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江南人文荟萃,最不缺的就是士子。”吴亦有微微笑道:“南京、苏杭等地,生活清贫、难以为继的落拓士子不少,高薪招揽应该不是难事。”
“难。”薛良辅轻声道:“江南虽有不少清贫士子,但大多清高,且甘于清贫,再则,朝廷禁海,没有几个士子愿意或是敢于出海。”微微一顿,他才看向胡万里,道:“少爷,吸纳士子一事,不能操之过急,亦不能饮鸩止渴,须的从长计议,还望少爷慎虑。”
听的这番对话,胡万里亦意识到自己行事有些不择手段了,微微点了点头,便道:“行,那这事就先缓缓,暂从各家子弟中抽调些粗通文墨者去满刺加,满刺加不如东兴港单纯,情况复杂,不能耽搁。”
“是,属下遵命。”严力、吴亦有连忙躬身道。
“还有一点亦须注意。”薛良辅缓声道:“购买丫鬟小厮的数量越来越大,要注意甄别,多加叮嘱手下人,不能因此而助长拐卖之风,否则有损东兴港声誉,东兴港毕竟不是海盗。”
“嗯,这事确实要注意。”胡万里颌首道:“东兴港若是吸纳大量被拐卖的丫鬟小厮,一则是在大明坏了声誉,二则东兴港居民也会颇有异议,再则,被拐卖的丫鬟小厮也未必会感恩,这不利于东兴港稳定,如今灾荒连连,不缺灾民流民,此事要格外重视。”
听的这一说,两人立时肃然道:“请少爷放心,属下一定严格把关。”
“好,你们先去忙吧。”胡万里颌首道:“让外面候着的都进来。”
待的二人步出房门,薛良辅才试探着道:“少爷是想将重心转移去南洋?”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一怔,将重心转移去南洋?略微思忖,他才微微摇了摇头,道:“小琉球才是根本,南洋不比小琉球。不是靠我一己之力能够开发的,必须借重于朝廷,如今我所能够做的只是控制满刺加海峡,这个海峡是大明的海上门户,不论是军事地位还是商贸地位,都无比重要。不能掌控在外人之手。
牢牢控制住满刺加,也就等于掌控了大明的对外贸易,不论是西洋人、阿拉伯人、印度人还是大明的海商,进出满刺加海峡,都得乖乖听话,否则。他就别跑这条航路,以葡萄牙为例,咱们如今就能勒令葡萄牙商船只能在月港贸易,由月港发出勘合,出满刺加检查勘合,发现有问题,就能扣留他的船队。”
说着话。赵长福、李健、刘思武、伍子顺、方晚成等人已是鱼贯而入,待的众人见礼,胡万里才含笑让座,随即扫了众人一眼,含笑道:“远征满刺加,战果超出预想,十一艘战船,十艘武装商船,使的东兴港无须再受战船束缚,诸位现在也有的忙了。”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东兴港护卫队如今兵力不少,扩建为两个团,一团由李健任团长,二团由刘思武任团长,一个团辖三营。如今兵力不足,先将架子搭起来,加强对战船的操帆训练,必须在三个月内形成战力。”
一听护卫队扩为团级,刘思武、李健不由大喜,忙起身敬礼,朗声道:“属下遵命。”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方晚成,道:“虽然缴获的有一批火炮,但考虑到后勤补给的便利,这二十一艘船上的火炮都必须用咱们自己生产的,铸炮作坊必须尽快为所有战船配备齐火炮。”
听的这话,方晚成不由微微迟疑了下,配齐二十一艘战船的火炮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大小数百门火炮,略微犹豫,他才道:“大东家,虽说用铁模铸造速度快了数倍,但火炮工序繁多,铸炮作坊人手有限,短时间怕是难以完成任务。”
听的这话,薛良辅开口道:“少爷,倭寇俘虏中有几个铁匠,能抽调给铸炮作坊。”
倭寇的铁匠,胡万里不由一喜,还真是把这茬忘了,铁匠不足,可以找倭国,倭国的铁匠手艺比大明的还高出一筹,倭刀的质量好,不仅仅是因为铁质好,跟锻造工艺也有很大的关系,他当即点头道:“可以,清查一下,有手艺的俘虏全部清理出来,分派各个部门,按学徒开工钱。”
说着,他便问道:“东兴港至倭国的航线还没勘察完?”
