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榛和叶有脉的生意一凡风顺,长青园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俩家的关系也因生意的兴隆越来越密切。为了降低成本,扩展销售渠道,俩家决定在省城开家分店。这样销往省城的花卉就不用再通过中间代理商,一来可以进一步降低价格,提高竞争力;二来可以快捷地捕捉到省城花卉市场的动态信息,为随时可能进行的品种调整作参考;三是以省城为据点,为下一步走向全国市场奠定基础。
因为销售这一摊历来就是由俞静负责的,俩家就商量由俞静负责省城市场的开拓。
这天傍晚,俞静从省城回来,一脸疲惫,但掩不住内心的兴奋。路子榛一看就知事情办得挺顺的,赶忙端上饭菜,就坐在旁边看着俞静吃。俞静不说,路子榛也不问,就这么一人看着,一人吃着。末了,俞静才开口,说已经租下一个门面了,面积有五十平米,后面还带着一个大仓库,就在省城冀东路。说冀东路是省城最大的花卉市场所在地,成交量占省城的九成以上,就是租金贵了点。路子榛问,这么好的地点怎么就轮到你了。俞静说,那房东本来就打算把门面和仓库一起出租,但是承租的都只想租门面,不想租仓库,因为本地的花商有那五十平米的门面就够了。没承想门面租出去了,后面的仓库就更没人要了。你想啊,你把大把大把的花摆在后面仓库,你与前边门面的又不是一家,你的花人家看不见也摸不着,谁要啊?于是那后面的大仓库就空着好长时间了。不过这样的布局正好适合我们的情况,我们可以将花大批量运往省城,不怕没地搁,也省了中间几趟的运输费用。于是我和房东一拍即合,租金我谈妥了,也预付了定金,我想就等你或有脉去签租赁合同了。嗯,也不着急,反正也要等上两个礼拜,那前一家的租约两周后到期。
路子榛将省城的情况与叶有脉一商量,叶有脉就说,还是你去吧,弟妹去了一趟,情况比我熟,正好你陪她再去一次,把事情定下来。路子榛也就答应了。
两周后,路子榛夫妇来到省城冀东路。事情正像俞静说的那样,路子榛对些也很满意。当天双方就签约了。
路子榛是第一次来到冀东路花卉市场,见到这里的市场规模比平江的大了不知多少倍,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就想这儿走一走,那儿看一看。俞静也不催他,只是陪他一道看着。
路子榛见前面不远的小巷子围着一伙人在议论着什么,走近一看,见墙边蹲着一个男青年,面前摊着一块两三平米见方的塑料布,塑料布上摆放着几株盆花。路子榛对花草并不陌生,但这几盆花却引起他的兴趣。他一眼就看出这些盆花都是名贵的品种,叫建兰。建兰是兰花中的名贵品种,价格昂贵,一般市民消费不起,通常是供于高端市场。路子榛对于在这里见到建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如此名贵的建兰却随随便便地往地摊上一摆,甩卖萝卜白菜似的,这让路子榛的心里有少许不舒服。路子榛他们的长青园内近期也引进了兰花品种,为了照顾它们,路子榛是耗费了心机,每天为其操碎了心,就怕这些兰花意外夭折。在花店里摆放时也是将兰花摆在最显眼的架子上,为了怕买花的顾客不懂深浅乱碰乱摸,还上每株兰花的花盆上贴上“请勿触摸”的标签,可见兰花之名贵。
此时俞静也见到兰花了,她咦的一声,说这不是建兰吗?旁边有一位老者听到后扭过头来说,真是兰花啊?我以为他们在瞎胡扯哩,难怪每盆叫价三百元,三百元啦!老者说着还竖起三要手指头比划着。
路子榛听了却是一愣,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俞静时,俞静也是一脸茫然。他们明白这几盆兰花的价值,虽说三百元是普通一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但路子榛夫妇知道,这几盆兰花每盆都能卖到六百以上。他们心头一紧,如果说省城花市的兰花如此便宜,那对他们的生意绝对是个不小的冲击,也许他们以省城为跳板走向全国的战略决策就要付之东流了。路子榛不禁瞪了一下俞静,目光严厉,充满了责备。俞静与路子榛做了十几年夫妻了,哪能不明白路子榛的意思,知错似的苦着脸。俞静心里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来省城后没有深入做过市场调查,才造成造成如此被动的局面。对路子榛还好办,再怎么样也是一家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这些情况对叶有脉他们却怎么说得出口?因为自己的疏忽给生意带来了重大损失,怎么处理……
