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初一,群臣都要随着皇祭拜先祖,今年也不列外,群臣起个大早,都在大殿外等候,没想到朱由检匆匆赶来的时候,却是告诉群臣,今年祭祖,并不去太庙,为了表达他对列祖列宗的诚心实意,他要亲自去昌平的皇陵祭拜。
群臣顿时傻眼了,但昨日传来讯息,李自成在西安称帝,知道皇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出言反对。
在王承恩的提醒下,群臣才想起要预备车马,皇陵距离京师,可有百里之遥。
武将们都是乘车而来,但臣多半坐轿朝,还得回去更换马车,朱由检板着脸,只给了他们半个时辰时间。
辰时整,朱由检亲率武大臣出了城北的安定门,沿着宽阔的官道,奔皇陵而去,虽然都有马车,但人数太多,官道十分拥挤,骏马根本无法全力行驶,直到午后,差不多未时,方才抵达天寿山脚。
朱由检下了御车,没有任何停顿,便直奔长陵。
朝重臣都是了年纪,不得朱由检正当壮年,一个个怨声载道,可惜,他们只能用最小的声音一轮,甚至只是一个眼神,谁也不敢大声表现出来。
他们在马车补充了食物、清水,下了马车之后,虽然腰酸背痛,却也只能随着朱由检的步伐。
长陵是首陵,乃是永乐帝与徐皇后合葬的陵墓,天寿山成为皇陵区,正是从永乐帝的长陵开始的,十二陵环绕在天寿山东、西、北三面的山谷盆地。
进入大红门,朱由检神情萧瑟,连跟在身边的王承恩都不敢喘气,首辅陈演紧随身后,其余阁臣、六部尚书都不敢怠慢,品级低的官员,此时才刚刚抵达天寿山。
入了小红门,迎面便是祾恩门,朱由检稍稍迟疑片刻,方才穿过左侧的小门,而武官员是不能与皇帝同行,他们只能从右侧的小门内拥挤着过去。
进入祾恩殿之前,朱由检在左侧的香炉了香,对空拜了三拜,嘴唇翕动着。
他先是看了眼左侧的龙山,随后又看了右侧的虎山,心默默念叨着:左青龙,右白虎,加永乐大帝,保佑大明江山万世流长……
朱由检自己都不相信,哪个朝代可以万世流长,或许大明最终会被新的朝代所代替,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发生在自己的身!
嫣儿都说了,自己可是勤于政事的好皇帝……
王承恩顺着朱由检的目光,也是向两侧看了眼,心不觉一惊,左边的龙山,实在是一条蜿蜒之龙,而右边的虎山,活脱脱一只微闭双目正在打盹的白虎!
卧龙、伏虎!
皇陵的风水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大明,还会迎来流寇的危机吗?
虽然在宫地位尊贵,王承恩还是第一次来到皇陵,心的震颤,简直超过昨日来自陕西的讯息。
群臣在右侧的香炉了香,但人数太多,只有前面的高官才有机会香,跟在后面的官员们,因为要追赶朱由检的步伐,直接无视张开大口的香炉。
王承恩搀扶着朱由检,走过十八级台阶,便是
巍峨的祾恩殿,红色的底墙,明黄色的琉璃瓦,从大殿门口,便能看到金丝楠木圆柱。
这种金丝楠木是云贵特产,每颗楠木都是两人合抱,树龄都在千年以,这样的楠木,一共有六十颗,据说建造大殿的时候,永乐帝唯恐被“钉死”,不允许使用一颗钉子,全部依靠楠木之间的榫节之间自然连接而成。
大殿正间,是永乐帝的铜像,栩栩如生,一尘不染,还是生前威武的样子。
朱由检甩开王承恩的手,趴在铜像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也不等后面的群臣,先自起身后,却是用阴戾的目光瞪着铜像:当年如果不是永乐帝立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规矩,或许迁都南京的事,现在要容易的多!
难道君王非得死在社稷吗?
他的内心不住地颤抖,为免朝臣们看出来,一把搭起王承恩的手,绕过永乐帝的铜像,从后门而出。
祾恩殿的后面,照例有铜炉、石炉,但这里是不允许进香的,朱由检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进入方城、明楼。
这是一种二层的结构,底层的方城是石城,天门内供奉着永乐帝大红色的牌位,从而下是九个大字:大明 成祖皇帝之墓!
