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程曦去参加一个商演,因为是上午,舞蹈演员们都去得很早,做着表演前的准备工作。
殷佳佳和程曦熟门熟路地化好妆,坐在梳妆镜前等待候场。就这短短的时间,殷佳佳仿佛会变戏法那样,从偌大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胶囊咖啡机,又拿出一大块榛仁巧克力,分一半给程曦。
“吃一点吧,不吃早饭血糖要低,一会儿跳起舞来该头晕了。”
黑咖啡加巧克力的组合,程曦真的是头一次尝试。巧克力很甜,浓郁着整个口腔,配合一口黑浓咖啡,苦中一点甜。程曦从此爱上这种味道。
殷佳佳见她吃得开心,笑着道,“看,苦中作乐,人人都会。”程曦赞同,每一个芸芸众生,都会有方法令自己过得一日比一日更好,除非自甘堕落。
没过几天,艾兰来运河老宅看望程曦的爷爷和奶奶。她带来很多厚礼,一把质量上好又很轻巧的轮椅和一些方便食用的营养品。
程曦为她倒茶,请她坐在自己平常睡觉的沙发,虽然话语不多,但她心里是愉快的。艾兰望着愈见消瘦的女儿,轻抚着她的手,“竟瘦这么多。”
程曦奶奶听了艾兰的话,轻扯着沙发边缘的白色花纹纱布,“多亏了这孩子,精心照顾我们两个老人,竟胜过我六个子女。”
艾兰闻言,只是微笑,望着程曦,“这孩子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谁。”言下之意,程家人薄情寡义,却有程曦心甘情愿为两位老人忙前忙后,实为程曦自己争气,与程家人大体没太大关系。
是。纵然已经与程煜离婚数载,但艾兰心中那口怨气始终难散。
因她曾经将一个女人最好年华都交付在这姓程人家,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人生和事业,为他生养女儿,操持家事,但结果呢?多年经营换来对方残忍的背叛和离弃。
她望着曾经那个看人都非要将下巴抬起半寸的程老,如今已经瘫痪在床,晚景凄凉。心里想得是,原来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
程曦奶奶听闻过艾兰认识了一个家境富裕的男人。看她今天的衣着打扮和耳朵上那两朵用钻石制成的白云耳钉,那男人想必待她是极好。
她当初离开程煜时,难堪潦落,如今重新踏进这个家门,虽然表情温婉,态度平和,但言语间流露而出的,又何尝不是一份怨怼和尖锐。
那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报复,她表面光鲜,内心却离索不堪,想必有一部分生命已经因为与程煜的离婚而彻底死亡,再也活不回来。
只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一对老人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很多事情已经看开。再者,艾兰过来看望他们的目的再不单纯,也不及那六个亲生子女的言行举止更令他们心寒。
程曦奶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她甚至开口留艾兰在家里吃饭,艾兰温声拒绝了,起身告辞。程曦走出来送她。
母女两慢慢走上运河旁的那座大桥。桥上风很大,吹乱两人头发,河面上船只往来不绝,声音隆隆。
那船只的发动机声音是程曦从出生就听惯的声响,这种声音仿佛带着时光机,一不小心就能将程曦的思维拉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艾兰常玩笑说她是从船上抱来的,如果不听话就要将她送回去,却每晚都抱着她直到看着她睡着之后自己才会安心入睡。
那时候,程煜亦待她如珠如宝。有一年他带着她一起去上海出差,程曦那时不过三四岁,不知赚钱艰难,看到心仪的玩具就拉着程煜的手说想要。程煜一个不字都没有,她要什么,他就为她买什么。后来在火车站,程煜去买火车票,怕她走散,将她高高举在自己肩上。
那时候的小程曦虽然年幼懵懂,却拥有着全世界。8岁以前的生活,是程曦有生以来最快乐时光。
可惜,“那时候”这三个字犹如眼前这座已经褪色的石桥,表面看着仿佛江涛依旧,甚至繁华愈胜,其实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妈妈下个周末要订婚了。”
程曦转身看向艾兰,见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精美请帖,“记得一定要来,礼服和首饰我会替你打点好。”
程曦低头看着那张帖子,“方便吗?”不是没有情绪的。
艾兰看着她,“小曦,你是我女儿,是我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我需要你的祝福。何况,乔慕白很喜欢你。他总对我说,他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程曦抬眸望进她眼眸中。母女两人的眼睛长得最像,程曦从艾兰眼中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她想起儿时母亲抱着她玩耍的场景。
她轻叹口气,点点头,“好。”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失去,就无谓再回味。再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停留恋,又有什么意义?
