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生皱眉道:“敢问朱大人请那个公孙先生是何用意?”
“哦,这个嘛。扬州府一年多的光景里竟然离奇死了几十人,我曾上书于大理寺禀报此事。后来从大理寺特地将提刑司调派六品官公孙杰前来查验死者,可是是一直查无所获。现如今虽然有了那花妖的片面之词已经是知道死因,但是还不足为信需让那仵作填写尸格入了卷宗一并呈上大理寺方能服众。”
陈梦生对仵作也就在临安城提取丘仁心尸身时见过,还真对仵作这行当不甚了解。朱自建笑着道:“陈大师不必疑窦,就请与本官同去殓房。”公门之中的殓房仍是有着专人看管之地,一般只有等案子了结之后,尸身才能由家人带走,若是没有家人来领的那就得存放义庄,时日一久那些个实在无人来领的无名尸,就由衙门和当地的善人捐钱到义庄买口薄皮杉木棺材做场法事给埋了,所以身在公门中须得好修性……
陈梦生随着朱自建来到了这知府衙门的殓房,冲天的阴气叫人不寒而栗。看守一见是知府朱自建亲临都忙着出来行礼,朱自建摆手衙役们才敢起身退下。
朱自建带着陈梦生径直走进了殓房内堂,内堂之中有着一个三十多岁青衣皂角的精瘦汉子垂手而立。朱自建对那汉子道:“公孙先生辛苦了,这位是陈梦生大师。此次请先生来正是因为大师查到了些许线索对破案有着非同小可的功劳,扬州府内的命案死者伤口应该是在顶门。”
公孙杰打量了一会陈梦生道:“扬州府一年来共死了四十多人,公孙杰虽然不才可是对死者身上皆已全部检查过。却是明没有在死者头上找到伤口啊,不知道大师怎么知道伤口在头上?”
这个陈梦生还真知道,刚才午间装作昏迷时差点被花妖胭脂从顶门吸汲了脑膸。但是陈梦生却又不能说,只好笑道:“公孙先生,我现在说先生也未必会信,何不一查就明呢?”
“好,朱大人,陈大师待我再次查来。”说完话从地上背起一口大木箱子。
陈梦生被彻底震惊了,在临安府看到的仵作身上不过就带着小口布袋。眼前的公孙杰不愧是提刑司派来的仵作这身行头就让人侧目,绝非是那些县衙仵作所能及的。
公孙杰在前引路,后面跟着朱自建和陈梦生。三个人由内堂转进了一处铁门锁着的地下室前,公孙杰上前对铁门边的看守道:“开门,知府朱大人查案。”
看守急忙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陈梦生踏入地下室就闻到一股隐隐的尸臭味……
龚庄三天前死的何青全尸身就放在殓房首间,这三天来公孙杰的确是没有闲着。何青全的尸身赤.裸裸的躺在青石上,尸身可谓是触目惊心。饶是陈梦生看了也吓了一跳,知府朱自建已经是吐的一塌糊涂了。那何青全腹腔被部开,整个腔子里的内脏被剜出放在旁边的银盆之中,青石四周的血槽之中血还有全干,稠黏的血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公孙杰等朱自建吐完后道:“朱大人还请到楼上休息吧,待我填完尸格自会交给大人过目。”
朱自建阻止道:“不碍事了,公孙先生你可有发现?”
“回大人的话,公孙杰惭愧至致。我已对何青全尸身验遍全身并不见伤,剖开腹腔其肠胃之中不见有异,脏器无出血受损之痕迹。死状亦如从前遇害死者,方闻陈大师所言说死者之伤应该是在顶门可是小人曾对死者检查过头骨上并无异常也没有丁点的血淤啊。”
陈梦生看了何青全的死尸后道:“请公孙先生将此人头发剃去,就能看见伤口了。”
公孙杰深作一揖道:“还请朱大人陈大师二位稍待,让我即可验来。”
公孙杰把身上背着的大木箱子放置于地,箱子落地发出了沉闷之声。陈梦生估计那口箱子有四五十重的份量,见公孙杰打开箱子陈梦生不禁是大吃一惊。
那箱子内是以叠罗汉之状分有三层,每层之间都有铜骨支持。箱内之物是一目了然,上层放有七八个白瓷瓮,瓷瓮之间塞有白色棉布,棉布上又插有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箱子中间之层在箱板刻有两排凹槽,每个槽内都嵌放着形状各异的刀子,有大有小曲直皆有。最小的不过如手指长短大的也不过一尺余长。箱子底层是一些重铁器有斧子锤子锯子勾子等等,反正陈梦生看见这箱子要是不知道公孙杰是个仵作,定当把他当成木匠了……
公孙杰挽袖露臂先从箱中取过一白瓷瓮打开盖子浇淋于臂上,一股酒气迅速弥漫在殓房之中。从凹槽内拿出了一把七寸弯刀,沿着何青全的顶门发髻刷刷刮下。何青全已经死了三天脸色呈现铁青暗灰之色,尸僵如石刀子刮在头皮上竟会发出微微的滋滋声。三四刀下去何青全的顶门发被一刮而光,在殓房灯火之下显露出一个微乎其微的黑点,那黑点至多也就头发丝粗细。
公孙杰回身从殓房之中拿过尸格,提笔在何青全的尸格单上继续写道“割发见顶门有一细未黑亮,似人发粗细……”
知府朱自建问道:“陈大师你看这么一个小黑点,既无伤口也没血淤说不准就是粒痦子。本官实难相信就凭这个一个小点能把人给害了?”
