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如许的脑中有刹那的空白。
直到他微微一笑, 叫出了她的名字。
“兰如许。”
他上下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一处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惊讶之下一时也忘了同他计较这新一轮的埋汰。
他一脸当然地说道:“我要知道你的名字很容易。”
“……那你呢?你叫什么?”兰如许狠狠地打量了他一圈,“说的自己多聪明多有势力似的。”
“我嘛。”他笑笑,“我怕我说了会把你吓走, 那就不好玩了。”
兰如许无语地看着他:“虽然我已经稍微习惯了你的厚脸皮, 但你这砌脸皮的速度也太快了, 我已经跟不上。我要严正地告诉你, 第一, 我不想和你玩,更不想被你玩;第二,呵呵,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把我吓走?就算你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 那也得我知道你才会被吓啊, 你确定你的名字我一定听过?我才十八岁没什么见识, 你不要骗我。”
他平静地看着她,微笑不语。
忽然, 兰如许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神色一变,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进了巷子。
“怎么,看到熟人了?”他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被她尚抓在手里的腕子,淡淡笑道, “还隔着很远呢, 怕什么。”
“我这叫以防万一, 可不能被他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兰如许丢开了他的手, “你刚才那么高调地把人送来, 要是再被他瞧见我和你认识,肯定要怀疑。”
“那又如何?”他不以为然地道, “反正他也不会看见我的样子,你到时只需要说是仰慕你们兰音山庄的路人搭了把手即可。这种谎,不需要我教你才会编吧?”
“你说不会看见就不会看见啊?他武功也很好的,要不是我们在明采花贼在暗,又是两人联手戏弄我们的视线,说不定早把人给逮住了。还有啊,他人又不傻,我说什么人也不一定信啊,反正我不想节外生枝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的过节。”
她一口气说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他的眼中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探究。
“他是你什么人?”
兰如许眼皮跳了一跳:“我们两家是世交,世兄妹的关系。”说完心里一顿,有些抓狂:我干嘛要这么老实地回答他?
“世交?”他看着她,沉吟了片刻。然后一笑:“心上人?”
她的脸蓦地红了一红。
他虽看不见她此刻颊上染的绯红,但却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了端倪。
“他对你的心思也是一样么?”
“嗯?”兰如许怔了怔,含糊道:“我怎么知道别人想什么。”
他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你喜欢的人对你有没有意思,这种事你居然感觉不到么?”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调戏姑娘都那么高调。”又道,“有些人就是情感比较内敛的你懂不懂?再说,再说还有别的姑娘也喜欢他,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呢。”
“哦?”他说,“你肯定没把对待我的这股气势摆出来,不然应该已经把人抢到手了。”
她一怔,随即感到大为受用,颇为赞许地看着他:“你挺有眼光的嘛。不过我和她从小斗到大,现在还有我嫂子,也就是她亲姐明里暗里帮着她,我倒是也觉得有一些些棘手啦。”
“所以你应该善用自己的优势,以彪悍攻克内敛。”
“……”她觉得听起来有点怪,“你这话是在赞我还是又在埋汰我?”
他莞尔一笑:“是在祝福你。加油。”
言罢,转身似要离去。
“诶——”兰如许下意识出声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他没有回头,话音中却带着明显的笑意:“不然呢?要带着你一起走么?你若没有心上人的话,我或许会考虑。”
她额角一抽,无语道:“我怎么觉着这话那么耳熟,你就不能谦虚点说话?我是想问你,你不留名地白白做了回好事,之前说要我服软的约定也就这么算了?你别误会啊,我不是特别想对你服软,我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约定,既然答应了你,你也确实做了应该被感谢的事,我还是应该信守承诺的。那,你听着啊,我只说这一次。”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似有些凝滞。
须臾后,巷中响起她的声音:“谢谢你,真心的。”
语气柔缓而诚恳。
他背身站在距她不过三四步的地方,始终没有再回头。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他微微侧过脸,语态平静,“不要对旁人提起我,免得给自己带来无谓的麻烦。”
话音落下,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便转眼消失在了拐角。
夜色下,再难觅得半分踪迹。
那天晚上之后,兰如许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被她称为竹叶青的男子。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疑惑,时日一久,这疑惑便渐渐成了恍惚,让她怀疑是否曾真的与这么一个人有过这么短短的一段相识经历。
直到半年后,一场突然的赌约改变了她的人生。
彼时,当司城家与付家联姻的消息正式传来时,她已经不感到惊讶。
拎起包袱,留下没说实话的书信,这是她最后一次与宿敌较劲,也自觉是给年少时这场将近明恋的暗恋一个颇有骨气的终结。
目的地:千岩五峰,莲教。
***
千岩五峰,顾名思义,是五座山峰的合称,分别为:折云峰、盘龙峰、栖月峰、忘回峰、赤莲峰。
其中赤莲峰是莲教总坛所在之地,位居正中,其余四峰呈环绕之势,由莲教四大长老分而居之。
兰如许这一趟要去的,正是这四峰之一的忘回峰。
她不晓得自己这一趟的勇气,实在是要胜过江湖上不知多少的人,只因她此时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拼命。她一路忖着的是,到底该怎么编,才能让自己看起来真像是个来求收留做侍女的。
正当她坐在溪边的草地上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喂,丫头,你知道镜青衫在哪儿么?”