在俞静一头乱绪之际,路子榛又往前挤了挤,说,我去问问他们是哪里进的货。正说着,见有两个青年也同他一样往前挤,挤过人群来到蹲着的男子跟前,俯下身与其耳语一阵后,三人就一起将地上的兰花搬到一旁的一辆三轮车上,匆匆离去。
人群随之散了,只有路了榛夫妇还站在那儿。路子榛望着那三人远去的背影,神色愈发凝重,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什么。俞静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惹得丈夫一肚子气,也没吭气。
俩人心思重重地回到了家。方嫂已照顾孩子们吃过了饭,就把饭菜热了一下端上来,见俩人的神色不对也没再说什么就退下了。
俩人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嚼在嘴里也似乎小心冀冀,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边气氛沉默压抑,那边却开始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听声音是小鸰和小鸥在隔壁房间不知在闹什么,小鸥还哭哭啼啼地吵着。俞静见状赶紧去看个究竟,她知道这时候丈夫的心情不好,不应该在此时火上浇油。没曾想小鸥见妈妈进来了哭得更凶,怎么劝也不管用。这下把路子榛惹火了,只听见路子榛喝了一声,哭什么!话音未落,路子榛就冲了进来。俞静紧把小鸥拉到身后。
说,哭什么?路子榛带着怒气。
路子榛和俞静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老发生冲突,通常到最后总是路子榛凶着脸在教训孩子,而俞静却是在护着孩子。这一来,无意间形成了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的局面。长此以往,俩孩子不怕妈妈,妈妈一介入反而闹得更凶。但只有路一榛一出面,姐弟俩立马噤声无语了。
怎么回事?快说!路子榛又提高了嗓门。
是姐,她先抢我的花。路鸥抢着告状。
什么花?拿出来!路子榛对着路鸰阴着脸。路鸰怯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放在爸爸手里。是白玉兰花。
哪儿来的?路子榛转向儿子。
是叶子给我的,叶子说是她舅舅帮她摘的,就是上回你带我去花园时见到的那位叔叔。
哦,是傅强。俞静说。
傅强……傅强……路子榛一边摩挲着手中的玉兰花一边自语着。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是他们,是他们,不对,不对……应该不会……路子榛还在不停地喃喃着。似乎忘了两个孩子吵架的事,也不理俞静,一个人径自缓缓步出屋子。
俞静心里砰了一响,她从没见到丈夫这样,丈夫的举动把她吓着了。她也撇下孩子紧跟出来。
子榛,子榛,出什么事了?俞静不放心地问道。
哦,没什么。路子榛似乎回过神了。又说,我只是想不通。
俞静听了路子榛没头没脑的话心里又是一紧,人一想不通就会想不开,想不开就会……俞静不敢往下想了。
俞静说,我知道你是怪我事先没做好市场调查,盲目地在省城开分店。是啊,没想到省城的兰花这么便宜,差不多是我们的进货价了。兰花是这个行情,其他的名贵品种也贵不到哪儿去。咱们在省城开分店主要是卖高端品种,既然高端品种没有市场,普通花品又接近饱和,更赚不了什么钱。你也不用这么烦扰,事情既然发生了,也无法挽回。实在不行,分店就不开了,顶多损失一笔违约金……
俞静是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安慰丈夫。