半周的时间飞驰而过。周三上午上完课,谢韵开口叫住正准备往图书馆去的程曦,“年底有个市里的舞蹈比赛,你做好参赛的准备。”
能够让谢韵亲自来通知她,可见这比赛的含金量必然不小。她随谢韵一同往教师餐厅吃午饭,顺便向老师了解比赛的相关资料和讯息。
午时12:30左右,她才捧着一大叠谢韵给她的资料走进图书馆。偌大而空荡的图书馆里,没有几个人,大家都吃饭午休去了。她站在门口喝光一大杯咖啡,走进去找了位置坐下来开始看比赛的相关资料。
“程曦。”她抬起头,看到伊楠走过来坐到她对面,“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今晚在城南酒吧有演出,你能来吗?”
程曦轻轻摇头,“我晚上已经有约了。”
“是吗?”伊楠佯装不在意地笑,只是一双眼睛却出卖他的失落情绪,“是最近经常出现在学校里的那个建筑师吗?”
“你说什么?”程曦心思都在资料上,一时没听明白他的话。
“你说你有约会,是和谁?”
程曦抬头,看向他。终于,这男生已经等不及,想要问她要一个结果了。她放下手中资料,“你知道的,我要回家照顾爷爷。”
伊楠一听,心中顿时泛起后悔,怪自己为什么沉不住气,在她面前露出惊慌和害怕。
伊楠认识程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因为时时留意她,却也知道一些这女孩的脾性。印象中,她是从不生气的,就算有人引起她的不快,她亦不会争锋相对,她只会从此避闪或是远离。而她的疏离却是伊楠此刻心中最惧怕的事情。
“程曦,我……”伊楠是a大学生会辩论队的队长,平时言辞滔滔,常常将对手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此刻面对程曦的清冷眸色却语塞心慌,不知所措。
“程曦。”程曦转头,看着笑语嫣嫣走过来的乔盈盈,勾唇道,“盈盈。”
乔盈盈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对面的伊楠,“咦,你怎么也在?”
程曦看着他们俩,“你们认识?”
“我们一个系的啊。”乔盈盈笑着对她道,“几天不见你,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图书馆了。”
伊楠却心无旁骛,执着地凝着她,“程曦,今天是我错,我不该这样冒失。”
乔盈盈看看她,又看看伊楠,恍悟道,“哦,原来程曦就是你时常挂在口中的女神。”
程曦彻底被他们打扰,默默叹口气,心想,黑色星期三啊,果然不适合阅读和学习。她抬起头,竟意外看到了乔默笙。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羊绒衫,深色休闲裤,身形挺拔,背对着自己,好像正在翻找着什么书籍的样子。
她心思一动,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习惯性地唤他作陌生先生,“找什么书,我帮你。”
乔默笙转头,看着她,脸上泛起微笑,“我找一本书,名叫《失踪》。”
午后,阳光倾洒进来,在她白皙脸上形成几缕自然光影,明晃晃的,衬着她脸上一抹认真凝思的表情,“有这样一本书吗?”
