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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大雨,二十万大军行进更加困难,士气极其低落,士兵们怨气冲天,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没用了,老老实实地走吧。
八月十日,经过艰难跋涉,军队到达宣府,眼看大军就可以安全进入居庸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也就在此时,一直尾随而来的也先终于看清了这支明军的真实面目,经过数次试探,他已经明白,只要发动攻击,必定能够击败这个所谓的庞然大物。
在躲避及尾随了一个月后,也先这只黔虎终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冲击。
所幸的是,明军发觉了也先的这一企图,立即派出主力部队骑兵五万余人进行阻击,统帅这支军队的人是朱勇。
朱勇的父亲朱能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就如同张辅的父亲张玉一样,但朱能和张玉的不同之处在于,张玉的儿子张辅也是个优秀的军事人才,但他的儿子不是。
朱勇带领着五万大军自信地出发了,他虽然是负责后卫工作,但其实他的兵马要多过也先两倍,因为据可靠情报,也先只有两万骑兵。这也正是朱勇自信的根由所在。
盲目的自信往往比自卑更可怕。
具体经过就不用多说了,只说结果吧:
“鹞儿岭中伏死,所率五万骑皆没。”
五万人中了两万人的埋伏,全军覆没,这充分地说明了朱勇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官。
不过在我看来,死在鹞儿岭的五万大军还是幸运的,至少他们还是奋战而死的。
他们没有死在土木堡,没有死得那么窝囊。
消灭了朱勇,通往胜利的道路终于打开了,也先的前面,是一片毫无阻拦的坦途。
土木堡
虽然朱勇指挥不利,但他的军队还是为皇帝陛下争取到了三天时间。
三天救命的时间,但也仅仅只有三天。
八月十日从宣府出发,明军用三天时间赶到了土木堡,这里离军事重镇怀来只有二十五里,只要进入怀来,所有的人就都安全了。
下面的事情我想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得到,又有一个人反对。
这个人还是王振。
他如同以往一样,找到了一个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一点也不高尚。
“我还有一千多辆车没有运到,大军暂时不入城,就在这里等待!”
一个人犯一次错误不难,难的是从头到尾都犯错误,类似王振如此愚蠢而不自知的人,实在是天下少有。
对于这位司礼监先生,我已经无话可说,抛开他的恶行,单单他的愚蠢和无知,就足以让他遗臭万年,为万人唾骂。
一个人最可悲的地方不在于被骂,而在于骂无可骂。
就这样,明军失去了最后一个脱困的机会。
也先终于赶到了,他擦干了朱勇在他刀上留下的血迹,准备再次大开杀戒。
八月十四日夜,也先突然发动攻击,明军促不提防,全军败退,但由于人数众多,也先不敢过于深入,明军于是趁此机会结成紧密队形,并挖掘壕沟,准备长期作战。
据我估算,也先此时的兵力应该不止两万,应该在五六万左右,但即使是这样的兵力,他也无法击溃固守的明军。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溃败
八月十五日,也先突然派来使臣,表示愿意和谈,王振十分高兴,立刻派出曹鼎参与和谈,此时,似乎是为了表示诚意,也先的军队已退去。
面对这种情况,熟知兵法的兵部尚书邝野冷静地进行了分析,他认为这是也先军队的诡计,不能轻信,应该固守待援。
也就在这个时刻,王振终于完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他充分地使用了自己的愚蠢,犯了最后一个错误。
“大军立刻越出壕沟,马上转移!”