路子榛听了老半天才知道俩人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说,你想多了。哦,今天不是碰到几个卖兰花的,其中两个我见过,是傅强的老乡。俞静哦的一声,说那又怎样。路子榛说,上次傅强的两年老乡来找他,托他找工作,傅强拒绝了。俞静说可能他们在其他的种植园里做事,人家也种兰花。路子榛摇了摇头,说,这倒有可能,但有一点讲不通,那几侏兰花不可能卖得这么便宜。你还记得吧,当初咱们园决定引进高端品种,我专门请了假和叶大哥跑遍了全省的种植基地,从没见过这么贱的兰花。俞静想了想,问,那省外呢?省外你没去过,行情也不了解,说不定他们是从外省过来的。路子榛断然道,那更不可能,本省是全国的兰花种植基地,只有向外销售而没有回流的道理。省外的行情要远高于本省,若他们真是外省过来的,在当地就可轻松地卖出比这儿还高的价格,何至于来这儿低价出售呢?赔本赚吆喝?再者说,你没瞧见他们的模样行头?随便驾个三轮车,拿张塑料布摊在地上,这跟卖大白菜的有啥两样?你有见过这样卖兰花的吗?
俞静见丈夫分析得不无道理,说那你什么意思啊?路子榛神色凝重,半天才说道,搞不好这事与叶家会扯上关系。俞静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双眼瞪得老大,盯着丈夫:你的意思是说……
路子榛见妻子误会了,忙说道,你不要太敏感了,我对叶大哥是了解的,他绝不是干这事的人。再说,光明正大地卖株兰花能赚个六百,他也能分个三百,为三百块钱还要偷偷摸摸地卖?没这道理。至于傅莲香嘛,她与叶大哥也是做了十几年夫妻的,听说过夫妻俩一起坑小舅子的,没见过妻子与小舅子联手坑丈夫的,这事和他们应该没关系。
俞静说,那就是傅强瞒着他们干的。傅强到底是什么来路,叶大哥从来没说过。
路子榛说,这事先不要声张。这一切也只是推测,也许根本就是捕风捉影,是我们想多了。路子榛安慰着妻子。又说,找个机会与叶大哥提提这事,看看他的意思,不过最好等到确证之后。如果现在就跟他说这件事,搞不好俩家的关系会闹僵,这可得不偿失啊。
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们还是要留点心。这样吧,以后店里出售的名贵品种每一笔你都要记录,我会跟会计说叫她留心收支情况。这样就算有问题,早发现了影响也不大。
原先长青园只有一名会计,出了这事后,路子榛又聘请了一名资深会计,专门负责名贵花卉的收支审核。
据会计反映,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核,确实发现问题:部分兰花品种的支出远高于收入,即处于亏本状态。
为了加强种植管理,路子榛曾在名贵品种的引进上采取“一花一户”的管理制度。就是在花卉引入长青园开始就为其编号,建立一个户籍,对其种值的每个阶段都有详细的记录,直到售出或死亡,这类似于人口的户籍管理。在确认出售或死亡时都要有管理人员的认可,原先这工作是路子榛自己负责的,后来傅强来了,路子榛就交给傅强管理,自己很少过问。看来问题可能出在这个环节。
一天,傅强不在时路子榛取出了记录本翻看。在花卉死亡确认栏上签的都是傅强的名字,在死亡原因栏上写有高温、高湿、烂根、施肥过重等字样。单个看也没什么问题,他又取出以前的记录本对照。发现自从他将管理权交与傅强后兰花的死亡率明显高于正常值。
路子榛明白,当是凭这些无法指认傅强。傅强可以辩解说以前没接触过养花,更没学过管理,刚接手时死亡率偏高也很正常。路子榛刚开始种花时不也这样吗?当然路子榛可以收回管理权,但仅凭他无根据的怀疑就排斥傅强,叶有脉会怎么想?就算叶有脉答应,傅莲香呢?当初可是傅莲香力荐她弟弟来的。
路子榛想,看来内部排查这条路走不通了。假如傅强确实虚报死亡率,无非是要盗取兰花贩卖。既然要贩卖,一定有他的渠道,只要跟住这条线索定会抓个人赃俱获,只是现在莫要打草惊蛇了。
于是路子榛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临走时还有意和会计说有赚有赔才是生意嘛。
接下来几天,路子榛以省城分店业务繁多为由常驻省城。他一边与妻子一道打理分店,一边在悄悄地注意花市中的异常情况。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路子榛没有发现那几个男青年的身影。长青园的兰花病死率并没有下降,反而有逐渐上升的趋势,并且像传染病似的蔓延到其他名贵品种。
