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几天后,省电视台,省办报刊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关于平江竹林博物馆的消息。电视台还专门制作一期专题片,说什么平江竹林博物馆是我省现今唯一的一个面积最大品种最多竹龄最长保存最为完整竹林。拍摄的画面经过后期处理,原本平平常常的竹林一下子却变了模样,这哪是平江的竹林,简直是花果山水帘洞外的景观。这种夺人眼球的美感再加上几句煽动人心的字眼,确实对观众形成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不论结果如何,晓娅觉得就宣传片的制作水平来讲已经达到预期要求。剩下的就是一个字——等。

等其实是最考验人的。晓娅经历过无数等待,等人,等车,等成绩,等通知……却没有一次像这回如此折磨人的。她是三天两头地询问门票的销售情况,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天三次,如一天三餐一样准时。弄得售票员一听到电话铃响就一阵紧张,她向晓娅抱怨说再这么下去非整出心脏病不可。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游客依然没有增加的迹象。焦躁不安的晓娅也终于平静下来,这种平静意味着她对失败的屈服和对命运的妥协。

这天是五一劳动节,晓娅已连续两个晚上没睡觉了。这时的她并非在考虑客流量的问题了,她对此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在想自己的退路了。是时候离开了,离开骆驼岭,离开宏远。自己本不属这里,当初来到宏远也是情非得已。自己对经商真是水土不服了,没有金钢钻怎揽瓷器活?

一早,晓娅就坐在桌子旁,拿起笔准备人生的第一封辞职书。刚写了几个字,电话铃响了,是售票处打来的。说是来了一大帮游客,大概有四五百人。晓娅扔掉手中的笔就往山下冲,远远的就看见山下的停车场内齐唰唰地停着清一色的旅游大巴,总共有十来部。售票处前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晓娅一打听才知道都是省城一家大型钢铁公司职工,公司体恤退休职工,就组织他们在五一节期间出去游玩。这些老头老太革命了一辈子,有大半辈子都是在中国近代惊涛骇浪的历史中度过的,上山下乡走南闯北,现在年纪大了,就想静一静。听说公司要安排他们去旅游,又看到电视上平江竹林博物馆的广告,就都吵嚷着要来看一看,公司就包下十几部大巴把他们拉到这里来了。

晓娅业已平复的心又激荡起来,她为自己的决策感到庆幸,看来省级媒体上的广告开始起作用了。这一幕虽来晚了些,总算还是来了。这迟来的转折越发使晓娅体会到创业的魅力,就像越饥饿的人越发感觉食物的香甜。

晓娅现在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如此看来,对竹林博物馆未来是否盈利虽说还不明朗,至少现在保本还是没有问题。只要能保本,就能赢得时间,只要能给晓娅足够的时间,她就能想出更多更好的办法。

放松下来的晓娅听到肚子咕咕地叫声,已好几天没怎么吃饭的晓娅终于感觉到饿了。饿的感觉真好,她想。

这批游客在山上玩了一天,看他们的心情还是挺满意的。只是末了,他们发现了那座竹苑斋,眼里满是新奇,没想到在这平江还有一座像模像样的竹楼。他们希望晓娅能让他们进去参观一下,晓娅不愿拂逆众意也就答应了。

参观后,他们对竹楼的结构布局啧啧称道,并且不无遗憾地说如果能在竹楼住上一晚,那真是锦上添花了。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晓娅从众人的言谈中突然意识到这竹楼中蕴含着巨大的市场价值。

送走那批游客后,晓娅就开始琢磨起竹楼的事。既然市场有这需求,那就应该满足,做生意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断满足市场需求的过程。

一个念头开始在她的脑中断断续续闪现着,渐渐地形成一个完整的构思。对,建竹楼当旅馆,大家对钢筋水泥的房子住惯了,也住腻了。平江的市民对竹林不会感兴趣,对从来没有住过的竹楼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要建竹楼就需要竹材,就需要砍筏骆驼岭上的竹子。经常与竹子打交道的晓娅清楚其中的奥秘,竹子的生长发育与树木不同,为了保持竹林旺盛的生命力,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砍掉一些竹子。竹林抚育,哪些要留,哪些要砍都大有讲究。适当砍些竹子不但有利竹林的生长发育,而且砍下的竹子可以做为营造竹楼的材料,一举两得。

