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龙估计,援兵恐怕没有指望了,已经过去了十日,如果有援兵,早该到了,他又在心,将贺人龙、李国、杨岳挨过骂了一通。
谩骂是没有用的,既不能改变战场的形式,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情。
傅宗龙没有理会李本实的问题,却是让人立即查点士兵的人数,以及伤兵的情况。
不到一个半时辰,所有需要的讯息,回馈到傅宗龙的手:士兵尚有六千,其轻伤兵一千二百,没有重伤兵!
傅宗龙心明白,为何没有重伤兵,为了让大家活下来,重伤兵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不是自己心肠狠,他们受了重伤,原本难以活下去……
他对着讯息暗自叹息一番,幸好还有六千士兵!
傅宗龙让亲卫给火兵传令,将所有的食物煮了,晚务必让所有的士兵吃饱!
晚饭时,天已经擦黑了,天命军早已收兵回营,壕沟四面,终于恢复了宁静,只有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士兵们饱餐一顿,而且全是平日很难尝到的肉食,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了,趁着天命军收兵回营,他们也能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
天命军虽然像苍蝇似的围着他们转,但有一样好处,晚从来不主动发起进攻,因此天黑之后,他们都能睡个好觉。
但这个习惯,今晚被打破了。
不知道什么时间,所有的士兵都被唤醒了,他们一边揉着睡眼,将眼角结出的眼屎出去,一边骂骂咧咧。
“这是什么时候?天还没亮,为何不让人睡觉?”
“天明后天命军攻营,没有体力,还如何防守?”
“马撇,谁将老子弄醒?老子割了他的卵蛋……”
……
但士兵们很开闭嘴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都是平日的主将,虽然没有点灯,但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谁他妈的敢骂老子?”一名军官阴沉着脸,扫视了面前的士兵一眼,冷冷地道:“老子这是救你们出地狱,知道不?”
士兵们都不敢出声,不知道这位主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军官道:“傅大人传令,今晚突围,你们快去准备!”
“突围?”
士兵们明白了,原来这是他所说的“出地狱”,但如何突围,大家都不知道,一时议论纷纷。
那军官压低嗓子,恶狠狠地道:“你们想让天命军知道不是?这么大声,想找死呀?你们想死,老子还没活够!”
见士兵们鸦雀无声,军官的心还算满意,他咳嗽一声,道:“从现在起,都不要说活,收拾好自己的行装,除了铠甲、兵器,什么都不要了,轻装简行,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出去,都要向北,在龙口集结!”
士兵们并没有出声,那军官十分不满,刚刚要骂,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勉强忍住,道:“快回去准备,一刻钟时间后,在此集结,谁要是拖后,等着天命军的刀枪箭矢好了。”
众人也不答话,转身便走,赶紧去寻找自己的铠甲、兵器,可惜身边没有干粮,突围之后,不知道从哪弄到粮食……
子时一刻,月朗星稀,圆月像慈母般尽情挥洒自己的光辉。
这样的夜晚,不适合突围,但傅宗龙顾不了,官兵已经弹尽粮绝,留在火烧店,是白白等死。
援兵已经无望,要想活命,只能依靠自己!
明军士兵从自己挖的壕沟里爬去,为了避开天命军的探子,他们不敢直起腰,一个个蚯蚓似的向前蠕动着。
等到绝大部分士兵都出了壕沟,前部的士兵已经快要接近天命军的阵地了,这时的天命军,方才看到地面蠕动的身影。
身影越矮,越难分辨,天命军的士兵以为是某种食肉的动物,便张开弓射了一箭。
“哎呦!”箭的明军士兵手捂着疮口,不觉尖叫一声。
“不好,明军要突围!”天命军的士兵立时反应过来,一边放箭,一边大声呼喝。
明军知道瞒不过去了,士兵们直起身子,一个个挥动刀枪,向天命军的阵地扑去,战斗一开始,双方陷入白刃战,天命军的弓箭,基本没有发挥的机会了。
傅宗龙知道前军已经与天命军激战在一起,这才了战马,利用士兵挖掘的斜坡,迅速度过壕沟,带着大军向对面的天命军的扑去。
时间对双方都极为宝贵。
傅宗龙必须在明军的主力赶来之前,尽快冲破明军的阵型,只要冲出去,外面哪儿都是天堂。
天命军的这些守军,要用自己的鲜血拼命阻挡明军突围,他们人数少,不可能完全挡住明军,但他们要为主力赢得时间。
一旦进入战争状态,也没有了顾忌,双方士兵的喊声杀声都是都是震天,面对敌军的战刀,只有自己的声音,才能为自己提升战斗力,才能忘记一切恐惧!