新店的开张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收益,每天卖出的也不过几株。叶有脉为此也找过路子榛,说长青园这段时间利润下滑很厉害,省城的分店也没什么收益,要不把分店关了吧。路子榛几次想把傅强的事和叶有脉挑明,最后又都忍住了。他想如果前些日子说了也就说了,这时候却不能提了,叶有脉会想你赚钱时怎么不说,现在赔本了却要赖到傅强身上,路子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了。
几件事全都堆在一块了,路子榛真的着急了。见丈夫明显黑了瘦了,俞静也失去往日的风采,显得心事重重。方嫂见状就知道肯定出事了,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把家里的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当,照顾好三个孩子,免得他们在此时添乱。
又过了些日子,事情突然有了转机。这天省城分店里来了两个顾客,进来后就开始挑挑看看,见到货架上摆放着一些兰花,其中一个看了看说,咦,都是兰花,价格怎么差这么多?另一个说你又不买,操这心干吗!路子榛正好也在花店内,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震,就过来与他们聊了起来。路子榛说我们是新店开张,都是打折促销,兰花的价格是这个花市内最低的,不信你去问问。顾客说在这儿可能最低,但在别处还有更便宜的。路子榛问在哪儿?他们说在城北农贸市场附近的花市内。
城北的花市路子榛是知道的,准确地说那不是什么花市,是依托农贸市场自发形成的一个花鸟市场。小商小贩进城时会把家里闲时摆弄的花花草草金鱼笼鸟宠物猫狗等顺便带来,若有人见了喜欢,也就半卖半送出售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花鸟市场,但远没有发展成集中化规模化的经营。在冀东路的花卉市场形成后,全市的鲜花交易基本上都转移过来,这个城北的小花鸟市场也就只能卖些家用的低端品种。路子榛实在没想到那儿居然会出现兰花,他决定去看一看。
路子榛对妻子说了这事,俞静不放心,觉得最好还是先跟叶有脉商量。路子榛觉得叶有脉要是知道了这事去逼问傅强,在没有真凭实据时傅强是不会承认的,到最后定会不了了之。他估计傅强不会因此离开长青园,到那时与傅强的关系就难以相处了。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路子榛来到了城北花鸟市场,这市场本来就不大,三转两转就能看个大概。果然这里有卖兰花的,再一看,路子榛抵制不住内心的狂跳,就是那几个男青年。原来他们换了地方,躲到这儿来,难怪这些天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路子榛不想马上惊动他们,他知道这里可能不是他们的据点。如果他们确实盗卖兰花,按常理销赃地通常不会在据点附近。这伙人又那么谨慎,隔段时间就换个地方,看样子是个惯犯。他打定主意,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盯梢。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走进斜对面的一家饭店,点了两盘菜,就坐下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那伙人也开始收拾盆花,装上三轮车后离开了。路子榛出了饭店,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他们走过几条街道,拐了几条巷子,来到一个繁华的闹市,进了一家酒店。那些人把那一车盆花随意地停靠在路边,路子榛估计他们还会出来,他就掩在酒店对面的人行道的阴影处。
个把小时后,那伙人出来了,看那样子像是酒足饭饱了。他们推起三轮车边车边聊,没有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久,他们来到了一片平房区,这里是城乡结合部,离花鸟市场有半小时的路程。这时已是傍晚,天色完全暗了,稀稀拉拉的路灯也亮起来,昏暗模糊。
