?”
那人狐疑地看看展红菱,又看看程彦,有几分轻视地皱眉道:“女子?女子也能开棋苑?”
“女子也是人,又有何不可呢?”展红菱淡然地说道。
那人嗤笑了一下,道:“描眉画鬓之辈,头发长见识短,难怪敢取这样狂妄的名字,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说着连不找茬的心思也没有了,转身就要离开。
他是想走,展红菱却怒了,站在他身后说道:“这位先生,不知道女子们是怎么得罪您了,让您如此鄙薄,难不成你不是女子所生、家中无妻无女、您这一生便不曾受过女子半点恩惠。”
那人停步回头,道:“男女有别自古有之,男尊女卑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女子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侍奉翁婆,出头露面到市井中开棋苑,还取这样无知的名字,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展红菱气得微微挺胸,道:“先生的看法在下实在不敢苟同,若论动粗出蛮力,或许女子是不及男子,但论及智慧,古往今来亦有诸多兰心蕙质的才女,怎么地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屑一顾!今日我倒想领教一下,先生如此高贵的男子,棋艺又能胜过我人卑贱女子多少!”
“你是在向我挑战?”那人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知道我是何许人也,就敢与我为难,你就不怕你的棋苑未曾开张就先关张。”
展红菱一脸气死不偿命的淡笑,道:“我还真没兴趣知道,左右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
程彦在旁边看着,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女竟然是这样犀利的性子,在天子脚下,问也不问对方是谁,就公然与人叫板,万一真踢到石头怎么办。
不过想来想去,自己不是还在她身旁站着呢么,毕竟自己这个舅舅也是能见到皇上的人,她又与三皇子相识,胆气壮些也是正常,叫板就叫板吧,大不了自己出面给她撑腰。
程彦都觉得可气,那位当事人更是气到要死,手指着展红菱怒道:“你这女人!真是、真是气死了我!我告诉你,你不想问我也要说,我乃是人称京都四公子之一的俞明甫,其他才能或许不精,但唯独棋艺不服于人,今天我便让你知道女子是怎么不如男子的!”
他的名字一报出来,热闹的人发出一阵惊叹:“哟,竟然是俞公子,枢密使俞大人的儿子啊!这女人可要倒霉了……”
不只路人惊讶,程彦也是一阵怔忡,刚刚还在想外甥女不要踢到石头上,结果真就是块石头,枢密使俞宏颇得当今皇上的宠信,身兼数职,正混得风生水起,朝里无论大小官员,无不给他几分面子,现在他的儿子竟然跑到这边来跟红菱较真来了,这可真不是好事。
展红菱看众人的表现就知道这家伙身份不俗,可是却没有在乎,毕竟今天两人拼的是棋艺,又不是在拼爹,你爹再有本事也能不到这来逼关餐输给你吧。
想说道:“好啊,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们便不如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便承认女人不如男子,当场摘牌匾关苑,从此不再向人提我会下棋之事,但是你若输了,便拜我为师,作我的开门大弟子,当众向所有人说明,女人是不比男人差的!”
俞明甫哪会被她叫住,当场说道:“好,一言为定,旁边这位兄台你作见证!”
他说的正是程彦。
程彦冒了一脑门子汗,向他拱了拱手,道:“俞公子,在下翰林院编修程彦,与俞老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以在下之见,下棋也就下棋,这赌还是不要打了吧?”
俞明甫也听说过程彦,道:“原来是榜眼公,你作见证就更好了,这赌绝对不能不打,不然不足以教训这个小女子!”
这时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起哄:“打赌找赌,最好输了的以身相许,郎才女貌,促成一段佳话!”
这时打赌的两人都气红了眼,哪有心思理这种话。
展红菱抬手向里面示意:“俞公子,里面请!”
俞明甫把袍子襟一甩,大步向里面走去。
程彦无奈只好在后面跟着。
不满了半天的展陌见姐姐又要和人斗棋,终于来了兴致,蹦跳着跟了进去。
棋苑布局不大,展红菱的住处在楼后的宅子里,临街的两层小楼都用来招待棋者,二楼分成几个雅室,一楼里设有十张棋桌,此时还都没有摆好。
展红菱见有人进来看热闹,招呼栓子等下人,道:“立刻把桌椅摆开,让众位就坐。”
栓子等人立刻去忙活,翠萝跑上二楼把棋子拿来。
展红菱和俞明甫来到众人围坐中的一张棋桌前,两人分为两边坐下。
展红菱客气地抬手,道:“俞公子请执红。”
俞明甫眯了眯眼:“目中无人!本公子和你一个女子下棋,若执先手赢了也会被人笑掉大牙!你执红。”
展红菱抬手把红棋拿过,怡然自若道:“好啊,我不介意被人笑掉大牙。”
一边说着一边把棋摆好,顺便把先手推出。
开局再怎么创新也看不出什么,俞明甫不以为意地应了一手。
展红菱跟着又来了招。
就这样两人一来一往下了起来,坐在最近处的程彦和其他看棋的人生怕打扰了两人的思路,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只有展陌这个淘气鬼,见到姐姐以后又恢复了顽皮的本色,挤在展红菱身边问道:“姐,你真打算要收他作徒弟吗,他比你大很多啊。”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
俞明甫恨恨地看这姐弟俩,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气自己,于是他更打定主意要让展红菱输得很惨。
可是他想得虽好,事实却很严峻,他走了没几步之后就发现展红菱果然棋艺不凡,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展红菱的实力。
展红菱看出他的意图,没有与他硬碰硬,弃掉无关紧要的棋子,上俞明甫得意的同时作着自己的部署。
两都加着小心,棋局进展得也慢,不知不觉百招过去,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可是从表面上看起来,展红菱已经落于下风了。
程彦在旁边看着却没着急,他不只看出展红菱淡定背后的自信,也看出展红菱有暗渡陈仓之意,心里不断地点头,这丫头果然有本事,难怪名声会从临州一直传到京师来。
两人正在这里下着,外面有人找进来,看到下棋的俞明甫说道:“明甫兄,你怎么下起棋来了,我们还在傻等你,长启兄还派人到你府里去问呢……”
这人说着话,目光挪到与俞明甫下棋的展红菱身上,突然惊讶地叫道:“展、展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展红菱转头看去,看了半天才认出此人,不由张口结舌,原来这人竟然是前年与展霄一同到展府,因为一盘棋而对展红菱倾心,甚至当面提亲的张子焦。
这还真是巧,京城这么大地方,竟然能让他一头扎进自己的棋苑来。
想着她呆呆地说道:“原来是张公子,真巧。”
张子焦一脸兴奋之色,快步走上前来,惊喜道:“是啊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我真是信了,能在这里再见展小姐,当真三生有幸!”
展红菱生怕这人再搞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呵呵干笑道:“啊,是啊,只是不知道张公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张子焦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道:“哦,我是来寻找明甫兄的,我们约好在凤栖阁饮酒作诗,可是他却迟迟不来,我们便分头出来寻找,不想他竟然在这里下棋……呃,当然,若不是他在这里,我还不会与展红菱相见,天意,都是天意。”
展红菱微微冒汗,暗想这家伙不要因为这次巧遇再生什么想法吧?
两人在这里说话,俞明甫坐在那里奇怪地看着,看来看去终于想起,指着展红菱说道:“难道你就是子焦口中的那个什么临州女棋圣展红菱?!”
展红菱再大的脸也不好意思认下“女棋圣”的称号,只好客气道:“不敢不敢,只是个会下棋的小女子而已,当不起‘棋圣’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