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璃走进青云堡的时候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地方还真是……让她越来越熟了。
但她也晓得,除了上一次来见君无瑕算是比较愉快的拜访之外,其他时候还真说不上受欢迎, 尤其, 是这一次。
果不其然, 当苏叶秋说出此行目的后, 立刻引发了在场某些人的极度不满。
“真是荒谬!”素月派掌门狠狠一拍椅臂, “先挑衅的人明明是你们,说一句双方都有不是就结了?怎么,敢情连医药费也真指望着君盟主出?”
七星阁掌门也很是愤怒:“还有, 凭什么还要我们也赔不是?这件事,就算是让你们莲教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宴来向武林各派摆正姿态都不为过吧!”
铁弓门掌门则语带嘲讽地道, “别说你们教主现在还不是我们盟主夫人, 就算是, 也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自己的爪牙自己管着点,别得罪了人被人给揍了还指望着自家教主来吹枕边风, 没用。”
相比起素月派和七星阁的掌门,他说的话就算是比较粗的了,其中挑衅意味也更加浓烈。不仅嘲讽了莲教所有人,也在兰璃的名节上踩了一脚,更顺带揶揄了一把君无瑕。
“你算个什么东西?!”脾气原本就烈的玄鸣听见对方把他们都贬为了鸡犬, 自然再也坐不住, “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是不是以为我们教主要给青云堡面子就觉得莲教好欺负了?我看你个白痴不是没见识就是忘了当年莲教四大长老的手段!没本事就少他妈嘴臭, 敢不敢出来和我过两招?看老子不打得你连徒弟都不认识!”说着他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一副高高在上爷就等着你上来送死的样子。
若是往回, 兰璃自然会对他这样容易挑动氛围越发僵持的性子加以遏制。但现在?
她十分冷静地,淡淡一笑, 喝了口茶,保持着沉默。
铁弓门掌门的脸一阵红一阵青,说实话,论武功,他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眼下别人把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不上?那也太丢人。
“听听!”于是他转而望向己方同盟,“你们就能忍得了他们如此嚣张?!君盟主?”
他既然指名点姓到了自己头上,君无瑕也就不再保持围观状态,开了口,说道:“说话这种事,不会说就要少说。回正题吧。”
这句话表面上好像是在说玄鸣,但他话中略含淡漠的语气,有眼力见的人都能听得出其实是对先前某人揶揄自己的不满。言下之意就是,你自找的。
于是兰璃也微微笑着接道:“玄长老,你忘了大夫让你最近没什么必要的时候少动肝火吗?坐下多喝两杯茶吧,青云堡的茶向来味道不错。”
玄鸣便瞪着那人冷哼了一声,然后不屑地转身重新坐了下来。
“既然回了正题,那么我就接着说了。”苏叶秋道,“君盟主,这件事原本是非就难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融合问题,所以无论结果偏向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会有所不满。既然如此,不如就各退一步,互道歉意,由青云堡居中牵线,设一回席宴,杯中泯恩仇。”
言罢,他看了一眼其他人:“几位没什么意见吧?我想大家也并非真的那么不在乎江湖和谐。”
显然,这一结论是苏叶秋几人早就做好的最终打算,这也是莲教在这件事情上的底线。再要咄咄逼人得寸进尺,恐怕结果就是自己先做了出头鸟,如铁弓门掌门一样,先被对方数一数二的高手给不留情面地惦记上。再者其他人也并非不识大局,不知好歹,于是此刻他们望向君无瑕,做了个面子,说道:“听盟主决断吧。”
“那就这么定了。”君无瑕说,“席宴也不用你们两边费心,你们只需到时给青云堡足够的面子就可。”
“是。”气氛虽仍有些别扭,但众人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
黄昏时,兰璃坐在庭前小院里一边听着下属对后续状况的回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学着君无瑕雕木刻,但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心灵手巧这四个字自己至多能和前两个字沾上边,手巧么……
啧。她嫌弃地放下了刻刀。
“教主?”方世明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然而她唇边却扬起一抹微笑:“这些事果然还是他比较擅长。”言罢又抬眸看向方世明,一笑,“这次的事,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教主的吩咐,属下必当尽心竭力。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教主要刻意挑起这场纷争呢?”照理说,兰璃想要嫁给君无瑕,江湖,尤其是莲教和武林各派之间自然是越太平越好,但她不仅没有追求这个太平,反而授意自己令人有意挑衅本就对君无瑕继位心怀不顺的门派。
他曾以为这是兰璃并非真心下嫁的意思,但想不到她事后又去找青云堡居中调停,于是他看不懂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没什么,”兰璃笑了笑,淡淡道,“我只是想制造个机会罢了。”
是的,机会。一个让所有人都认为她亟需进一步表达自己诚意的机会。
那么这一回,容锦,你会说些什么呢?