这时路上没有行人,城乡结合部租住的大多是进城务工的农民,他们劳累了一天,也都早早地吃了饭上床睡了。路子棒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与他们的距离就越拉越远了。远远地看见他们几个拐进一个小巷子,路子榛担心跟丢了,紧跟几步追了上去。不想一下子碰到什么东西,又听到“哎哟”一声响,原来是个小男孩站在阴影处撒尿,路子榛没看见他。路子榛也顾不上这些,头也不回地拐进那个巷子……
俞静在店里左等右等也不见丈夫回来,当晚她是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第二天一早她就赶往花鸟市场,也没打探到什么消息。第三天她正要报警求助,警方传来了路子榛的消息,说路子榛在市第二院医院重症监护室内。
俞静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见丈夫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脑部包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这两只眼睛也紧闭着,没有丝毫反应。俞静两眼发直,全身筛糠似地抖着,差点晕了过去,许久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接待俞静的是位年青警官,是辖区派出所的。原来他是接到一个居民报警,说他儿子晚上在门口撒尿,听到有人呼救。待他儿子过去一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他听到儿子在外边叫唤,出来后见到路子榛,就把他送到医院并报了警。警方在路子榛的衣服里找到一**作证,通知了平江农科所,这才知道路子榛遇袭了。
民警待俞静稍微平静后问了一些问题,有什么仇人跟谁结怨之类的,俞静只是一味地摇头。他见她精神紧张情绪激动就没有再继续,只给俞静留下他的联系电话,说要是想起什么就跟他联系。
就这么一场横祸降临到路家,路家失去了主心骨,上上下下顿时乱成一锅粥了。俞静自然没有心思去管理家务,一门心思都扑到丈夫身上。还好家里有方嫂照应着才勉强不出大乱子。
俞静终日守在丈夫身边,在丈夫耳边喃喃细语。伴随着深情呼唤的泪水不断地滑落在丈夫的脸上,也没能让路子榛的双眼睁开片刻。
医生说路子榛可能遭受棒击,全身多处骨折,最要命的是脑部受伤造成颅内出血。经过开颅清创紧急抢救后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目前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医生说当时找不到家属,手术同意书还是由那个警察签字的。医生最后还说叫她要有心理准备。
叶有脉得知路子榛出事的消息后,带着傅莲香和傅强来到了医院。叶有脉本就是粗人一个,见到路子榛的惨状,气愤之极,粗话连篇。说要血债血偿为兄弟报仇,粗大的嗓门把护士都招惹过来了,想劝阻他的护士也被他骂跑了。傅莲香也陪着俞静掉了不少眼泪。只有傅强面无表情地呆立一旁,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着什么。
农科所也陆续来人看望路子榛,说了些安慰的话。叫他们放心,说医疗费方面不用担心,会按国家的规定予以报销,这让俞静心里安定了许多。
路子榛在农科所的职工中算是最富裕的,路家不差这些医疗费。俞静是想自从办了个长青园,她和路子榛的精力都放在长青园这边,农科所那边的工作倒成了副业了,她觉得对不起农科所。原本想和丈夫商量,准备办个停薪留职,减轻农科所的负担。她知道丈夫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知道所里的职工待遇都不高,除了国家的工资就是收点长青园的承包费给职工发点福利。没想到出了这档事,还连累所里负担医疗费,俞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里的领导和职员也没说什么,这更让俞静的心里不是滋味了。
方嫂本来也想来看看路子榛,是俞静不让她来,说她只要把路鸰路鸥姐弟俩带好就是对路家最大的帮助了。方嫂只好一边照顾家里一边等待消息,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令人放心的息,那段时间也把方嫂折磨得心神不宁。
