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道,“看着倒是个和气的——”她依偎着宋氏,抱着她的胳膊晃,“您别担心,再怎么样,毕竟如今咱们两家议亲,她还能吃了您不成,”
“稳重些——”宋氏瞪她。
“娘哎,我又不是顶了个琉璃盘子,连动也不能动,”
“总之现在月份浅,你给我老实些,”
被她这么一打岔,宋氏心里的忐忑倒去了大半,叹了口气,“那毕竟是白家,他家祖、父两代做官的,你三哥现在虽说读书好,可媳妇娘家这么厉害,恐怕他以后要受憋屈……”
“若是只论门第,确实是咱家高攀,不过我三哥一表人才,前途未必就差了,”温华劝道,“您也别把我三哥瞧扁了,她们大老远的跑到京城来,不就是想找个好人家么?她家若是真瞧不上我三哥,又何必跟咱们费这个事?俗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女方总要做出些姿态来,过两天赏花宴白家姑娘也会来,到时候您把三哥也带来,两边相看相看。”
宋氏暗暗寻思,没有说话。
梁氏嫁进邓家时,温华年纪还小,梁氏性情温厚,把小姑子当作亲妹妹看待,姑嫂两个感情自然好,梁氏见温华院子里开了小厨房,就有些担心——别是颜家大太太不愿照顾怀孕的儿媳吧?
就拉着温华的手问她,“你们太太平时对你怎么样?”
温华道,“挺好的,你别看她不爱笑,其实挺体贴的,昨儿大夫说了有喜,立马就让我开了小厨房。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方便得很,原先从大厨房取饭,尤其是冬天,一路折腾过来饭菜也都凉得差不多了,到了这边还得搁炉子上热热才能吃,临时想加个菜、换个菜也不方便。”
“妯娌们呢?”
“这边的嫂子们昨儿都送了贺礼,”温华瞄见梁氏神色,反应过来,笑了笑,“他们颜家的规矩就这样,新妇有了喜才能开小厨房,据说嫂子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宋氏见温华拣着点心和果脯吃了不少,有些担心她的胃口,“吃饭香不香?有什么想吃的和不想吃的?”
温华迟疑了一下,笑道,“还行吧,就是这几天只想吃些清爽的,不爱闻肉味儿,”见宋氏皱起了眉,她赶紧道,“许是过一阵子就好了。”
梁氏自己生过两次孩子了,也有过不想吃东西的时候,自然明白这难受劲儿,就劝她,“还是尽量多吃些,别偏食,尤其不能吃生的凉的,那样不好,你们太太怎么也不看着些?”
温华吐了吐舌头,“没有——我们太太倒是早早的就把食物禁忌都告诉我了,这些菜都是从大厨房领来的,不能吃的那些早都剔出去了。”
娘仨絮絮叨叨的聊了半晌,嘱咐了温华好些孕期的禁忌,温华想着如今毕竟不比后世,医疗条件有限,宋氏和梁氏二人所传授的都是经验之谈,她跟着照做,总不会有坏处。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干脆搬出纸笔抄写下来,省得忘记了下回再被念叨,宋氏和梁氏婆媳两个见温华竟拿着笔认真记录,越发的上心,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她们知道的那些事儿,甚至包括孩子生下来以后需要注意的都倾囊相授,直说到大太太派人来请才停下。
温华捋了捋手头的一沓字纸,笑道,“回头把这些印出书来,叫那些男子们看看,女人生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宋氏瞠目,“你这丫头!书上都是圣人学问,哪有讲生孩子的书!”
梁氏低头闷笑,在一旁打趣,“等印好了送我一本。”
“那是自然。”
温华还真有些心动了,要不回头叫人去书坊问问价钱?