“该是有的。”乔默笙不露声色看着她。他这一阵几乎每天都特意抽时间来a大,不同时段,不同地点,却下意识依照他所了解的关于她的习惯去寻找这女孩行踪,但每次都看不到她。
今天要不是校长找他谈公事,又正巧留他在教师餐厅吃午饭,他大约还是见不到她,更不会看到那高大男孩在这孩子面前仓皇失措的有趣一幕。
“是小说吗?”程曦不知道乔默笙心中所想,她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伊楠咄咄逼人又透着恳求的眼神,那眼神令她不安,仿佛她一说出心中一直想说的那些话,就会即刻变成负心狠心的坏人。
他既然想这样拖着,那就拖着吧。至少这样,彼此见面时不用太过尴尬。
“是。”乔默笙见她似乎很执着地想要替他找到这本书,于是很配合。
“这里一般都是专业类书籍,你如果要找小说,应该要去外借部。或许我用外面的电脑替你查一查。”
乔默笙耐心听她仔细解释。这女孩根本不是话多的人,今天却有些异乎寻常的热情。他转眸睨了眼不远处面色不大好的男孩,当下了然,知道自己竟一不小心,送上门来给她做了一回现成的道具。
乔盈盈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乔默笙,她笑着上前打招呼,“咦,大堂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认识程曦啊?”乔默笙看了眼乔盈盈,轻轻颔首。
程曦这才想起来,他们都是姓乔的。她微微低下头,把玩着外套的衣角,她原本还打算借着乔默笙离开的呢,这下怕要失算……
谁知,乔默笙这时竟望着她,开口问道,“你不是说帮我去找书?”
程曦意外抬头看向他,乔默笙的双眸有种奇妙魔力,令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嗯。”
“那走吧。”他说完,径直转身,往外面走去。程曦见状,快速收拾下桌子上的资料,对着伊楠和乔盈盈,道,“那我先走了。”
伊楠神色不佳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问乔盈盈,“他是谁?”
“我大堂哥。”
伊楠脸上表情越发复杂,“他也是乔家的人?”
乔盈盈转身看着他,说起乔默笙,她眼中有掩不住的骄傲,“不止。他是我们乔家的长孙,他也是乔家唯一一个不用我爷爷赞助一分钱,靠自己实力一样可以功成名就的男人。”
出了图书馆,程曦很快替他借到那本原来只是他随口说出的书,“你可以慢慢看,不急着还的。”她说完,就要离开。
乔默笙也不开口留她,跟在少女身后一起走出图书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段路,程曦转回身来,看着他,“那个……谢谢。”
乔默笙脸上表情很淡,看着她,“为了什么?”明知故问。
程曦轻轻咬唇,仿佛感觉有些难以启齿,“刚才我利用了你,还假装是真心要替你找书。”
乔默笙忍住笑意,女孩大约还不懂,有些实话其实不必非要说出口,“原来,我的功能还很多元化。”
程曦闻言,心中微囧,她暗暗思量,听他这意思,是怪她呢还是不怪她呢?
应该是不怪的吧,他是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哪里会将他们这些小孩子的人情世故放在眼里当一回事?程曦这样一想,当下倒也释然,朝着乔默笙婉然一笑,“陌生先生,想来您一定很忙,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再见。”
乔默笙看着她就这样离开,心中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觉得失落。利用他的时候她是那么耐心热情,一转身就翻脸不认。
所以,在她心中,他依旧还只是陌生先生而已吗?乔默笙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眸色格外深沉。
很快就到周五,下午五点多,程曦刚刚练完功,正准备换衣服去香山别墅参加艾兰的订婚宴。
殷佳佳和另外一个女孩正好从外面走进更衣室,“咱们学校大门口来了个大帅哥,浓眉薄唇尖锥脸,简直比女人长得还要好看。”
另外一个女孩不住点头,拉着程曦,兴奋道,“而且肯定家境极好,他开得可是玛莎拉蒂。”
程曦闻言,于是问道,“是不是一辆黄色的跑车?”
女孩惊喜地看着她,“咦,程曦,你怎么知道?我的天!那花美男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声音不由飙高,惊得程曦连忙退开几步。
殷佳佳嘴里啃着一根玉米,看看程曦,又看看那女孩,一脸鄙视,“切,不就是玛莎吗!姐家里多的是。”
程曦和女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殷佳佳,目光矍铄。
女孩又是一声惊呼,扑到殷佳佳面前,“土豪果然要从身边发掘啊。亲,你有没有哥哥弟弟堂哥堂弟表哥表弟可以介绍给我的?”