听的发问,赵长福忙回道:“少爷,至倭国的航线勘察是由吴家负责,就在前几日,还有吴家的五艘船从东兴港出发前去勘察,属下曾经问过,他们说那股潮流有几个分支,这次应该就能够准确的定下来。”
对于黑潮,胡万里只是有个大致的印象,并不清楚距离东兴港有多远,但他知道黑潮确实有分支,心知这事急不的,当下便淡淡的道:“他们回来,询问一下详细的情况。”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都去忙吧。”
一众人忙起身行礼退出,伍子顺却是留了下来,看了一眼胡万里,他才轻声道:“少爷,南京来信,被发往慈善会效力的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三人催问了很多次,急于见少爷。”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暗觉奇怪,三人为什么急于见自己,难道张璁有事情吩咐?那也无须如此急?想到这里,他不由一惊,不是张璁,是嘉靖,这三人被打发来慈善会,是嘉靖发的谕旨,应该是嘉靖找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默了下神,一晃半年了,确实该回南京露下面了,慈善工程,彩票还有报纸的筹备,都该去看看了,不过,还是先应该去漳州农学院,美洲农作物的推广才是大事。
七月初二,漳州城外,漳州农学院。
农学院监生与国子监的监生不一样,不仅要读书,而且还要务农。农学院里随时都能看到一群监生在一大片试验田里忙活,随身记录着各种各样新奇的农作物的生长情况,胡万里身着一袭灰色长袍带着两个小厮进了农学院,见左近的一块地上有几个监生转悠,便信步走了过去。
待的走近。便可看出这块地上种植的是辣椒,一眼看过去,地上的辣椒生长情况明显不一样,有的辣椒已经有一指长,有的却才起蒂,还有的才开花。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微微笑了笑,这完全是按他信中指导的,分不同时期播种,以便摸索出这佳的播种季节。
见几个监生一边观察一边随手记录,他不由暗暗点了点头。蹲下身甚是喜爱的查看辣椒的长度,他以前就爱吃辣椒,农学院不仅能够为大明解决饥荒,还能够极大的丰富百姓的菜篮子。
“你这人好不晓道理,看看也就罢了,怎的还动手乱摸?”一个早就留意到他的监生这时快步走了过来,神色不善的说道:“没看见牌子上的警告吗?”说着往旁边一指。
胡万里侧首一看。这才看到路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谢绝参观,闲人禁止入内。他不由笑了笑,道:“来这里观看的人很多?”
那监生看了他一眼,才道:“天天都有,兄台看样子不似本院的,还请尽快离开,否则在下就叫人了。”
胡万里虽说是漳州农学院首任祭酒,却是农学院开张之后头一次来。农学院里根本没人认识他,听的这话,他不由一笑,道:“我是新来的助教。”
农学院仿大明国子监制,置祭酒、司业及监丞、博士、助教、学正、学录、典簿等官。助教是从六品官员,一听对方是新来的助教,那监生不由一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警惕的道:“您真是新来的助教?”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这是辣椒,吃起来很辣,喜温,适宜种植在向阳的地方,对不对?”
辣椒在大明并未推广,从去年才开始才在农学院种植,听他叫的出名字,而且还说的出味道,那监生不由一揖,道:“学生孟浪,还望先生见谅。”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指着他的记录本,道:“这是记录辣椒生长情况的笔录?能够给我看看吗?”
听的这话,那监生微微一笑,将本子递了过去道:“这是学生的功课。”
旁边的监生见二人这情形,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很快都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听的这人是新来的助教,都甚为好奇,等着看热闹,要知道农学院的授课与国子监可说是大相径庭,不少官员初来都极不适应,闹过不少笑话。
胡万里将记录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虽说从播种到发芽、开花、结果各个时期都有记录,但并不详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这是谁让你们如此记录的?”
听的这话,一众监生登时发出一阵轻笑,一人朗声道:“这是农学院祭酒胡大人要求如此记录的,先生莫非以为不妥?”
一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狐疑的扫了他们一眼,立刻就反应过来,农学院的老师对这种教学方法很不习惯,而孙光辉则是要坚持按自己定下的规矩教学,学生被惯坏了,所以对先生才会是这种态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本子,道:“不妥,当然不妥,如果说这是你的功课,优良中差劣五等,我只能给你一个劣字考评。”
一听这话,众监生不由哄笑起来,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但碍于助教的身份,却是不敢放肆,就听的一人轻声道:“不知什么样的功课在先生眼里才能算是优?”
胡万里扫了众人一眼,才道:“你们知道农学院对大明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听的这话,众监生隐隐觉的苗头有些不对,没一个人敢接话,微微一顿,胡万里才接着道:“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创建农学院、引进各种农作物,不仅是为了解决大明百姓的温饱,为大明百姓提供更多的菜蔬、瓜果,还能促进大明的家禽养殖,酿酒等百行百业,极大的丰富大明百姓的生活。农学院,还有你们,为大明做出的贡献要远远大于国子监!”
听的他如此推崇农学院,竟然把农学院看的比国子监还高,众人心里都是暗暗诧异又有些兴奋。一个学生怯怯的道:“先生,学生愚钝,不知农学院如何能够促进家畜养殖,酿酒等百行百业?”