大太太请了三太太来做陪客,席间主宾都是有心人,言笑晏晏,很是融洽。
大太太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宋氏很客气,并不来虚的,也不摆架子,这让宋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大太太越发尊重,言行间更是对大太太透出几分亲近。
待饭吃得差不多了,大太太道,“您是实在人,我就爱和您这样的打交道,三月三那天还请您一定过来赏脸。”
宋氏道,“一定,到时候一定来。我这闺女从小就娇养,有的时候不太懂事,还请您多包涵。”
大太太就道,“看您说的,到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女儿,她要是犯了错,我肯定要说,要是做得好,我更高兴,您且放心吧,自家的女儿只有盼着她好的。”
宋氏笑道,“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她也常说她婆婆是个热心人,总是照顾她。”
“您又客气,”大太太也翘起了嘴角,“刚刚都说了,自家的孩子,总是自家人疼。”
大太太一边和宋氏说话,一边细细观察梁氏,见她们婆媳之间亲近又有礼,不由暗暗点头。
等宋氏走了,大太太对三太太说,“白家那孩子能有这么一位婆婆,也是不错的。”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哭声,二太太哭天抹泪的撩帘子进来了,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捶着心口,两眼肿得跟桃儿似的,扑在大太太膝前,“大嫂,这日子过不得了!”
大太太和三太太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赶紧把二太太扶了起来。
二太太仍然在哭,“我怎么这么命苦哇——究竟前生造了什么孽!活不了啦!”
二太太这样子实在不好看,大太太挥挥手,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三太太上前帮二太太正了正头上歪掉的金钗,“二嫂,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呀。”
大太太皱起了眉,“到底怎么了?”
二太太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见大太太脸色不好,赶紧抽抽噎噎的把事情交代了一番。
竟还是二老爷的风流账。
这些日子二老爷领着那闵氏四处游逛,排场摆的极大,在街上若是看到什么中意的玩意儿,只要闵氏开口,就没有不愿意的,不到半个月就从账上支了两千两银子,今天更有银楼拿着二老爷签的单子来结账,二太太不敢让人知道家中丑事,又花了近两千银子才把人打发走。
依着二太太那只进不出的性子,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四千银子就这么飞了,简直就是啃她的肉喝她的血一般,尤其还是被二老爷拿去哄小妾,可二老爷躲着不见她,被她逼急了就发狠,她也没招儿。
“我们寻常过日子,一年的花销才多少,家里能有多少产业?还不是平日里一点点俭省下来的!他倒好,为了那小娼妇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呀!”
大太太和三太太听了,脸色都不太好。
大太太沉着脸色,“二弟人呢?”
二太太抹着泪,恨恨道,“他这些日子见天儿的带着那小娼妇出去,东西一堆一堆的买,银子流水似的花,夜里回来把门一关,谁也不见,这家就跟个客栈似的,就是个让他睡觉的地方!”
大太太就叫人去各个门上吩咐,不论哪个见了二老爷回来要立刻来回话,大太太对二太太道,“二弟回来我说说他,你快去洗把脸,仔细孩子们看到。”
二太太一拧腰,捂着脸哭道,“我还要什么脸面!里外都让他给作践没了!”
“住口!”大太太恼了。
三太太赶紧拉着二太太往外走,“我那新得的香胰子特别好使,让人送来给你试试?……”
二老爷直到天黑之后才回来,搂着闵氏醉醺醺的往后院走,西侧门上看门的赶紧往管事那里报,管事得了大太太的令,不敢就这么把二老爷放走,一边派了人往大太太那边报信,一边跟在二老爷身边,“二老爷,烦请您去一趟外院书房,二老爷?”
二老爷又晃悠了几步,才停下,斜愣着眼看向管事,“——谁找我啊?”
管事陪着笑,“是大太太找您,下午就传下话来,只要见着您就告诉您一声,请您赶紧去!”
二老爷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不去!”
闵氏笑嘻嘻的扶着二老爷,顺便给他揉了揉胸口,“老爷您累了吧?咱回去歇着!天都黑了——”
管事心道不妙,还想再争取争取,“二老爷?您——啊哟——”却是被二老爷一脚蹬到一边,扶着墙半天没能站起来。
“混账!”二老爷横眉竖目,骂道,“你也敢管老爷我?没听见啊,天都黑了!”搂着闵氏拍拍她的脸蛋儿,“乖,有我呢,谁也不能欺负你!”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见着二老爷走远了,一旁赶紧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管事扶了起来。
大太太等得心焦,谁知二老爷却不愿意过来,还把家里的管事给打了,听了这消息立时气白了脸,运了半天的气,想了想,叫人去传话,“去请二奶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