程曦见她整个人几乎坐在殷佳佳大腿上,简直叹为观止。
殷佳佳一脸莫名,“至于吗?不就是一玛莎吗?我家里有很多,给你几张好了。五月天玛莎,阿信正版cd,免费送给你。”
女孩看着她,原来的樱桃小嘴此刻张得极大,沉默半天,毫不客气推了殷佳佳一把,“我去!马萨拉蒂是跑车!不是五月天的那个玛莎。”震得殷佳佳一口玉米来不及咽差点喷出来。
程曦一头黑线,心想这乔子砚真够能祸害人的。她走到学校门口,果然看到乔子砚那辆骚包又高调的明黄色跑车,四周很多校友明着暗着围观,更有一些大胆的女孩正准备上去向他搭讪。
程曦站在人群末端,想了想,还是决定假装不认识他。转身往地铁站走去。但乔子砚一早已经发现她,驾着车慢悠悠跟在她身旁,“上车。”
感觉到周围女生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自己,程曦别转头,没好气看着他,“故意的吧?”
乔子砚停了车走下来,模特般完美身形比他那辆跑车更加吸引众人目光,“你快点上车,他们就没戏可看了。”
程曦见他已经开口与自己说话,当下认了命,逃也逃不了了。她顶着各种异样目光坐上了他的玛莎拉蒂。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什么话。程曦忍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喜欢五月天吗?”
“什么?”乔子砚莫名转头看她一眼。
程曦轻轻咧嘴,自顾自大笑起来。方才赶着走还没有觉得,这会儿想起殷佳佳刚刚的奇葩话语,完全忍不住。
不过想想乔子砚从小长居在英国,应该是不知道五月天的吧,所以理论上,玛莎和玛莎拉蒂应该是没有什么亲属关系的。
这样想着,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乔子砚莫名其妙地听着她咯咯轻笑出声。虽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但在他印象中,程曦是个性淡然温吞的人,开心或是生气,表面上都很平静,不会有很大的情绪起伏。
这一刻她虽然笑得令他觉得有些莫名,但却又觉得有些新奇。
红灯,他停了车,转头看她。她脸上笑容这会儿已经慢慢散去,但一双大眼睛依旧微微眯起,像两个好看的弯弯月牙,白皙脸颊染上淡淡绯红,似两抹迷人飞霞。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顺带影响到他,令他也忽觉心情极佳,不由轻轻弯起唇角。
车子很快抵达香山别墅,门前偌大的庭院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彼此交谈寒暄。
乔子砚领着她走进大厅。艾兰一眼看到他们,笑着迎上来,拉起程曦的手,“我真担心你不出现。”
艾兰今天很美丽,妆容端庄,身上穿了一件王薇薇的高级订制简约白纱裙,虽然不是婚纱,但一看就知她就是今晚的女主角。
艾兰带着她去见乔慕白,乔子砚将人替艾兰领了来,功成身退,被雷冉和薛以锋等人拉住,在大厅楼梯旁说着话。
身为主人,乔慕白很忙,但他是那种长袖善舞的能人,左右逢源,人人得到热情招待,每个人脸上都扬着满意笑容。
他看到艾兰带着程曦走过来,泛起温柔笑意,“小曦,欢迎你来。当这里是你自己家,随意便好。”
乔慕白将艾兰逐一介绍给周围宾客。偶尔也会有涵养不够的客人,会望着与艾兰神似的程曦,小声问道,“咦,这少女是谁?”
