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罗亦安站在塞班岛的东南端,静心等待风浪涌起。
经过了艰难的、迂回曲折的谈判,他终于拿到塞班岛海景高尔夫球场的球证,满足了随行律师的愿望。此后,律师将开始自己上午工作,下午打球的生活节奏,罗亦安也可以自由行动了。
此前,本以为高尔夫球场球证可以手到擒来,没想到5个球场每年发放的球证都限定了数目,早已被美国年轻富豪一抢而空,仓促之间,甚至有钱也买不到。罗亦安几经周折,才找见一个拥有球证却很少来打球的人,花了大价钱才说动对方转让。昨日,这球证到手。罗亦安有了闲暇,来这里散散心。
岛边的礁石上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人,都是等待观日出的游客,一阵风吹来,海底发出轰鸣声,海面上突然喷出一股潮水,水柱喷起足足有十余米,带起的水雾在晨曦下形成绚丽的彩虹,礁石边一片赞叹声,其中,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尖叫。
塞班岛下,珊瑚礁林立,是海底探险的极佳场所,那些珊瑚礁形成的空洞,在潮水涌来时会发出轰鸣,大浪冲击时,潮水会从洞穴中喷出,这喷洞海岸,据说被列为世界五大自然奇景之一。
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罗亦安发给谭彩玲金慧珠,让她们也感受到此地的美景。一不小心,他拍了张在海边跳跃的女人身影,惹来谭彩玲一顿笑骂。
海边的人渐渐散去,那些都是随旅行团行动的游客,唯独那个女人尚在礁石间欢快地跃来跃去,像个觅食的精卫鸟。纤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海风中不时掀起的微微鼓起的花衬衫;嫩绿色的短裙,配上周围幽蓝的海水,黑色的礁石,颜色对比格外强烈,予人猛烈的视觉冲击。
“你的目光总是追寻着漂亮女人”,谭彩玲发短信嘲笑说:“婚前如此叫做‘领略’,婚后再如此就不得不称之为‘下半身动物’。幸好,你尚处于婚前,领略去吧,记住别学假洋鬼子,光学了洋人的‘领略’,记不得对家庭的责任。”
同样的内容,金慧珠回复的短信则充满了迫不及待:“整整一年,我一直盼望着罗君的目光凝固在我的身影上,啊,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海边女孩,让你的目光长久停留。”
不一会,海边只剩下罗亦安和那个女孩,那女孩跳跃着,奔到罗亦安身边,热情地伸出手,说:“哈哈,人常说:同船过渡需修得三生缘,我们在这里遇上,不知该修行几生,来,认识一下。我叫赵箐,你是哪人?”
对方说的是中文,见到罗亦安发呆,她马上用英文开始自我介绍,但罗亦安马上打断了她的话:“我姓罗,中国人。怎么?你没随团行动?”
那女孩拍拍手,说:“随团走太拘束了,我是来自助游的,你是塞班岛当地人吗?”
罗亦安摇头:“不,我是中国人,来这里度假的。你怎会现在来这儿呢?抱歉,我一直把你看做日本人,或者韩国人。”
赵箐甩了甩头,自顾自地说:“哈哈,你是不是觉得‘十一’在即,我怎么会提前出游?告诉你吧,钱的问题?‘十一’旅游塞班岛要花七千多,而现在出游搞自助游只花2000多元,还包含酒店费用。瞧,我用‘十一’出游的花费,满足了自助游的目的。这笔钱还是终极消费,塞班岛所有的景点没有围墙,没有大门,也不收门票,多好!”
这个女孩心眼够大的,刚认识一陌生人,便可以和他谈花费。现在的女孩尤其不愿承认自己花钱窘迫,但这女孩毫不顾忌,颇有北方女孩豪爽之风。罗亦安带着欣赏的目光,微笑着做出倾听状。
赵箐连珠炮似的继续说:“海滩上似乎只有我们俩最怪,不过,你别我更怪。这时间来这的人都是老头老太,就我们两小年轻;不过,别人都聚做一堆,你看风景却远远站着;你说你是中国人,可神态举止一点不像;别人看到美景忍不住欢呼,你却无动于衷;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不会是像我一样,就想独自欣赏风景?”
海面仍不时传来轰鸣声,水柱不时喷起。罗亦安收起了拍照的手机,邀请道:“吃早饭了没?我请你。”
“好啊,有人请吃,我从不拒绝”,赵箐欢快地补充说:“又省了我一顿早饭钱……哈哈,看你的样子,这时间单独来旅游,一定是遇到不开心的事,需要我安慰吗?”
一边登上罗亦安停在岸边的车,张箐仍在罗嗦:“……不过,我可提醒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噢,我实在是太兴奋了,才找人搭讪,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这趟出来是享受最后的自由,有一人等我回去结婚,所以,我特想找人分享我的快乐。”
“有一人等你结婚,你太幸福了”,罗亦安语意双关的回答。
这时,赵箐才注意到罗亦安的车:“呀,你说不是本地人,你怎会有车?不会是你常来这儿吧。”
罗亦安避而不答,反问:“享受最后的自由?你确定嘛?一生中不可错过的世界五十大美景,塞班岛仅是其中之一,看完这个就把自己嫁了,不会后悔?”