竹楼的原料解决了,那在哪儿搭竹楼呢?建在山上自然不行,会影响竹园的整体布局,况且一旦有大量的人入住还会对竹园的管理造成冲击。最好在靠近山脚处找个空旷的地方搭建,同时为了方便管理,还要力求集中搭建。晓娅又想起了那个平底湖,对,干脆在湖边绕着平底湖搭建,这样客人在傍晚时可以坐在竹台上喝茶聊天,欣赏夕阳湖景了。

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建楼的资金。公司账面上的资金所剩无几,要么要求集团追加投资,要么找银行贷款,要么就要等门票收入,但前二者都要得到路鸥的同意,第三种办法却可以避开路鸥。晓娅经过仔细考量后选择了后者。她不想让路鸥再为她操心了,确切地说是她更希望在路鸥眼里看到对她的认可甚至是欣赏。

庆幸的是五一过后,来竹林博物馆参观的游客日渐增多。山道上,竹林间时不时传来众多游客的嘻笑声,打闹声,晓娅从未感受到这声音是如此悦耳动听。她现在已经获得翻本的机会,她得抓紧这个机会。

一个月后,公司的门票收入达到十二万,晓娅只留下日常管理公司必要的资金,其余的全部用于竹楼搭建。为了方便旅客,也为了便于管理和节约成本,这些竹楼比晓娅自己的竹苑斋要小,上面一层被分隔为两间,每间住俩人。半个月后,首批二十座竹楼就伫立在平底湖边,晓娅为其命名为“竹林客栈”。在招聘了多名服务员,办妥相关的手续后,竹林客栈正式营业。

骆驼岭上有竹林客栈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平江的大街小巷,从没住过竹楼的平江人对竹楼内的生活充满无限的热情和想象力。客栈营业不到两天就全住满了,预约的电话还是响个不停,甚至都预约到一个月后。

竹林客栈如此火爆的场面是晓娅料想不到的,她原以为客栈只是作为竹林博物馆的补充,没曾想客栈的收入大有超过博物馆的势头。既然如此那不妨再做大客栈,现阶段的目标就是盈利,其他的都是空谈。

于是晓娅将门票收入和客栈营运收入再次投入到扩建竹楼中,平底湖边一下子又冒出近百座的竹林。这回的竹楼并非单一的规格,有小竹楼,中竹楼,大竹楼;每个竹楼的设计也不尽相同,有带竹台的,有带竹廊的;有二层的,有三层的;有宾馆楼,有餐饮楼,有观景楼。这些都是晓娅参考了各地的竹楼风格自行设计的。不管是傣族的还是彝族的还是其他少数民族的竹楼,在这里都能找到它的身影。远远看去俨然是个少数民族村落。

晓娅又去了一趟省城,这回的广告里多一句:赏竹园,宿竹楼。

现在来竹林的游客已不光是平江和周边地区了,游客口中说出的也多是晓娅听不懂的土话。但越多越杂越不懂晓娅是越高兴,这说明骆驼岭已经声名远播了。

这天晓娅正在各竹楼检查服务员的工作,看见一个竹楼内走出几个人,看样子不像是本地的。其中领头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其他的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伙人肩上都背了个统一的挎包,看那挎包的份量都是沉甸甸的。这些人出了竹楼没往山上的竹园去,却走向了湖边。

真奇怪,现在是中午,不是赏湖景的时段,他们去湖边干什么了?晓娅有些好奇,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些人到了湖边,就从挎包里拿出榔头,放大镜,罗盘等东西。在湖边的石头上敲敲打打,用放大镜对着敲下来的石头看个不停,还不停地拿着罗盘比划着。

哦,是搞地质的,晓娅明白了。她在大学里接触过一些些地质方面的知识,知道地质从业者要经常到野外实习考察,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大学里的地质专业的师生。

正当晓娅想离去之时,一个年青人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晓娅的注意:是温泉,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有温泉,不可思议,他说。

温泉,骆驼岭会有温泉?止不住的好奇使晓娅向那老先生走去。

请问,您说的温泉在哪儿啊?晓娅问

老先生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是?