兰如许回过头,看见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个拎着铁锤,一个举着狼牙棍。浑身上下透着张狂的气势。
“镜青衫是谁?”她摇摇头,“我是路过在这里歇脚的,不清楚。”
“路过的?”问话的那个瞥了眼她身旁放在地上的包袱,“娘的我还以为是镜青衫的丫头。”
说着抬脚就要离开,却被身边另一个人拉住,说道:“你看,这丫头长得可真鲜。”
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加掩饰地将贪婪的目光游走在兰如许的身上。
“你小子怎么就改不了这口?”起先问话那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们是来找他给徒弟报仇的,女人哪里没有?”
“在你眼中女人都一样,我眼中可是还要分分优劣的。再说了,我还偏要在镜青衫的地方恶心他一把,也当是给大徒儿出口气。”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兰如许早已敏锐地踏上了溜走之路,在没见到镜青衫之前,她是绝对不想节外生枝的。
然而,对方转眼便截在了她面前。
“小美人,走那么快做什么啊?”
兰如许面色淡定一脸纯真地看着他:“我姑妈引荐我去做教主的侍女,说好了要在申时之前到的,不然她就要带人出来抓我去受罚了。”
对方闻言一怔:“你不是说你是路过的么?莲教的侍女,会不知道镜青衫是谁?”
她皱着眉头咬了咬唇:“我真不知道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认识么,我姑妈说去了才跟我讲规矩的。你们别吓我。”
“你真是莲教教主的侍女?”对方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姑妈又是谁?”
她一顿,随即回道:“跟你说了也没用啊,你又不认识。快让开,我要赶路呢。”
“等等!”一只熊爪随之落在了她肩上。
兰如许只觉一阵反胃。
“哎哟!谁暗算我?!”忽然有人捂着后颈暴躁地跳脚,“娘的,都流血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随之略带慵懒地传来:“要寻欢作乐,滚远些。”
兰如许隐隐觉得这声音好听地有些耳熟,她偏过头,从挡住她视线的男人背后一步跨了出来。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了。
“你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川西双雄你也敢暗算!”
来人一边款步继续朝这边走来,一边用眼梢瞥了他一眼:“连一块石子也接不住,倘若我每一招你接不住都说是暗算的话,那你只能被我暗算到底了。”
“好嚣张的小子,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好叫你死个明白!”
他似乎觉得这是个蠢问题:“你们来忘回峰,居然问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难道是走错了路进来的?”
“你……”站在兰如许前面的男人此时打量着一身清浅绿意的他,说道,“难道是镜青衫?”
兰如许愣住。随即,她看见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方向。
但她不晓得他是因为顺便看见了她,还是真的认出了自己。
然后她听见又有人问:“你的玉笛呢?”
青衣男子一步步走到了近前。忽然,毫无预兆地,兰如许只觉眼前青影一闪,下一瞬,原本立在她前面的川西一熊已经被掀飞了出去。另一人刚刚冲上来,手中的大锤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他一指点在了心口,随即软倒在地。
出手又快又利落,能够一招制敌绝没有多余的第二招。
她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然后她愣怔地看着他旋过身凝眉疑惑地看着自己,就在兰如许以为他又要问她是谁并且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
他问的是:“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