傅强在此时突然提出辞职,说他不适合搞管理,说想离开平江到外地出发展。叶有脉夫妇对傅强的辞职着实感到吃惊,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想走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连一向维护弟弟的傅莲香也沉着脸骂了他几句。傅强像是主意已定,说什么也不想留下。叶有脉夫妇也就随他去了。
长青园和分店的生意只能由叶有脉接手。叶有脉是菜农出身,与蔬菜水果打交道自然是轻车熟路,但叫他打理花花草草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加上长青园和省城分店两头跑,把他忙得够呛,火爆脾气也冒出来了,动不动就骂傅强是白眼狼,不知好歹。骂着骂着又骂上傅莲香了,傅莲香岂是受骂之人,夫妻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傅家的小院内每天都充满了**味。只是苦了叶知秋,每天放学后也不回家,直接往路鸥家里跑。开始只是说爸妈吵架,影响她做功课,后来就留在路家吃饭,到最后干脆就睡在路家了。有时和路鸰挤在一块,有时又跑到玉儿床上去睡了。
叶有脉夫妇起初还把知秋叫回家,后来因为大家心情都不好,也不去搭理女儿了。孩子们不知道路子榛出事了,方嫂和叶月脉夫妇都没有跟他们说起过,他们一天到晚依旧过行很开心。由于知秋的加入,三个小孩比平时更活跃,路家的院子内笑声不断。只有玉儿似乎知道内情,老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方嫂。方嫂只是一味摇头,轻轻叹息。
方嫂没有听到路子榛苏醒的消息,也没有不幸的消息传来。方嫂心想,没有消息也是一种消息,至少说明路子榛还活着。
两个星期后终于有了路子榛的消息,说他可以说话了,但只说了两个字又昏迷了。这两个字就是——傅强。
别人不明白路子榛为什么只说傅强,但俞静明白。她现在确定傅强与路子榛遇袭案有关,就算傅强不是凶手也难脱干系。当天俞静就给那个民警打了电话,将路子榛的情况和最近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警方接到线索后立即展开案件的侦破,没过多久就将逃匿外地的傅强和另三个人缉捕归案。
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叶有脉夫妇死也不相信傅强会牵涉其中。案子还处于侦查阶段,按法律规定,作为嫌疑人的家属,他们也了解不到多少消息。叶有脉只好委托了两名省城知名的律师为傅强提供帮助。
傅强的涉案使叶有脉夫妇在面对路家时多了一份尴尬,此后再到医院看望路子榛面对俞静是总是显得谨慎不安。俞静面对既是生意伙伴又是凶案嫌疑人家属的叶月脉夫妇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既不能横眉冷对也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坐在一块唏嘘哀叹。每次总是在不轻不重不长不短不疼不痒的寒暄中结束会面,双方都觉得十分不便。后来叶有脉夫妇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俞静也认为这样可能更好一点。
傅强的事终于影响到孩子们,傅莲香认为知秋再呆在路家实在不妥,就将知秋从路家接回来,并明确告诉她不准再到路家去。知秋哭着喊着向爸爸告状,住常都是护着女儿的叶有脉这回只是不停地安慰女儿,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见。
傅母知道儿子出事后就来到女儿家里,天天老泪纵横,催着女儿要把傅强救出来。明着是说给傅莲香听到,实际是做给女婿看的。叶有脉哪儿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一个是他的兄弟路子榛,一个是他的小舅子傅强,他也是左右为难。再说现在案情还不清楚,该怎么办也要等案子了解清楚后再说。叶有脉面对傅母的长嘘短叹也装作没看见,只有傅莲香在不停地安慰老母。
傅母说对方也是你的兄弟,你去和人家好好说说,叫他们不要追究了。叶有脉说这快是人命案子了,就算对方不追究,**也是要追究的。傅母说那就花点钱把傅强救出来,听说以前在衙门里只要有人,死囚犯都能给弄出来。叶有脉说傅强这后半辈子恐怕就得在监狱里呆着了。傅母听了半天不响。