哦,是这样,我就住在山下,从小就在这山上玩,可从来没见过你说的什么温泉,所以就觉得奇怪。晓娅刻意隐藏了身份。

老先生莞尔一笑,说,这不就是?他指了指平底湖。

怎么可能?这水一点也不烫。晓娅惊讶道。

这不奇怪,大家对温泉有误解,老先生说。常见的温泉当然是那些冒着热气的,但也有不冒气的温泉,就像这个,这叫低温温泉。现在是夏天感觉不明显,如果是在冬天你探一探水温就知道了。再说,你没注意这湖里怎么一只鱼也没有,我还没听说温泉里能养鱼呢。

是啊,我说呢,其他地方的地表水都快结冰了,这里还是往常如初,难怪。晓娅又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哈,小姑娘,我都来了好几次了,只是以前来的时候还不见这些竹楼。他们是第一次来。老先生指了指和他一起的年青人。

可惜了,要是水温再高点就好了,老先生不无遗憾地道。

晓娅心中一动,问,那这个平底湖有没有开发的价值?

老先生奇怪的目光掠了过来,说,小姑娘,你没说实话吧。

晓娅脸一红,说,被您识破了,我就是这家公司的。又说,如果您有时间,我想请您到我那里,我想具体了解一下这个平底湖。

老先生想了想,说,也好,不过以我对这里的了解可能会让你失望的。

不碍事,就当是给我上一堂课吧。

于是俩来就来到晓娅的那座竹苑斋,老先生一看见竹苑斋三个字又转过来重新打量着晓娅,你就是竹苑斋的主人?

是,怎么……您认识我?晓娅惊问。

老先生摇了摇头,不,是听说过。这段时间都在传:平江有个骆驼岭,岭上有个竹苑斋。没想到今天碰上了,更没想到还是个小姑娘,了不起,了不起。老先生又点起了头。

俩人进了竹苑斋,晓娅将老先生请上了竹台就座,为他沏了壶茶。

老先生贵姓?

顾,顾万山,东江大学地质学院教师,即将退休。他们是我的最后一届学生。

他指的是那些年青人。顾万山倒是真诚,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

东江大学晓娅知道,因为就在省城她上的大学的附近。

我姓乔,叫晓娅,骆驼岭开发有限公司经理。

顾老师,您觉得骆驼岭就只有一处温泉吗?寒暄过后,晓娅真奔主题。

只要有一处地表温泉,那说明地下就存在产生温泉的地质条件。只是骆驼岭还没发现有其他的地表温泉。

如果地表的温泉是低温的,那地下的温泉源头是不是也是低温的?

也未必,地下的情况很复杂,任何一种因素都会影响到水温。

那能不能这么理解,平底湖下有可能存在中高温的温泉呢?

有这可能,不过这要通过钻探后才能知晓,现在都只是推论。

你是不是想打这个平底湖的主意?顾万山问。

晓娅含蓄地点点头。

如果水温不高,那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也许夏天可以泡泡,但到了冬天就肯定不行了。不过你可以试试,说不定底下的水温较高。他说。

对,钻两个孔试试,实在不行就算了。哎,顾老师,省城的地质勘探队您熟吗?

哈哈,小姑娘,你算问对人了。老伯别的本事没有,但在地质勘探方面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毫不夸张地说全省的地质勘探队都有我的学生。我可以帮你找家有资质的勘探队,当然还要价格低廉,对不对?

那谢谢您,顾老师。以后您和您的学生来,我免费招待。晓娅立马投桃报李。

哈……小姑娘,你当我是为了这个才帮你联系的?顾万山笑道。我是将退休的人啦,以后也没机会带学生来这儿。不过要是我真来了,只要你请我在这竹苑斋喝口茶就行了。

行,那就一言为定,我这竹苑斋永远为您敞开。

顾万山走后几天,由他联系的一家省城的勘探队找上门来了。勘探队先是跑遍了整个骆驼岭,最后在离平底湖不远的一处小山谷里钻探取水。在钻到一百多米时,一股热水喷涌出来,水温比平底湖高出许多。

晓娅将此温泉由地下管道接至平底湖,平底湖面上终于出现了雾气蒸腾的场景。

随之省城的传媒上又出现了新的广告语:赏竹园,泡温泉,宿竹楼。

之后来骆驼岭的游客井喷似的涌来,天南地北****,让晓娅是措手不及。为了满足游客需求,晓娅第三次扩建竹楼,围着平底湖是里三层外三层。骆驼岭不知不觉中成了平江市旅游的龙头品牌,无可争议地坐上了平江旅游业的头把交椅。来平江的游客必到骆驼岭住上一晚,否则就不算来过平江。