在正统十四年的这次军事行动中,王振以错误开头,用错误结尾,他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错误意见,即使明知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也能够发扬厚颜无耻地精神,充耳不闻,真正做到了把错误进行到底。
李景隆,你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再寂寞,因为一个比你更愚蠢,更白痴,更无知的人已经出现了,而这个人马上就会来陪伴你。
不出邝野所料,大军出发仅三里,已经消失的也先军队就出现了,“铁骑揉阵而入,奋长刀以砍大军”。
经过长期奔波,被王振反覆折腾得士气已经全无的二十万大军终于到达了极限,并迎来了最后的结局——崩溃。
彻底的崩溃,二十万大军毫无组织,人人四散奔逃,此刻不管你是大将,大学士,还是普通士兵,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逃跑。
说起逃跑,实在是个技术工作,除了看准方向外,还要有充足的体能作底子,这下子平日不劳动的大臣们遭了殃,因为也先的士兵们在屠杀这件事情上做得相当彻底,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进士及第(曹鼎是状元)还是进士出身,马刀之前人人平等。
四朝老臣张辅曾横扫安南,威风无比,也于此战中被杀,一代名将就此殒命。
此外驸马井源、兵部尚书邝野、户部尚书王佐、侍郎丁铭、王永和以及内阁成员曹鼎、张益等五十余人全部被杀。
明朝那些事儿2朱祁鎮篇第四十五章
章节字数:3738更新时间:07-02-2216:33
财产损失也很严重:
“骡马二十余万,并衣甲器械辎重,尽为也先所得”。
数十年之积累,数十年之人才,就此一扫而光。
二十万大军崩溃,五十余位大臣战死,他们本不该死,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有一个该死的人终于死了。
护卫将军樊忠在乱军之中拚杀,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自己也将死于此地。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二十万大军就此溃灭,只是因为一个人的错误指挥。
可惜他没有死在我的手里。
似乎是上天要满足他最后的心愿,不久之后,他居然在乱军中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的特征也很明显,他是太监,没有胡须。
于是樊忠赶上去扯住了惊慌失措的王振,用手中铁锤捶烂了他的脑袋。
“吾为天下诛此贼!”
杀得好!杀得痛快!
可惜太晚了。
尾声
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十二日
“臣居庸关巡守都指挥同知杨俊报:近日于土木堡拾所遗军器,得盔六千余顶,甲五千八十领,神枪一万一千余把,神铳六百余个,火药一十八桶。”
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十三日
“臣宣府总兵杨洪报:于土木所遗军器,得盔三千八百余顶,甲一百二十余领,圆牌二百九十余面,神铳二万二千余把,神箭四十四万枝,大炮八百个。”
力挽狂澜
在怀来城内的守将亲眼见到了这一幕惨剧,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一天之后(八月十六日),京城的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
天塌了。
二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无数文官武将战死,最为精锐的三大营全军覆没,京城已经不堪一击。
后宫太后和皇后哭成一团,大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跳脚却又没有办法,千头万绪从何处做起?
姜还是老的辣,此时吏部尚书王直站了出来,他明确地指出了问题的要害,也是当前必须先解决的首要矛盾:
皇帝是生是死?
是啊,乱成了一团,把皇帝给忘了,要知道,这确实是当前最为重要的问题。
兵没有了可以再召,大臣死了可以再考,其实皇帝死了倒也没有什么,再立一个就是了。
问题在于你得先确定朱祁镇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万一把他当成死人注销了户口和皇籍,另外立了皇帝,过两天他自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你还要脑袋不要?