渐渐地,程曦识相地从他们身边退开。彼此都知道她的身份有些特别,说穿了,她亦这场订婚宴上极普通的一个客人,何必令主人不快乐。
别墅花园里摆了种类丰富的自助餐饮,程曦给倒了一杯果汁味汽酒,一口饮尽,甜蜜滋味混着淡淡酒精味在她舌尖轻浅舞动。
咦,有惊喜。她又倒了一杯,这次改为浅酌,搭配着一款草莓味甜品,丰富口感渐渐令她心情转好,到后来她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专心吃起来。
这时,乔家众人陆续抵达香山别墅。阮达原本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转悠,意外瞥到坐在一大片开得荼蘼的山茶花旁,墨发披肩的少女程曦。
四周人潮涌动,大家都在聊天,只有她坐在粉色山茶旁,气质清洌独特,令他不由自主走近。
“嗨。”阮达身材比较硕壮,个子又高,身上的宝蓝色西服被撑得有点鼓,头发上不知道打了多少发蜡,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程曦抬头,确定他的确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放下银匙和酒杯,站起身,朝着他徐徐一笑,算是回应。
“我叫阮达,这家的男主人是我舅舅。”他痴痴看着程曦,眼眸中有极明显的兴趣,她穿了件红色短礼服,露出半边香肩,身材凹凸有致,衬着她的墨色长发和雪色肌肤,燃烧着阮达的双眸。
是,他的身体对她起了反应。
他不着痕迹地朝着她走近一点点,发现程曦樱桃色薄唇旁竟有一颗芝麻般大小的粉色肉痣,阮达顿觉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凑近她的胸,右手假装去拿桌上的酒杯。
他身上有种浓重古龙香水味,令程曦觉得刺鼻,且这人离得她越来越近,令她很没有安全感。
程曦不愿在这样的场合失礼艾兰,可是也不想再与眼前这陌生男人站在一起。
她四下张望,忽然瞥到院落外刚刚走下黑色轿车的乔默笙。程曦心中竟觉狂喜,连忙错开身体,垂眸对着阮达道,“抱歉。”
她转身疾步朝着乔默笙走过去。阮达脸上表情忽然阴郁,心中暗忖,该死!到底是谁,竟坏他好事。
他追在程曦身后大步走着,正要伸手拉住她,却见这女孩居然快步走到乔默笙面前,一把挽住他的右手,声音轻柔如风,似有娇嗔,“你怎么才来?”
阮达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她居然认识乔默笙?但她刚才分明独自一人……阮达有些愤懑,难得他看上一个新鲜面孔的女人……
可他转念一想,或许也只是某个对乔默笙投怀送抱的女人。哼,这人一向不近女色,这次只怕也不会例外。
乔默笙低眸看着突然撞进他视线的程曦,见她双手紧紧环住自己臂弯,莹亮双眸中泛着祈求眼神。抬起头,看到朝着他呵呵笑得无辜的阮达,“默笙,原来你们认识啊?”
乔默笙对阮达的某些负面新闻早有耳闻,他极其喜好女色,身边女伴不停地换,很多都是被他半骗半哄直接从女伴变成床伴。
他随即感觉到身边女孩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乔默笙心中不知为何对阮达泛起一阵极强烈的厌恶感,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上程曦关节僵硬的手,无声安抚,目光却淡淡看着阮达,言简意赅,“其她女人我不理,但她不可以。”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阮达看了眼倚在他身边的程曦,心中虽然有不甘,但谁让这男人是乔默笙?他只得暂时识趣离开。
程曦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像阮达那样,会令她打从心里感觉到害怕和反感。见到他离开,她终于松了口气,双手从乔默笙臂间放下来,“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乔默笙温和一笑,“不客气。”
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红色短礼服,忽觉这女孩似乎特别适合红色,这种很容易令人穿出艳俗感的颜色却被她驾驭得恰到好处,衬得她精致小巧的脸容越发好看。
“这么巧。”乔默笙的话说得很妙,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亦没有问她以什么身份出席今天乔慕白的订婚宴。他不舍得令这女孩为难。
程曦与他一起往别墅里走进去,“今天的女主角刚好是我母亲。”
乔默笙闻言,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其实已经猜到六七分,因为女孩的眉宇和眼睛长得和艾兰几乎如出一辙。
他侧头看她一眼,忽然停下来,伸手抹去她唇边不小心残留的一点粉色草莓酱。
他轻轻笑起来,“被别人看见,怕要笑话你贪吃。”
程曦俏脸渐渐红起来,轻咬起唇,有些不服气站在原地不再与他一起往里走。
乔默笙却很耐心地等着她,扬起好看的剑眉,“是我错,不该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乔默笙是格外聪明的一个人,他善于从对方的细微表情出观察别人的心情和细枝末节的小习惯。但他一般很少去关注别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花费那样的心思。