在第三次扩建竹楼时,晓娅在竹苑斋附近再搭建一个竹楼。这竹楼比竹苑斋更大气,离竹苑斋也不远。晓娅同样给它挂了个扁额,也写了三个字:品竹居。

许久没有露面的路鸥这天造访竹苑斋。自从上次夜谈后晓娅有几个月没见到路鸥了,这回突然的见面使晓娅的心脏不规则地跳了两下。

你好大胆,竟然敢抢我的生意。路鸥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晓娅莫名其妙。

游客都跑到竹林客栈来了,我的酒店客房的空置率一下子上升了,酒店经理都跑到集团打报告呢。

路鸥板着脸,口气很严肃。不过晓娅还是从他的眼中看见了她期待已久的东西,是认可,也是赞赏。晓娅一阵激动,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在意路鸥对她的感觉,对她的评价。这种评价不需要任何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已足够,晓娅能读懂这种眼神。她开始心跳不已,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啦,这似乎已不能用简单的工作关系来衡量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开始喜欢这个感觉,这种对她来说是微妙的也是难以捉摸的感觉。

路鸥严肃的面孔瞬间起了变化,他笑了,笑得很开心。晓娅从没见过他这么开心过。她说,路总,我带你去个地方。

路鸥问是去哪儿,晓娅神秘地说,你先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俩人一起往竹林的一条小径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另一座竹楼前。

品竹居,路鸥念着匾额上的字。

路总,以后要是晚了也不用着急回去,这儿就是你的行宫。

路鸥惊喜道,真不错,我喜欢。又回头看了看,说,就是远了点,你怎么不搭在竹苑斋的隔壁?

晓娅迟疑一下,说,那不行,我还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呢。你要不乐意,那你还是回去吧。

乐意,乐意,非常乐意,今晚我就正式入住。你……那就……晚安。

晓娅也道了声晚安,背着手轻快地走了。

第二天清晨,路鸥起了个大早。太阳还没出来,竹林中的薄雾还未散去,影影绰绰的。路鸥在竹林间信步走着,见个小亭子里有几张躺椅,就躺了上去。

朦胧间见有人向他走来,他睁眼一看,是三个人,一对夫妇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路鸥举手示意,他们似乎没看见,径自走过亭子没有留步。路鸥心想,亭子往后就没路了,再往后走会迷路的,一着急就站起来直追。可是路鸥怎么追也追不上,三个人就在前面离他不远不近的走着。路鸥撒开腿加速追赶,眼看快追上了,却见从竹林的幽暗处窜出一个蒙面人拦住了去路。蒙面人拿着一把刀二话不说向他砍来,路鸥手无寸铁,节节后退。情急之下,顺手折断一节竹枝,以竹代剑,用来抵挡。路鸥见蒙面人的动作身形非常熟悉,肯定是在哪儿见过,就是一下想不起来。更奇怪的是蒙面人也学着路鸥的招势,路鸥左砍一下,他也左砍一下。路鸥右刺一剑,他也右刺一剑。俩人打得难分难解。路鸥心里着急,再这么打下去不知打到何年何月。他突然想起猴子丢草帽的故事,灵机一动,回转竹尖,朝自己胸口猛刺进去。那蒙面人也学他的样子掉转刀口往胸口扎入,蒙面人自然血溅当场。可路鸥由于用力过猛,力道没收住,竹尖真的一下子扎入他的胸口。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胸口正慢慢渗出血来。他正不知所措,有一只手在按在他肩上不停地晃动,一阵晃动后竟把竹枝给震出来了,血也慢慢止了……

路总……路总……

路鸥猛地睁开了眼,看见晓娅的手正搭在他的肩上摇晃着。

路总,一大早的你怎么躺在这儿?晓娅奇怪道。

昨晚睡得香,今天起得早。刚才我在竹林里逛了一下,见你还没起来,就在这里躺了下,没想到又睡着了。骆驼岭真不错,又安静,空气又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以后老了干脆就在这儿安家。路鸥说。

晓娅笑道,一大早说什么胡话呢,等你老了骆驼岭还不定变成啥样了。路总,我做了早餐,你洗漱完就过来。

路鸥噢了一声,就在晓娅转身离去时他又说,嘿,你知道吗,就刚才你救了我一命。

晓娅满脸疑惑。

是在梦里。路鸥补充道。

早餐晓娅吃得是心不在焉,全被路鸥那句话搅乱了。在梦里,在梦里,他梦见我了,一个上司当着异性下属的面说在梦里相见了,那是什么意思?路鸥不是个轻浮之人,说这话时显得一本正经,绝无玩笑之意。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在梦里相会了,那他还梦见什么?