吃饭的时间,赵箐恢复了娴静,熟练地用刀叉进着西餐式早点,餐桌边伺候的侍者更换餐盘与刀叉期间,她一点没有怯场的表现,等到餐后冰激淋上来,罗亦安摇晃着一杯冰冻果汁,让冰块在杯中发出冰凉地响声,隔着餐桌打量着眼前这女孩。
椭圆形的脸,平滑的额头,笔直挺起的鼻梁,弯月形的眼睛。白中透着淡淡玫瑰色的肌肤,不必触碰便知每个细胞都是饱满的。找不出一丝皱纹的面孔,配上精致的五官。从头部到颈部,完美的弧线在胸廓处达到高潮,伸向臀部的一对双曲线仿佛是高潮后的余韵,它们在大腿开始的地方停住。这一系列微妙的起伏再由光与影的分布,从而构成了一幅美妙动人的画面——啊,青春多好,不必太丰乳肥臀,自然显得妩媚动人。
也许是罗亦安的目光灼疼了对方,赵箐微微调整了姿势,将双腿紧紧闭拢,端起的冰激淋杯遮在胸前,眼角边出现得意的微笑。
女人以男人为生活中的镜子,见到男人色迷迷的眼光,她们虽故作恼怒,心底里却为自己的魅力骄傲。
“我现在才明白你刚才说的话”,赵箐呼噜呼噜地喝着融化了的冰激淋,笑着说:“‘有一人等你结婚是幸福的’,看来,你有不止一个人在等你结婚,大色狼。”
最后一个词虽是在骂人,但聪明的女人总有办法把责骂变成娇斥,既让自己解恨又不至于让对方翻脸。紧接着,赵箐单刀直入:“你在观察我?告诉我你观察到了什么?”
一头短发用不到发卡与发带,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没有戒指、没有项链。衣服全是新的,不是名牌但做工精细,不像是地摊货,可能属于国内名牌或地方名牌。女人没有首饰却泰然自若,一定是出于职业关系?
“我在想,你的职业是什么?”罗亦安微笑着回答。
“猜猜看?”
“用刀叉很熟练,代表常吃西餐……”
“天哪,你是哪里来的老古董,我真怀疑你是中国人吗?现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谁还不会用刀叉?”
“手表是卡迪亚时装表,很漂亮,但却是仿造的……”
赵箐的手腕躲藏了一下,还是勇敢地摆在了桌上:“我男朋友送的,真的是仿造的吗?你确定?听说在美国带仿造表要被拘留的,这里没事吧?”
“我建议你还是摘下手表来”,罗亦安说:“我想你的职业不提倡戴首饰,所以你素面朝天却没有自卑感,但我想不出什么职业这么严格?教师?你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气;警察,你爱敲诈的习性倒有点像……”
“哈哈,你猜对了一半,我是医生,也是一名教师,医学院的教师。我在‘五一’顶了个班让其他人提前出游,所以我在‘十一’可以提前出游。对了,你是什么人?商人?海龟(海外归来)?还是‘太子(党)’?”
“你也猜猜。”
“你身上有股气息,我说不上。你盯着人就像是看猎物,让你看着很难受。你不愿多说话,但看得出你的性格坚忍,是个打定主意就行动的人。在这里你行动自若,有车,但你又说不是本地人,好像是常来的游客,餐厅的侍者都认识你?但你老是选择离人远远地独处,你看,我们这张餐桌周围是人最少的,你刻意选择了这里,你在躲什么,你是名人吗?”
原来自己不经意间露出了这么多特征,罗亦安笑着打哈哈:“我哪里是名人,我只是个小老板,不过,我可能有社交恐惧症,不善于同时与太多的人打交道。至于餐厅里的侍者都认识我,那是因为我已来了好几天,我住在这儿,每天在这里吃早餐。”
“小老板,很有钱的小老板?”赵箐扬起了冰激淋勺,指点着罗亦安的手:“对了,我很少看见中国人两手都戴戒指,你左手那戒指镶的黑石头很古怪,右手戒指图案也很古怪,我想,一定有特殊意义。”
“你知道NBA吗?”罗亦安掩饰说:“每年,NBA冠军队的成员以及他们的铁杆支持者都会获得一个冠军戒指,这就是一枚冠军戒指,不过,它不是NBA的冠军戒,它是南美洲一所足球俱乐部的冠军戒,我在哪儿工作过,它记录着我那段生活经历。”
“你知说了你的右手戒,左手呢?那黑石头是什么?”
“黑金刚,也称黑钻石”,罗亦安回答得很简略,话语中已出现不耐烦地口气。也许,自己与这个女孩接触,是个错误。她观察入微,是有心接近,还是无意?
赵箐已转换了话题:“好了,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早餐,我要去丛林探险,我雇了一个司机,开着越野吉普穿梭于热带雨林之中,好不快活。你愿意一起去吗?我回请你怎么样?”