所以他从很早就已经知道,这个晨曦少女的出现,对他而言与众不同。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留意她的行踪,喜好,甚至小习惯和微小情绪。
比如现在,她其实心中有懊恼和不服气,这些坏情绪从她轻咬下巴的小动作被他轻易窥探。
12月初,一个如水般沉静微带凉意的夜晚,华丽别墅里有百名宾客,气氛热闹,草坪中有盏射灯,照在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上,仿佛繁星涌动。
程曦在这迷离寒夜里,眸色复杂地望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神色温柔的乔默笙。
他说,“是我错。”他体贴地照顾她的情绪起伏,他的笑容在这初冬寒夜里显得极其温暖。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今晚来参加艾兰的订婚宴,她心中的情绪有多么复杂,她的身份又有多尴尬。
她和乔子砚是不同的。乔子砚总归姓乔,而她,说穿了,不过是个外人。有一日艾兰真的与乔慕白结了婚,她们母女就此彻底变成两家人。
但艾兰似乎不知道她的敏感纤细,又或者,艾兰是因为太过喜悦,忘了要去顾及她的情绪。
今晚,这里地方大约有上百贵宾,却只有这位被她总是唤作“陌生先生”的男人,给予她帮助,还细心地照顾着她的情绪。
程曦乖巧地跟在乔默笙身旁,走进客厅。他先带着她走到客厅一角的双人沙发,“先在这里坐一下。”
她听话地坐在沙发里,看着乔默笙走到乔慕白和艾兰身边,与他们说了些什么。程曦留意到,从这男人一进门,他就很自然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许多女性远远看着他,眼中写满倾慕和欣赏,但奇怪的是,很少有人敢上前与他说话。
他很快转身,走回到她身边坐下,“饿了吗?”
程曦点点头。
乔默笙看了眼腕表,仪式开始大约还要一段时间,于是又道,“三明治可以吗?”
程曦四目一望,奇道,“外面的自助餐都是甜品,没有三明治。”
乔默笙勾唇一笑,重新站起来,“等我一阵。”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他重新出现在大厅里,手中多了一个餐盘,递到程曦面前,“吃吧。”
程曦垂眸一看,是两个小巧的三明治,大小只得普通三明治的一半,用来垫肚子刚刚好。
她拿起来咬一口,尝出来里面有口感丰富的蛋卷,吞拿鱼和生菜,味道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
她三两口吃完一个三明治,还觉意犹未尽,轻舔着食指,双眸慵懒眯起,怎么看都像一只贪吃的小猫。
乔默笙失笑,递给她一杯橙汁。
他们虽然已经坐在角落,但依旧有不少人时不时望过来。那一边,雷冉有些奇怪地望着乔默笙,啧啧对身边的乔子砚道,“乔默笙居然也会笑。”
乔子砚脸上表情平静,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乔默笙和程曦身上。原来,他们已经认识……
水晶灯光,照得客厅里的一切都明艳奢华,乔子砚在灯火浮光中隐约看到少女正扬唇浅笑,笑容虽然淡,却很真实。
只是坐在她对面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晚宴终于正式开始。主桌上坐的大都是乔家的人,艾兰作为女方,被她安排坐在主桌上的,只有程曦一人。
程曦缓缓走过去,看着满桌子的陌生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在哪里落座。
乔子砚被乔慕白叫去招呼客人,一众乔家人神色各异,看着脸孔完全陌生的程曦。
好在乔默笙这时望着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温声道,“来,坐这里。”
待她坐下来,乔默笙细心为她摆好餐具,又用湿纸巾亲自为她擦拭双手。看在旁人眼里,只觉程曦是他带来的女伴,而不是被艾兰不小心遗忘的女儿。
乔慕然笑着开口道,“默笙,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岳柔随着应和道,“是你的女朋友吧?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乔薇琴淡淡打量她,然后很直接道,“长得普通,品味亦不入流,不如敏儿好看。”
乔默笙听惯了他们的话中带刺,却不知道身边的女孩是否会不舒服,他抬眸打量她,见她神色平静温婉,完全没有受到乔家众人的影响。
他满意地勾起唇。
这场订婚宴,对于程曦而言非常漫长。要不是乔默笙意外出现,给予她点滴照拂和体贴,程曦真害怕自己会撑不到晚宴结束。
终于到晚上9:30,宾客们逐一离开。乔慕白和艾兰在庭院里送客,众人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阵极响的尖锐刹车声,然后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走下车来,不由分说疾步走进来。
艾兰定睛一看,竟是多年不见的程煜。他一把将站在艾兰身边的程曦拉过来,什么都不说,伸手就是几个巴掌连着打在艾兰脸上。
乔慕白连忙让保安上前拉开程煜。
程煜不管不顾地用手指着艾兰,怒不可赦,“你自己贱是你事,你要改嫁要找其他男人都是你的事!但程曦是我女儿,她姓程,你凭什么让我的女儿进其他男人的家门?!”