路鸥吃着饭,说,我就给你提个醒。记得你说过开发骆驼岭侧重于文化方面,但现在看来是娱乐有余而品位不足。你看你又是客栈又是温泉的,我猜这两者的收入应该占公司的大头吧。

哦,你说的是事实,这件事我也考虑过。这种情况是公司成立之初的必经阶段,无法超越。现在公司的首要任务是盈利,也说是先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如果公司本身的生存都无法解决,那您说的什么发展文化品味岂不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我并没说你现阶段的策略有什么错,公司能盈利我自然高兴。跟你明说了吧,当时我之所以要成立骆驼岭开发有限公司,就要想探一探与其他公司不同的路子,我想看看以文化经营模式为主的公司到底能走多远,在市场竞争中是否那么不堪一击。

那如果事实证明这种模式在市场中有它生存的空间和价值,那你有什么打算?晓娅问。

现在还不好说,可能整个集团的经营战略会有所调整。但这种全局性调整风险很大,我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明白了,那你是把我当成小白鼠喽。

路鸥是一脸无辜,说,我更愿意把你看成是先行者。不管成功与否你都功不可没。

晓娅神圣地说,路总您放心,不管成功与否我都将付出十二分努力。

那天交谈后,晓娅开始准备骆驼岭开发有限公司的经营策略调整。她觉得公司已渡过了最困难的时期,现在有条件也有时间去考虑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许下的经营方针。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晓娅又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内涵。此时的晓娅真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这回并不比公司成立之初,当时公司也面临着困难,晓娅却知道解决办法的唯一途径就是赚钱。目标明确,一旦找到解决之道就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而这回却大不同之前,只知道公司要往文化经营模式方向发展,不要说这是个晓娅从未涉及的领域,对于整个宏远集团而言未尝不是如此。

哼,小白鼠,晓娅在心里说。那就当一回小白鼠,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这天中午,晓娅从竹林客栈布置完工作后回到竹苑斋,刚一推门就愣住了,只见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竹椅上。晓娅见那背景有点眼熟,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可以肯定的是决不是路鸥,那背景比路鸥显得要青春些。

听到响动,那人就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那人中等身材,净白,只是略显清瘦,炯炯的眼睛泛着笑意,透着一缕亲切的气息。

来者是晓娅的弟弟乔家园。正值暑假,家园回家呆了几天,听说他姐住在骆驼岭的竹苑斋里,捺不住好奇就来看看。晓娅有两年没见到家园,如今见家园比两年前更成熟帅气了,心里不由地一阵高兴,拉着家园问长问短问这问那。

晓娅说,你先在这玩两天,回去后告诉爹娘过些日子我再回家看看,叫娘别担心。

好,我也想好好看看平江,哎,姐,我看山下那滨江新城规划得不错,气势恢宏,颇有大城市高档住宅小区的风范。姐,等咱们家有钱也搬到滨江新城去。

晓娅苦笑,说,看来姐是没这个能力了,咱们家全靠你了,到时把爹娘都接来,姐也跟着沾光。

姐,放心,会有的。家园语气坚定。

好了,这两天你就住在楼上。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鱼头豆腐。

太好了,我有两年没吃过这菜了。也不是没吃过,但就不是那个味,没有咱们家盆湖鲢鱼的浓香。

晓娅得意地笑笑,拍拍家园的肩说,我还新学了一道菜叫凉拌笋丝,你给评评。你先上楼休息吧。

不,姐,我想出去逛逛,看看竹园。以前也来过几次,不过那时还是平江纸业管理时期,比不得现在风光。

那好,可别忘了到点就回来,嗯,这样吧,给你一个小时,够吧?

知道了。家园朝姐姐挥了挥手就出门了。

等晓娅把几道菜端上来,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晓娅一看表正好到点,心里嘀咕,哼,现在倒学会正经了,刚才我不在不也自行闯进来了。

别敲了,进来就是了。晓娅提高嗓门喊着。

门开了,却不是家园,是路鸥。

路鸥见桌上丰盛的菜肴就两眼放亮,说,我还以为你只会做蛋汤面呢!你未卜先知啊,知道我会来,特意做了几样。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晓娅白了一眼说,自作多情!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吧。

路鸥犹豫地问,你请的是谁啊?我在这方便不方便?