层的明楼是一座红墙黄瓦小楼,典型的单檐歇山顶,檐角飞起翘,凛然有升空之势。
朱由检照例拜了永乐帝灵位,口念念有词,如同道家捉鬼,迟滞片刻,转至灵位之后,沿着楼梯登楼,从二平台转角后,终于登明楼。
明楼北面的宝鼎山,便是永乐帝与徐皇后的灵柩,可能是永乐帝不希望别人打扰,明楼的地基与宝鼎山之间,隔着一道宽阔的浅沟,普通人根本无法直接迈过。
朱由检立在明楼,面对修理得整整齐齐的宝鼎山,灵柩在侧前方,目光所及,能看到一角。
朱由检的脸,庄严肃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在想着什么,他没有用云梯攀过宝鼎山,甚至没有三跪九叩,只是远远地向灵柩行了注目礼。
明楼的地阶太小,只有几名重臣随在朱由检的身边,群臣只能站在台阶,一直延续至天门之内。
朱由检停滞片刻,便在王承恩的搀扶下沿着台阶原路返回,官员们们远远跟在身后。
出了洪门,天色还早,朱由检又祭拜了献陵和景陵,方在龙山脚下扎了营,官员们不敢擅自回城,只能以朱由检的营帐为心,远远地四面扎营,将朱由检的大帐包围在心。
十二陵祭拜完毕,已经是初二的午后了,回到京师,已经是下半夜,年龄大的官员,早已浑身散了架,入城之后,急急拜别朱由检回府,找丫鬟婢女按摩去了。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先是让王承恩明日传李明睿觐见,随即让宫女们服侍着泡了热水浴,这两日祭祀皇陵,他实在太疲劳了,连衣服都没穿,直接躺倒在龙床呼呼大睡,连张嫣都没有想起。
一夜好睡,连梦都没有。
翌日醒来,已经是已时了,随侍小太监张殷见朱由检起身,忙过来禀报:“皇,李明
睿在宫外等候!”
朱由检点点头,他这两日的辛苦,还需要李明睿配合,没有李明睿的配合,这两日可是白辛苦了,而且,大明眼下的局势实在难解。
他让张殷先将李明睿带入厅堂奉茶,自己在宫女的服侍梳洗完毕,又吃了两块甜点,方才在东暖阁召见李明睿。
“微臣李明睿叩见皇!”李明睿不知道朱由检为何在正月初三召见,心忐忑不安。
“李爱卿快快平身!”朱由检虽然没有离开座椅,却是和颜悦色,又给李明睿赐了座。
李明睿有些受宠若惊,最近这几年,国内外总是传来各种变故,朱由检一直心情不好,重臣被罢、被杀无数,像今日这般温和,实在是少见。
难道是因为新元的缘故?
不过,皇今日心情不错,召见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他向朱由检拱拱手,等着朱由检发问。
朱由检的脸,竟然挂着淡淡的笑意,“李爱卿,流贼李自成逐渐坐大,去年年底,竟然在西安称帝,公然对抗朝廷,李爱卿对当前的局势,有什么具体的看法?”
李明睿心一惊,这么严肃的问题,皇竟然单独召见自己?自己既非阁臣,又非六部尚书,不过是小小的六品官,詹事府的左允!
他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朱由检一眼,发现朱由检的脸,不仅有笑意,更是有着莫名的期待。
李明睿快速思索自己的言行,蓦地心一动,难道……
他并不明白皇的心意,便试探着道:“回皇,前几任督师平贼不利,致使流贼坐大……”说道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会,以观察朱由检的反应。
朱由检轻轻摆摆手,笑道:“过去的不用说了,李爱卿还是说说,朝廷现在要怎么办吧!”
李明睿虽然还是不太确定,心已是有七八成把握,遂一咬牙道:“皇,天命军兵锋正盛,朝廷可以仿照大宋旧例……迁都南京,避其锋芒,以待局势有变……”
“迁都南京?”朱由检装模作样,好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时不及反应,思索良久,道:“朕亦有此意,但朝堂诸臣不从,奈何?”
李明睿忙道:“天命微密,当内断圣心,勿致噬脐之忧,”顿了一顿,又道:“既然皇心意已决,当尽快决断,勿被朝臣所误!”
朱由检踌躇不觉,自己这样放弃京师和皇陵,别说今日之朝臣,身后也一定挨骂,如果由大臣们们在朝会先提,自己假装不同意,大臣们一再劝迁,自己被迫同意南迁,这样的决策过程才算完美。
这个李明睿毕竟是六品小官,人微言轻,他的话不足以震慑朝堂,朱由检决定摸一摸大臣们的底细,“李爱卿所言,对时局来说,乃是金玉良言,卿可斟酌言辞,来日疏至朝廷!”
李明睿得到朱由检的肯定,心大喜,忙拱手道:“臣遵旨,臣这告辞回去,斟酌言辞!”
什么叫遵旨?朱由检心不悦,脸也是拉下来,冷冷地道:“爱卿回去,自当斟酌用语,勿使他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