程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艾兰摸着被他打得发烫的脸颊,她脸上的一副无框眼镜被程煜的手掌不小心击碎,玻璃渣划破她的眼角,渗出丝丝血迹,令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艾兰气得浑身颤抖,瞪着那不可理喻的前夫,“程煜,你简直是畜生!你还是人吗?!当年是你一手拆散这个家,到今天我好不容易可以重头来过,你又来破坏!程曦也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霸占她?!”
两人当着乔慕白和所有宾客的面,就这样激烈地争吵起来。艾兰更是不经意间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怨恨一次发泄了出来。
那场面实在太过难堪,乔慕白一向内敛,这会儿也忍不住气得青了面色,对保安沉声道,“还不把人给我赶走!”
他说完,冷冷望着程煜,又道,“报警。告这男人非法入侵他人屋宅并严重伤人。”
乔慕白扶着满脸是伤的艾兰走回别墅里。程煜用力挣开四周保安,转眸冷冷望着站在一旁的程曦,表情阴沉,“还不回家?!怎么?你也想改姓乔不成?!真是怎么养都养不熟,与你母亲一样的贱。”
程煜的话说得实在太过难听粗糙,不要说身为当事人的程曦,一旁的乔默笙亦听得轻轻蹙起了眉。
程曦望着眼前仿佛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风度和涵养的父亲,忽然觉得这男人实在太过面目可憎,极其陌生。
她慢慢走过去,目光异常清冷地看着他,“我不想改姓乔,但说实话,身为你的女儿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光彩。”
程煜阴沉着脸,瞪着她。
程曦毫不示弱地看着他,瞪回去,“至于贱这件事,我觉得没有比一个男人抛妻弃女去养别人的老婆和女儿更贱的事。”
程煜气得用力伸出脚朝着程曦的小腹踢过来。好在乔默笙及时拉开她。
乔默笙原本不愿意插手别人家事,但见这男人竟凉薄狠心到要动手打自己的女儿。他将程曦护在身边,眸光清冷地看了眼程煜,侧身离开。
门口的房车里,李敏儿看着乔默笙护着程曦离开,又急又气,嫉妒地几乎红了眼,她埋怨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刘茜,“妈!”
刘茜瞪她一眼,“急什么?!经过今晚的事,艾兰那个女人休想在乔家好过。至于她那女儿,更加不用担心。”
“真的?”李敏儿半信半疑。
一刻钟后,香山别墅里终于渐渐恢复平静,一场原本非常成功的订婚宴因为程煜的突然出现而彻底搞砸。
乔子砚站在二楼露台,若有所思地看着程煜那辆房车里的两个女子身影,漂亮的眉头轻轻蹙起。不久后,他转身下了楼,从车库中骑了一辆摩托车飞速驶离别墅……
当天深夜,城东大道发生一件车祸,一辆深色房车不慎撞上一辆集装箱,车里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对母女身上多处重伤,正留院观察中。
乔子砚的摩托车停在路边的一间咖啡店,他懒懒倚着摩托车,看着程煜和刘茜母女被人救护人员从汽车里拖出来,三个人身上都布满鲜血,且已经重伤失去意识。
他闲散看着,俊美脸上泛起一丝淡笑。没有死已经是他们运气好。
说实话,要不是刚才听到程煜在庭院里大声骂程曦,他都快要忘了生气是什么感觉。
良久之后,路面上再次恢复平静。乔子砚慢慢吸完手中的一支烟,才站起身戴上安全帽骑车离开。
四周尘土肆意飞扬,夹杂着男人身上的烟草气息和乖戾煞气。除此之外,仿佛还有一股极浓血腥味弥漫周围,为这初冬寒夜又平添了几分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