“不懂就问,孺子可教。”胡万里含笑道:“稻谷可以酿酒,玉米、番薯同样可以酿酒。玉米暂且不说,番薯、马铃薯的产量都很大,多余的可以饲养家禽,为什么说能够促进百行百业,是因为引进推广外地农作物仅仅只是农学院的一个任务,农学院最重要的任务是提高。不断的提高各种农作物的产量,尤其是稻谷、小麦、玉米以及番薯和马铃薯几样。”
听的这话,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心里都在暗暗揣摩,这人是谁?从来就没听说过农学院还有提高农作物产量的任务。
“你们是农学院第一批学生,是大明农学院的种子,是振兴大明农业的希望。肩头的担子很重,对于你们的学习态度,我敢到很担忧。”胡万里说着,再次扬了扬手中的本子,道:“这就是你们的功课?简陋不堪,只有观察,没有总结,没有比较,如何推广?
详细观察很重要,比较也很重要。总结更总要,观察比较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总结,总结出农作物的种种习性和特点,诸如辣椒喜阳喜阴?喜涝喜旱?对土壤而言,是喜肥喜瘦?喜沙土还是粘土?栽植宜密宜疏?等等。都必须详细的记录,那才是优等的功课。”
“长青?是长青兄吗?”一人在他身后惊喜的道。
胡万里回过头来一看,便见蔡克廉站在十余步外一脸惊喜的看着他,当下便含笑道:“道卿。”
“好你个胡长青,到农学院了也不招呼一声。”蔡克廉快步走过来,欣喜的道:“一别三载,可真是想煞年弟了。”
长青,胡长青?农学院祭酒——胡万里!所有的监生如梦初醒,忙躬身见礼,整齐的道:“学生等拜见胡大人。”
“你们倒是好福气,能得胡大人亲自点拨。”蔡克廉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去好好领会一下胡大的人训诲。”
“学生等必定谨记胡大人教诲。”一众监生说着便躬身行礼,兴奋的四散而去,胡万里回农学院来了的消息也随之散播开来。
监生们一散,蔡克廉便含笑道:“长青兄如今可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年前华国兄见了您一面后,竟然半年不闻音讯。”
“年后不是给华国兄写了封信,详细叙述了试种农作物的注意事项。”胡万里含笑道:“难道没收到信?”
“那是刚过完年。”蔡克廉笑道:“如今已是七月了,这半年长青兄在何处逍遥?”
“我如今是闲云野鹤。”胡万里微微笑道:“去年恳祈恩师调道卿、俊川、士尚三人来农学院,一直担心你们未必情愿来呢,俊川、士尚二人是否都来了?”
“如此好事,岂肯不来?”蔡克廉轻笑着道:“俊川也来了,士尚调任南京工部虞衡司主事,我和俊川迁升农学院司业,都是正六品,这全都是托长青兄的福,今儿难得相聚,走,咱们好好醉一场。”
“士尚怎的调任南京工部虞衡司主事?”胡万里不由微微一愣,讶然问道。
“本中来信说,是与您有关。”蔡克廉笑道:“嘉靖八年一别,长青兄可是让咱们大开眼界,令咱们又嫉又妒又为您提心吊胆,如今倒好,一众年兄都围着您转。”
“这话从何说起?我如今可是辞了官的闲人。”胡万里含笑道。
“辞官不假,可未必是闲人,半年不见您踪迹,不仅咱们一众年兄着急,怕是连恩师和皇上也都是心急如焚。”蔡克廉笑道:“慈善会和农学院可不都是长青兄鼓捣的?如今,本中、立峰、符质三人在慈善会效力,俊川和在下在农学院,华国是龙溪知县,士尚在南京工部,咱们可不都是为着您在转。”
听到这里,胡万里不由微觉奇怪,黄正色调任南京工部虞衡司主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钱法革新,铸造银元?不对,银元铸造早已开始,是铜钱改铸!嘉靖和张璁难道要他承揽铜钱改铸?这担子可不是他能够挑的起的。
这事估计蔡克廉不知底细,否则早说了,微微沉吟,他才问到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农学院的祭酒是谁?”
“没有任命新的祭酒。”蔡克廉含笑道:“农学院祭酒除了长青兄,没人能够担任,估计是担心长青兄撂挑子,皇上和恩师才不任命新的祭酒。”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暖意,嘉靖和张璁考虑的还是蛮周到的,这是怕有人分了他的功劳,当下他便含笑道:“有道卿和俊川在农学院,在下岂能撂挑子?”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才刚刚看到彝伦堂,便见李良丝毫不顾官体,提着下袍一溜小跑着迎面而来,待及走近,他连连拱手,满脸笑容的道“胡长青,你终于肯露面了,可把咱们想苦了。”
胡万里轻笑道:“不知俊川和道卿来农学院了,否则在下早就赶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