***
事实证明,容锦确实有着相当会捕捉机会的眼光。于是这一回,就在青云堡设宴当晚,兰璃终于从他的口中知道了那所谓的传言到底是什么。
而当她转而询问慕容云天三人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整整齐齐的疑惑眼色。
“藏宝地?”慕容云天道,“我从未听过。”
“难道只有夜萝夫人和息缘教主知道?”苏叶秋忖着,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你们说,青衫知道吗?”
“不好说。”玄鸣也狐疑着,“他武功那么高,难道真是因为那里面失传的上乘武功?”
慕容云天并不认同这种揣测:“青衫的武功得自义父真传,我们几个之中只有他有那个资质习得了乾坤归元。至于落月十九式、拈花折云掌,甚至是踏云逐歌这种轻功,都是他在乾坤归元内功的流转之下因势利导自创的武功,一般的武功心法是根本不能与之融合的。换言之,一般人也没法学他的武功。所以乾坤归元虽然是神功,但同样的,它也限制了修习者学其他武功的可能,包括你们说的什么上乘武功。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青衫觊觎过别派武功?”
苏叶秋和玄鸣都不由自主地回忆了一下那个活在遥远记忆里的人,虽然容貌早已记不清楚,但那人的言行……
“说实话,我觉得很难想象……”苏、玄二人默默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想象的画面实在太抽象。
镜青衫在他们的印象中向来强大高傲,而这高傲还不是一般人那种情绪高涨的高傲。或者用高傲来形容并不贴切,他就是神情中带了点懒散的,不以为然的,你嘚瑟我当放屁且还没闻见的……
——无视。
这样的人,要他们怎么去想象他一脸渴望贪婪的样子觊觎某本武功秘籍的情景?简直不能更玄幻。
“哎!”想到这儿玄鸣竟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失传了啊!好可惜!”大家都是武林高手,对武学境界自然都有所追求,对于这种亲眼见证了随着高手殁去而令上上乘武功失传的情景,谁都没有办法丝毫不为所动。
苏叶秋也是随之一叹:“可惜教主也没能学得所有,更来不及传下去。”
他说的教主自然不会是兰璃,而是镜青衫唯一的徒弟,同样已经早早逝去的清息缘。
“咳——”慕容云天却在看见兰璃的一瞬恢复了现实的清醒,他其实并不愿在兰璃面前过多的提及当年青衫是如何了得,因为这恐怕只会让这个姑娘越来越埋怨令这了得早早从世间消失的原因。
就算她不把镜青衫的死怪在莲教头上,但无论如何,有心结总不是好事。
慕容云天的这一声带着提醒之意的轻咳,也立刻起到了作用,玄鸣和苏叶秋纷纷端正了视线。
“事情的重点不在于莲教有没有那么一个藏宝地,关键在于,容锦这消息从哪儿来的?还有就是,教主打算如何回应。”慕容云天将问题梳理出了一个总结。
“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就不用去想了。”兰璃淡淡勾了勾唇角,“反正也无法追根溯源。但他这样一说,却证明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已不止他一个。但问题在于,我们教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外人知道的事。我实在没有想到。”
“难道息缘教主当初没有对教主您交代过什么吗?”苏叶秋问。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答案,倘若清息缘有交代过,兰璃又何需来问他们?但这时,慕容云天的心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
“玄鸣,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他突然急问道。
“啊?我说什么了……”玄鸣不太能跟得上他的节奏,而且骤然回忆之下,他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先前也就是叹息了一下镜青衫的武功失传之事,不还被眼前这人给咳断了吗?
“青衫知不知道这件事……”慕容云天喃喃重复着,眉心渐渐皱起。忽然,他转身抬眸看向兰璃:“教主,你是不是也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