晓娅怔了一下,随即又狡黠一笑,说,正好你也帮我参谋参谋。旁观者清嘛。

什么?路鸥似乎不明白。

恰时家园从外边进来了,见屋里多了一个男人也是一惊,再一看就指着路鸥说,哎,是你啊,这么巧。

路鸥见到家园也呆愣片刻,说道,我说呢,怎么老在这四周转圈,看来你才是今天的贵客了。

晓娅见俩人似乎认识,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哦,不,刚才他向我问路来着。路鸥解释说。

家园正待说什么,晓娅却上前一把挽住家园的手臂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家园,这位是我们的老总,路总。路总,这位是我的……我的男朋友,他叫家园。晓娅似乎有点羞涩。

路鸥和家园听过介绍后俩人全都呆住了。家园的表情更夸张,半张着嘴合也合不上。看看路鸥又看看姐姐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待有所举动,左臂又被晓娅死死挽住,动弹不得。

路鸥的表情难堪之极,似在笑又非笑,苦着半张脸。晓娅从没见过路鸥如此生动的脸部动作,想作笑又拼命忍住,不想却胀红了脸脖。

路鸥见晓娅的羞态,脸上又潮起了动人的羞郝,自是深信不疑。心里是一阵失落,碍于客人在些,不得不勉强笑笑。往日的潇洒劲头顷刻间消失殆尽,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僵硬起来。

家园听说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士就是宏远集团的总裁自然是惊异不已,自己莫名其妙竟成了姐姐的男朋友,更是不得要领。不过瞧着姐姐和路鸥的表情,脑筋一转也悟出其中的意思了。于是他很大方地伸出右手,说,路总,很高兴见到您,久闻您的大名,不胜荣幸。

路鸥迟疑地接住家园的手,说,很高兴你能来这儿,有时间多走走,多看看。那……那好吧,我……我不打扰了。路鸥说着就告辞离去。

路鸥一走,家园就说,姐,他就是宏远集团的总裁啊,看起来很普通嘛。

怎么,有点意外是吧。别说是你了,我第一次见他时感觉和你一样。

他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吗?

谁说他神了?晓娅更正道,他也会犯错误,也会生气,也会害羞,也会不知所措。他跟你我没什么不一样。

那应该有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否则宏远集团总裁为什么不会是别人而是他。

也是,晓娅若有所思地说,总觉得他有非同寻常的地方,但一下子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姐,我不懂,为何要戏弄他?

晓娅顿了顿说,没什么,你放心,他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家园见姐姐并没正面回答问题,也没再问,只是拿眼会意地乜了一下。

晓娅拍了一下家园的脑袋说,就你懂,吃你的饭。

两天来,晓娅就陪弟弟游玩,逛竹园,泡温泉,还在竹林客栈上睡了一晚。末了,俩人又一同登上了骆驼岭最高峰。

姐,你说这平江市会有我的位置吗?

会,一定会有的。噢,家园,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想过回来发展。

还没想好,但我想先在大城市中找机会。

当然,大城市里机会多,但也别忘了由此带来的竞争也激烈了。

我知道,姐,但我总得试一试。要不我要遗憾的。

姐明白,实在不行就行平江来。其实这几年城市建设正赶上黄金时期,随着城镇化的发展,中小城市迎来了发展的转型期,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你选的专业又正好为你提供无限发展的空间。你看看脚下的那一片滨江新城,去年这里还是个濒临破产的造纸厂,你再看看现在的这一切,你能想像到吗?爹娘希望你回来,姐也希望你回来。

我会考虑的,我会尊重我内心的选择的。哎姐,我感觉你怎么突然有了一种企业家的气质了。看,脚底下就是你经营的竹园,你站在这里指点江山,纵横捭阖,挪移乾坤。姐,在以前我也不敢想啊!

晓娅听过一笑,说,贫嘴,好,咱们下山吧。明天我再陪你到街上逛逛,我想给爹娘买些东西让你带回去。哦,爹的关节怎么样,还疼吗?

还是老样子,碰到阴雨天就发作。

明天去买些药给爹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