等傅母出去了,傅莲香不悦地说,你也不用那样阴阳怪气的,再怎么样那也是我娘,她只是没有见识。叶有脉说,那哪儿是没见识啊?我看她的主意比谁都大。傅莲香阴沉着脸,险些发作。
随着案子移交到检察院进入审查起诉阶段,叶有脉正式聘请律师为傅强的辩护人。根据律师接触到的案情,叶家对事件的发展有了初步的了解。
原来那三个人是傅强在监狱里认识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狱友。傅强出狱后,他们还没出来,傅强与他们也就没联系了。有一次傅强在街上送花时无意间碰见他们,才知道他们也先后出狱了。傅强出狱后由于叶家的帮助,生活较为稳定,他也决定痛改前非,所以没想和他们继续交往。可那些人不像傅强那么幸运,有个做生意的姐夫能在关键时候搭把手。他们出来后四处碰壁,没人肯收留他们。在生活没有着落,情绪颓丧之时几个人又聚在一起干起了老本行。在知道傅强在长青园工作后,几个人的目标便转向长青园。起先他们要求傅强睁只眼闭只眼,傅强自然不会答应。他们便威胁说若不答应便把傅强进过监狱的事给捅出去,叫他在长青园无立足之地。
傅强害怕了,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一旦身份暴露就没法呆在长青园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刚出狱那段时间他还呆在家里,村子里的人见到他时窃窃私语,待他走近时装作若无其事,等他离开时又交头结耳。这种情形如影随行,怎么也甩不掉。有时他倒觉得更愿意呆在监狱,在监狱里大家都是囚犯,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尽管没有自由,却也有众生平等的感觉。而在村子里,他处处感到低人一等,连村里最不受人待见的无赖见到傅强也会不自觉地露出轻蔑的冷笑。他低调做人谨慎从事,也挡不住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出于这个原因,傅强才下定决心离开村里外出谋生。他想过另一种生活,一种全新的自由的生活,一种不用在意别人眼光的生活。
几个狱友的出现使傅强的生活再次陷入困境,前车之鉴的心痛还远未消失,新的危机又逼进了。他想告诉姐姐姐夫,但一想到姐姐姐夫当时的警告他又沉默了。姐姐和姐夫说,长青园内没人知道你的过去,我们也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重新做人,不要和过去的那些人来往,否则不仅我们脸上无光,长青园的生意可能还会受到影响。到时就算我们能容你,路子榛和长青园的员工未必也能容你了。
当那伙人对长青园下手时,傅强权衡利弊,万般无奈下选择了沉默。他唯一的希望寄托于他们能够知足收手,赚到钱后离开长青园,他们对他也是这样承诺的。他还想只要他们能离开长青园,长青园的损失可由他慢慢偿还,就算要他还个三年五年他也愿意。
贪欲之兽一旦张开大口岂能不吃个肚滚腰圆的,几次得手后他们早把当时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更把傅强的妥协当成最有效的把柄。说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沉了大家都得落水。
傅强真是悔不当初,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会相信他们所谓的仁义诚信。一想到仁义诚信这些字眼他会禁不住地全身发冷,他想到他曾经也这么信誓旦旦地对姐姐姐夫保证过。
此时傅强已经身不由己,他无力抵抗。他累了,也不想抵抗了。他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当路子榛到长青园查账后,傅强隐隐约约感到不妙。得知长青园要在省城冀东路的花卉市场开个分店,他立即通知他们转移到其他地方。令傅强没想到的是路子榛还真的查到他们的落脚点,那天晚上傅强也在那儿,并与路子榛撞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