此间有外人在陈梦生也不方便将那花妖指尖会伸出如发丝般的花茎害人的事说出,只好道:“朱大人不必费神,还须请公孙先生一验便知了。”
朱自建道:“公孙先生尸格稍后再写吧,先将这尸首验明了再说。”
公孙杰为难的说道:“每遇发现都将写录尸格,此乃是提刑司的规矩。在提刑司中尚有专人做写录,可是我是一人被派遣至此,所以都是随验随录了整理之后入宗卷上表大理寺。”
朱自建急道:“这不是耽误事吗?得了,这里也不是提刑司无须那么复杂,你来验我来给你写录。”
“这……,这不好吧。”公孙杰不好意思道。
“别扭扭捏捏了,尸格单拿来吧。你给安心验来便是,我定会不漏一字写录下来。”
公孙杰拱手行礼后将尸格交给了朱自建道:“有劳知府大人了。”
公孙杰从木箱里拿起最小的银柄直指刀,按何青全的顶门周围头皮沿切割入,刀锋每割一处必会旋转一下将顶门的头皮翻起。不一会功夫一块黄白乎乎的头皮被割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黏糊尸液。
公孙杰又从旁边拿起方才用过的白瓷瓮用烧酒倒在那尸液上,棉布一擦后就露出了干干净净白色的顶门骨。
“大人,死者头顶盖骨上确实有一个洞,凶器应该是用细如牛毛针的利器刺入的,头皮下无血淤痕。奇怪啊?真是奇怪了?”公孙杰看着这个细孔不住的蹙眉。
朱自建一边写着尸格一边问道:“公孙先生为何发奇?”
“大人,若是人的顶骨上打出了这么小的一个洞。按常理说那是会脑血冲天而起,但是这头皮下丝毫不见有血渍。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怀疑伤口会在头发之中,砍头都会血喷三尺的啊。”公孙杰不解道。
朱自建看了看陈梦生道:“幸许是伤口太小了吧,血流不出来呢?”
“绝无可能,再小的伤口象是被缝衣针所刺伤也会流血,更何况是头顶盖骨被刺穿,脑颅内血浆必然会冲顶溢出。为求一探真伪只有把顶门骨锯开,才知道其中原委。”公孙杰对这种伤口还是第一次遇上,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仵作什么样的死人没看见过,也正是因为有了太多的查验经验才会疏漏了藏在发髻里的线索。
朱自建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也想尽快搞清此事,到时候上表文书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公孙杰从木箱子里提起了锯子,陈梦生这时才看清这仵作用的锯和平常见到的锯子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木匠的锯子两头有把中间有硬木为梁,锯把下有木条调节棕丝的松紧。仵作的锯则是短柄木把上安有一条窄狭的带有勾齿的银条,银长一尺三寸勾齿形状先深后浅,到顶端已经是浅密的苋草状了。
公孙杰开始锯时先用锯子的后齿浅浅锯出一圈印子,再用中齿照着印子一手持把一手捏锯尖来回的锯。骨粉随着锯条的拖动而飘落下来,等锯到差不多了再慢慢的沿下而锯。一圈锯完须要头骨轻轻一揭就下来却不能伤及里面的脑浆子。这可是一个细致活,公孙杰锯了有那么半个时辰。揭下头顶骨一看不由的喊了声:“啊呀……”
陈梦生和朱自建只见何青全尸身头颅中红白一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朱自建问道:“公孙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有何发现了吗?”公孙杰的叫声把他们两人吓了一大跳,人吓人那是真会吓死人的。
公孙杰汗颜道:“大人有所不知,人之脑体充盈于颅中。我方才锯开盖骨却是发现此人脑体已是干涸,脑膸被抽走了。在下不才验过的尸身头颅从末见过这般害人的手段,故而惊讶实不明白凶手目的……”
朱自建看了看陈梦生对公孙杰道:“公孙先生能查明死因已是大功一件,甚至抓捕凶手之事还要多多仰仗陈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