傅宗龙是从北面突围的,他越过壕沟后,在亲卫的护卫下,也是向明军扑去,但战马太高,目标太明显,不幸了数支冷箭。
战马仰天悲鸣,身子一歪,将傅宗龙掀翻在地,亲卫不及询问傅宗龙有没有受伤,只是将他扶起,快部向前冲去。
天命军的阵地,只有少量的观察兵,被数量处于绝对优势、又面临生死压力的明军士兵一冲,阵地早已七零八落,阵型根本不存在,只有单兵作战。
幸好他们的叫喊声,已经惊动了后方的主力!
傅宗龙突破了天命军的防线,在护卫的搀扶下,正奋力飞跑,不想前面遇了天命军挖掘的壕沟。
壕沟既深且阔,跃不过、翻不过,对面已经传来了大量天命军的呼喊声,如果不能尽快越过壕沟,今晚的突围行动一定会失败!
傅宗龙惊得冷汗都出来了,却是没有办法,一名护卫翻身跃进壕沟,口叫道:“大人,踩着属下的肩膀过去!”
傅宗龙还在犹豫,众护卫已经簇拥着他,从那亲卫的头肩踩过,度过了壕沟,前面又是一道壕沟,便有亲卫主动跃下去,给傅宗龙当了人肉桥。
身后的明军,也是蜂拥着越过壕沟,跑在前面的士兵实在不走运,他们是跌进壕沟的,成了后面士兵的垫脚石,运气好的伤亡不会太重,或许还能爬起来,运气差的,便是被踩为肉泥了。
傅宗龙迎面遇一群天命军,双方也不答话,挥刀便砍。
天命军想要将这股明军包裹起来,而傅宗龙不敢恋战,在亲卫的保护下,只想夺路而走,对他来说,天命军是杀不尽的蝗虫马蜂,和他们拼命,实在不值得。
涌过来明军越来越多,刚刚赶到的这支天命军,只得分兵作战,傅宗龙感觉到前面的压力减小,便亲自挥舞着手的长枪,加入前面的战团。
亲卫们也是拼死冲杀,对面的天命军,厚度显然不够,在付出伤亡之后,终于被明军冲开了口子。
傅宗龙不敢恋战,在亲卫的保护下,快速穿过了这道口子,身后的明军紧紧跟随,数不清的明军,是从能够这道口子冲出去。
前面并非坦途。
喊杀声震天,脚步声密集,几乎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
傅宗龙顾不得腿软,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和所有的士兵一样,都是撒丫子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喊杀声远远丢在身后,但傅宗龙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想停都停不下来。
一名亲卫在耳边道:“大人,已经突围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突围……成功……了……”傅宗龙气不接下气,在两名亲卫的拉拽下,勉强停下来,一屁股坐到地。
他这一停,周围的士兵也都停下来,横七竖八躺到,也不管地的露珠、泥迹,整个队伍,像是饥饿、劳累了数日的饥民。
天色尚未放亮,看不清周围的地形,路也没有行人,连打探的机会都没有。
傅宗龙无可奈何,等到气息稍定,方才起身,看了看北斗的方向,带着士兵们向北方走去。
李自成的大帐,原本是在明军大营的西面,南北之间的方向,听到乱糟糟的声音,知道情形不对,便带着自己的亲兵直接赶过来,从西面杀过去。
但明军从四面八方突围,一时弄不清主力的方向,只能干着急,等到弄清傅宗龙的主力从北面突围而去,已经迟了一步。
天命军各部拼死奋战,将大部分明军截留下来,只有傅宗龙带着数量不明的士兵突围成功。
李自成将各种讯息汇集起来,判断出傅宗龙一定是向北逃窜。
杨岳、贺人龙他们跑了,好不容易圈住了傅宗龙,又让他跑了?
歼灭再多的士兵,也不如住一名督师,士兵没有了,随时可以招募,而督师的人选,却不是短时间的可以培养的,必须在长时间的战斗逐步成长起来……
李自成的目光,显得有些阴森,问题出在哪儿?
是自己判断失误,还是将士们不够努力?
难道自己围点打援的目标,从一开始错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有见到明军的援兵……
正好刘见义前来请罪,他负责北面,明军从他的防区突围而去,他自然要负主要责任。
李自成将刘见义扶起来,森然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带着你部的士兵,速速向北追赶,我会派出人手随后接应!”
“是,大都督!”刘见义得到补救的机会,这才带着本部的士兵,欢欢喜喜地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