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辛的言语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可惜,他浇上的不是火苗,而是一座火山。
瞬间被淹没在一片哗然之中,不过埃辛却没有任何下场的自觉,反而一个挺身,将泰瑞斯挡在身后,双手扶着台面,环视一阵,张口说道:“我需要你们自己看清真相,究竟是如何。”
猛的一拍台面,原本就是临时搭起的演讲台,生生被埃辛这一掌拍得裂开,从来未见过埃辛如此愤怒,就连喧哗的众人也纷纷闭口,人人都嗅出了一丝不正常的味道,但考虑到台上此人身份的敏感性,并没有人准备上前阻止。
“埃辛,你这是什么意思。”泰瑞斯低喝一声,伸手便想将埃辛拉开,趁着这场闹剧还未掀起,现将其摁灭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两双手一左一右,也不知什么时候探到自己身前,拦住了自己。
“你们是要造反吗?”泰瑞斯言辞森冷,直勾勾盯着一左一右面无表情的那两位白衣骑士。
新晋的第二骑士高文,以及同为新晋的第四骑士杰兰特。
自己曾经非常信任的两位骑士,虽然能力不如加拉哈德和亚瑟,但好在足够务实。
因为他们的务实,泰瑞斯才放心将一些重要的工作托付,并不多加关注,因为他知道,他们会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务,并且让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这种理所应当,让泰瑞斯逐渐习惯,也逐渐忘记了,他应该时刻对自己骑士们的动向予以掌握。
“陛下,请你听完埃辛殿下的话吧,毕竟是您的兄弟。”高文开口,语气平缓,丝毫不似一个违逆主人的骑士应该说出的言辞。
就连最起码的惶恐,都被他抛弃,感觉到这一份上的泰瑞斯不觉怒目圆瞪,恨不得将他撕碎了解恨。
本能的,泰瑞斯回头,试图寻找亚瑟的援助,就目前来说,他的力量一来不是很稳定,容易对身体造成过大的负担,而来,他的力量一直是他的底牌,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亮出。
再者,如果强行阻止埃辛的言语,反倒会让人觉得自己心虚,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暂且只能让埃辛继续这么放肆下去,泰瑞斯自负纵然埃辛做出如何过分的事,总会让他事后乖乖闭嘴,在泰瑞斯眼里,埃辛的行为无异于跳梁小丑,就算是拉拢了几名圆桌骑士,也只不过是帮助他将最后的不安定要素摆上台面而已。
或许在暗地里泰瑞斯也会觉得些许放松,因为现在跳出来的这群圆桌骑士并不是他的心腹,仅仅挂着骑士之名,牵扯着背后的家族,行着骑士之事而已。
“我的骑士,从来都只有亚瑟一个,从过去,到现在,只有这一个而已。”泰瑞斯默然自语,对于他来说,血亲更能让他安心,而至于埃辛,他也愿意相信这只不过是对方叛逆的一时冲动而已。
因为他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埃辛,了解他的一切,他觉得他与他的兄弟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一体的。
也许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他依然想这么认为。
亚瑟并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拦在泰瑞斯面前,因为站在他身前的那两个人。
“托里斯塔,你要背叛陛下吗?”亚瑟挑了挑眉毛,转而看向另一人,那高挑美丽的女子,是十二骑士之中唯一的女性。
新晋的骑士,缪焉,虽然大部分是泰瑞斯为了制衡雨辰的道具,而现在,这道具竟然要违抗自己的命运,这让亚瑟非常反感。
一来二去,倒是将拦下埃辛这件事情暂且缓下了,亚瑟认为泰瑞斯大帝竟然纵容他的弟弟在自己的婚礼庆典上放肆,自然有他的道理,盲目对泰瑞斯的信任,却成为了他最大的失误。
于此,埃辛开始了他的演说,这名为正义何物的演说,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五分钟。
而就是这五分钟的时间,注定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随着埃辛的一字一句通过那通讯水晶散播到刚多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似传到了世界。
沉默,然后沸腾。
原先支持泰瑞斯的人,对埃辛的言语和论调不屑一顾,认为这只不过是保守派无力的挣扎而已,这个世界注定要成为刚多的囊中之物,狂热分子聚集起来,开始高喊打到埃辛的口号,发疯的人们开始焚烧所见之物,希望用火焰唤起其他人心中的热情,开始革命。
但这却实实在在中了埃辛的计划,因为这些不理智的行为,让那些原本徘徊不定的人们开始反感,进而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