罗亦安好笑地回答:“塞班岛的丛林探险没什么意思,二战期间,美军炮火把这里狠狠犁了一遍,现在岛上的树木,都是战后飞机播种的银合欢树,虽然丛林里藤条绕缠,遮天蔽日。但树种单一,没什么看头。到这里来应该玩水上运动。”
“不行”,赵箐回答:“我问了,雇一个设备齐全的菲律宾潜水指导需要35美元,还只有两小时可玩,我的钱不多,如果滑浪、风帆、潜水、水上快艇、拖伞、钓鱼样样都来,我可受不了。到丛林玩,雇个司机可以玩一天,你不来吗?我们一起去丛林探险。有个同胞在,我心里也踏实。”
“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丛林探险,而是丛林猎奇”,罗亦安苦笑着说:“好吧,省点钱,把你的司机赶回去,我来给你开车。”
“那不行”,赵箐含笑说:“对于我来说,你跟那个菲律宾司机都很危险,可把你们放在一起,就不危险了。”
“没必要说得这么坦白吧,你或者可以雇个华裔司机”。
“也不行,听我的同伴说,在海外要千万留心华人,因为喜欢诈骗华人的还是那些华人,什么刘易斯·李,托马斯·王,我听见就头痛。”
“你这么说很伤人心的”,罗亦安无奈地起身,说:“其实,购物陷阱、信用陷阱、欺诈陷阱等等,都是老外首先玩出的花样,只不过在海外。华人喜欢与同胞打交道,有机会欺诈他们自然是华人了,但更老外打交道,也不安全。”
赵箐上前挽住了罗亦安的胳膊,不见外的说:“所以呀,我雇个菲律宾人,再找个同胞搭伴,最安全了。”
丛林探险的旅程对才从雨林出来的罗亦安毫无刺激,坑坑洼洼的泥路让他们在车上左右摇摆,令罗亦安无法忍受;稀少的人烟,走十里路也看不见一个人。单调的树木乏善可称。不过,这倒极大满足了在钢筋混凝土森林中憋坏了的赵箐,她一路走得兴致勃勃,令菲律宾司机叫苦不迭。
“小姐,发动机太热了,我们休息一会好吗?”,菲律宾司机用生硬的汉语请求道。不过还好,这司机很有职业道德,没有借机要求增加费用。
菲律宾的官方语言是英语,通用菲律宾语,但华语也是一种通用语言。在岛上讨生活的菲律宾人都懂点华语。赵箐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试图与司机交流,罗亦安突然插入,用菲律宾语下令:“你可以开慢点,但要一直向前开,开到海边。请帮我在海边租两套海滩小屋,我想搞个海滩烧烤,你帮我准备好东西,如果你做到这些,我再付你两天,不,五天费用。”
司机立刻兴奋地回答:“先生,你不像是菲律宾华人,可你的菲律宾话讲得真流利。好的,我朋友有海滩屋,随时准备好了巴比Q,五天费用,你说的是真的吗?”
“好好开你的车”,罗议案提出警告。此时,赵箐狠狠一巴掌拍在罗亦安肩上,兴奋地说:“原来你真是个海龟(海外归来),瞧你,外语说得真溜。好吧,我就把你当翻译使,不过我可没钱……他说什么?”
“他说他朋友有座海滩屋,有海滩烧烤设备,问我们去了海边,愿不愿意来场巴比Q——就是塞班岛查莫洛族特有的椰奶烧烤?”
“很贵吗?”赵箐反问,马上又回味过来:“海滩小屋,呀,色狼,你想干什么?”
罗亦安没解释,冲司机吩咐:“两间海滩屋,五人份的烧烤……我不要鸡腿,只要牛肉、海鲜、当地蔬菜,你去给我准备……对了,音乐,一支小乐队,几个查莫洛族舞蹈姑娘,还有,韩国真露酒,吃烧烤要喝真露酒,你去准备吧。”
回过头,罗亦安冲赵箐回答:“我有律师朋友,是美国白人,他正在岛上打高尔夫,我想请他吃烧烤,请你作陪,能赏光吗?”
赵箐歪着头,睁大她那亮晶晶的眸子回望过来,却没有开口。罗亦安马上补充说:“正像你说的,两个危险放在一起,那就不危险了。放心吧,我们只烤海鲜与牛肉,不烤人。”
赵箐忽闪了一下眼睛,回答:“好吧,我答应你。”
傍晚,应约而至的律师带来了他在球场结识的女郎,不过,他送给赵箐的礼物却让赵箐很不好意思:一付漂亮的SOLEMIO(索罗米欧)彩色太阳镜,5支装的赫莲娜口红小套装,十余款漂亮的比基尼。
一顿感谢过后,乘人不注意,赵箐拉过罗亦安悄悄问:“天哪,你朋友送的礼物太昂贵了,眼镜我不知道牌子,但我听说赫莲娜口红是与兰蔻同级别的东西,甚至比兰蔻还贵,我该怎么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