仅仅是两次演讲,一次是泰瑞斯,一次是埃辛,便将这个国家分裂成了两个。
期待和平发展的人们因为狂热者的行为而感到愤怒,进而开始反抗,而狂热者们,也因为这些‘冥顽不灵的保守者’们的行为激怒。
暴力事件开始雨后春笋一般泛生,这个国家瞬间成为了一座战场,因为泰瑞斯大婚,守备的注意更多的是放在外围的防御,忽略了内部的变化,仅仅是迟疑了数十分钟时间,混乱的风暴已经将这个国家带入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当埃辛结束了演讲。
解决已经基本注定。
莫雷格,因为守备强大的压制和泰瑞斯的威信,总算是没有发生什么动乱,但是不和谐的音调,已经逐渐在民众之中蔓延开来。
诸如:“我们是正义的吗?”“我们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吗?”这样的问题逐渐被提出来,人们翘首企盼泰瑞斯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解释。
因为埃辛已经将演讲位空了出来,留给泰瑞斯一个空旷的台面,留给泰瑞斯一个无比复杂的烂摊子。
言语,在强者的世界里通常是一个笑话,因为言语根本无法改变强弱,强者自强,弱者自弱。
正是这个世界的真实体现,泰瑞斯懂得驾驭语言,所以他成为了刚多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而很显然的,现在看来,似乎有人比其他,更懂得如何让自己的言语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埃辛的行动,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语言的恐怖力量,诚如之前所说,一个普通人的话语或许不会得到重视,但当一个人的势达到了极强的程度,他的话语也会成为改变世界的力量。
譬如雨辰,能够用语言调动各大国与其做下协议,共同对抗刚多的扩张,当然一方面是建立在他绝强的实力之中,但试问一下,如果雨辰只是一个埋头修炼力量之人,就算他再强,也无法在各国的那些老狐狸围攻之下全身而退,不将哈兰断送半壁江山就算不错,怎么可能如现在一般,建国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再看埃辛,虽然本身实力是一个谜,但这么多年以来,埃辛周旋与哈兰与刚多之间,积累了极高的人气和威望,人人都知道刚多埃辛诺达斯,为人一等一的了不得,更乐善好施,布下了广袤的人脉。
凭着这些人脉,埃辛终于能够在刚多立下属于自己的地位,并且得到泰瑞斯的绝对信任,今日之举,正是建立在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之上,换个说法,如果不是埃辛,这片大陆之上,恐怕不会有哪个国家的帝王,愿意让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与自己同台为政。
事情就是如此,就算泰瑞斯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因为埃辛已经将局面收拢,留给他的,只剩下一线生机。
泰瑞斯很明白,就算在现在强行否定埃辛,在言语已经传达到外界的现在,如果他找不到一个很要的说辞反驳埃辛的观点,必将被推倒风口浪尖而无法自保。
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人格魅力,将会毁于一旦。
“没用的泰瑞斯,我用十年时间准备了这份讲稿,就是为了在这一刻说出,我已经将你的一切思想,一切行为了解得清清楚楚,而你,只懂得看着上面的你,又怎会仔细看看下面的一切呢?”埃辛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看似随意的拍了拍泰瑞斯的肩膀,一如他们兄弟往常的行为。
“只知道统一天下的你,对于人民的需要,终究还是疏忽了,过去有洛萨为你打理一切,你自然不知,而现在,你竟然将你的臂膀亲手斩除……我应该感谢你,泰瑞斯。”埃辛面带微笑,言语却是让泰瑞斯感到无比陌生了冰冷,泰瑞斯似乎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那个一切都需要自己帮衬打理,一切都要自己操心的兄弟。
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强烈的反差扰乱了他的思路,曾经语聊过无数意外,却从来没有防备过这个最亲近之人,在他的印象之中,他的兄弟一项对权力没有任何兴趣。
能够出现在这里,九成还是因为自己的怂恿,可是结合起埃辛刚才的话语,泰瑞斯仔细回味了一下,却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似乎有一种很可怕的想法,如果埃辛……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让自己这么觉得而做出这份状态呢?
浑身冰冷,手脚麻木,泰瑞斯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强烈的恶心感几乎将他冲垮,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像野兽一般大口呼吸起来。
“难以想象吗?我扮演了这么长时间的可爱兄弟,也是时候换一下角色了,泰瑞斯,赶快上去吧,你还有未尽的工作,如果你能在这里赢了我,那么这片大地,就将成为你的掌中之物,如若不然,那就只能请你归入历史的尘埃,或许在几年之后,我们会怀念刚多还有过如你这样一位激进的皇帝,当然,是以反面教材的形象出现,我想,刚多的孩子们,一定会以你为教训,世世代代守卫和平的旗帜吧。”
“埃辛!”泰瑞斯眉头抖动着,愤怒的喊着埃辛的名字,“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要清楚,你在挑战一个你永远也无法对抗的对手,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刚多皇帝泰瑞斯,现在是,将来是,在恒久以后的未来,刚多皇帝都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埃辛嘿嘿一笑,闪身离开了演讲台,没入人群之中,眨眼便没了踪迹。
泰瑞斯并没有留下埃辛,或者说他并没有任何挽留对方的意思,埃辛的话语已经说明了他的打算,泰瑞斯一方面觉得愤怒,另一方面,长久以来掩藏在心中的好胜心也被埃辛激起,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或者说,他想看看埃辛究竟会用什么手段来撼动他的地位。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无稽的,可笑的,让人费解的行为,偏生埃辛做了。
“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泰瑞斯踏上演说台,双手张开,强大的气场瞬间让逐渐喧嚣的周遭重新回归安静。
“埃辛副王的话语,深得我心。”开始便是这句话,竟然是大大赞扬了埃辛的演讲,这更让所有人都觉得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刚多大帝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泰瑞斯接下来的演讲,却完美的将这句话拢了回去,顺着他的意思理解下去,方才埃辛的一番演讲,倒像是提醒着刚多人民谨慎前行,而不是持着反对意见了。
如此讲了下去,泰瑞斯愈发激昂,重新调动起所有人的情绪,一种莫名的快感从胸中蔓延开来,这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是无敌的存在。
原本对峙的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亚瑟到现在还以为这是泰瑞斯的安排,让埃辛故意唱反调,一面很有礼貌的与托里斯塔道了声抱歉,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泰瑞斯似乎是怕自己暴露了计划,而没有告知自己,亚瑟自问,如果知道了这个计划,一定会激动地漏了馅儿,而对于托里斯塔等人的反应,更表示了理解。
“他还真是个单纯的家伙。”此时,缪焉俯身到托里斯塔耳边,悄悄说道。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那个男人唯一信任的角色。”托里斯塔不再称泰瑞斯为陛下,而是改口称其伟那个男人,他越听泰瑞斯的演讲,越觉得刺耳无比,重重理论,都与他的为人基准背道而驰。
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与自己的王完全相反的道路,或许这并不是他的意愿,但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并没有教他,究竟要如何侵略别人,如何伤害别人。
“我懂得的,只有保护而已。”托里斯塔苦笑道,“至于如何伤害别人,没有人教我,我也不会去学习。”
“你一向都是这样子,雨辰说过,你比亚瑟更单纯,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缪焉扑哧一笑,随即对托里斯塔伸出了手,“那么要随我们一起走吗?离开这片令人伤心的土地。”
托里斯塔伸出手,与缪焉握在一起:“或许,我也应该成熟一些了。”
“两位。”正当两人达成默契之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两人转头一看,却是蒙着白纱的拉雯了。
“这里应该没有我们的事了,如果不想卷进去,我劝两位还是尽快离开吧。”从白纱之中透出的温软声音,听不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感觉,反而是一股淡然,或许拉雯早已经看开了这一切,无论是嫁给泰瑞斯,还是随雨辰而去,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坏的选择而已。
她无法选择命运,因为她的命运早已经和精灵连在一起。
于此,她也只是淡淡说道:“安杜恩雷在城北打点通路,一旦你们到了那里,便会带你们离去。”
“那你呢?拉雯你……”缪焉抢道,一面环顾左右,发现缪焉身边并没有其他骑士跟随,除去他们三人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泰瑞斯吸引,刚多大帝越说激动,不断掀起一波波高潮,带动着人们的热情,将会场的气氛燃上了巅峰。
“我会将我的命运刻下烙印,我想雨辰会明白我的做法,我不能离开刚多,精灵一族必须有人在刚多运筹帷幄,要将我的族人们安全的送到哈兰,只有这个方法。”拉雯苦笑道,“要让泰瑞斯不起疑心,起码要让他认为精灵一族仍在他的掌控之中,至于安杜恩雷,自有他的说法,不必担心。”
“可是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缪焉不悦,忙对拉雯道,他并不想看着拉雯深陷其中,因为她也曾经感受过这种滋味,于此,即便她与拉雯仅仅数面之缘,却也不想让这位可怜的女人就此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走吧,再过不久,这里将成为权利的角斗场,你和托里斯塔的身份摆在这里,如果不在现在离开,一旦被牵扯进去,就再也无法逃脱,非要分出死活才可,雨辰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就算你们不会自己考虑,难道你们希望看到雨辰为了你们杀入这莫雷格,最后血流成河吗?我敢打赌,他必定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相信你的话,因为我也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朋友面前,他从来都不懂得掩藏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弱点。”缪焉无奈的点了点头,拉着拉雯的手,轻轻拍了拍,诚恳的说道:“一切小心,拉雯,如果我们逃脱,以后会来救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