社稷为重,君为轻,和国家比起来,你朱祁镇不算啥,但问题在于你得给个准消息,死了开追悼会,活着咱们再想办法。
太后和皇后当然希望他还活着,但大臣们就不一定了。
从后来的事情发展看,大臣们的意见应该是:皇帝死了比活着好。
朱祁镇,你还是死了吧,反正这一次把你祖宗的面子都丢光了,你死后我们好重新立一个皇帝,简单方便,别又搞出个建文帝来,折腾几十年。
有的时候,皇帝的命也是不值钱的。
虽然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朱棣为了建文帝的消息足足等了二十一年,但朱祁镇的大臣们是幸运的,他们只等了一天。
正当大臣们盘算着这个问题时,有人前来通报,一个叫梁贵的锦衣卫(千户,随同出征)有要事禀报,也正是这个梁贵,带来了确定的答案。
皇帝陛下还活着。
人质
朱祁镇确实还活着。
在大军崩溃的时候,他的侍卫不是战死,就是早不见了踪影,人人只顾得上自己逃跑,也先士兵的喊杀声,被砍杀士兵的惨叫声汇成一片,小小的土木堡一下子变成了人间地狱。
朱祁镇虽然没有识人之明,却不是个窝囊废。
他失去了二十万大军,失去了大臣和侍卫,也失去了随身的所有财产,却保留了一样东西:
大明皇帝的尊严
在这情况万分危急的时刻,他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四散奔逃,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等待着决定自己命运时刻的来临。
此刻陪伴着朱祁镇的,是一个叫喜宁的太监。
不过,他可不是个好人。
一个瓦剌士兵发现了盘膝而坐的朱祁镇,便上前用刀威逼他,要他脱下身上穿着的贵重衣物。
出乎这位士兵意料的是,这个坐着的人根本就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位瓦剌士兵万万想不到,已经一盘散沙,只顾逃命的明军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沉着镇定的人,自己手持利刃,张牙舞爪,这个人手无寸铁,却镇定自若,他顿时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决定杀了这个人。
这一刀如果砍了下去,倒是省事了。
但就在此时,他的哥哥赶到了,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看到此人有如此气度,便阻止了他,说道:“这个人举止特别,不是一般人。”(此非凡人,举动自别)。
他随即请朱祁镇先生去见也先的弟弟——赛刊王。
赛刊王是瓦剌的高级人物,世面也算见得多了,但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朱祁镇见到赛刊王后,也没有和他说客套话,居然先给他出了一道三选一的选择题。
“子额森(也先)乎?伯颜帖木尔(也先之弟)乎?赛刊王(猜对了)乎?”
赛刊王大惊失色,俘虏见得多了,但这样的真没有见过。派头实在不是一般的大,胆量也确实过人,他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好跑去找他的领导——也先。
也先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惊,他认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大明的皇帝,于是便让两个见过朱祁镇的部下去看,并最后证实了他的猜想。
一场争论就此展开。
七十多年前,蒙古贵族们被赶出中原,数十万大军被徐达、常遇春、蓝玉等人打得落花流水,才流落到了茫茫草原大漠。也先虽然不是黄金家族的人,但他已拥立了黄金家族的脱脱不花为大汗,继承了皇室正统,更重要的是,他也是蒙古人。
虽无家恨,却有国仇。
也先首先发言,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对众人说道:“我以前不断向上天祷告,希望大元有朝一日能统一天下,现在果然应验了,明军被我打败,天子也在我手!”
此时,一个名叫乃公的人说道:“上天把仇家赐给我们,杀掉他吧!”
我查了很多史料,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估计是个无名小卒,他说这句话可能无非是想凑个热闹,拍个马屁而已,可是这个马屁实在拍得不是地方。
要知道,高级贵族谈话,哪有小人物说话的份,就如同电视剧里的黑社会谈判,大哥还没有开口,小弟就先跳出来,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小弟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这句话,另一个重量级人物——朱祁镇选择题中的第二选择伯颜帖木尔开口了,他大怒,跳出来对也先说:“这人是什么东西,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然后他用一个字打发了这位乃公:“滚(去)!”
处理完这位小弟后,伯颜帖木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的话很长,大致意思是,打仗这么乱,大明皇帝居然没有死,这说明上天还没有抛弃他,而且大明皇帝对我们一直都还不错,如果也先大人主动把皇帝送回去,能得个好名声,岂不是更好?
众人纷纷点头,也先同意他的看法,并把朱祁镇交给伯颜帖木尔看管。
史料记载如此,但我认为,这其中有一大半是胡扯的。
伯颜帖木尔和某些蒙古贵族不愿意杀朱祁镇,自然是历史的真实,但如此描述,就有点问题了,在这场争论中,看不到真正的反对意见,满篇仁义道德,很明显夹杂着后代史官的人生理念和思想。
也先虽然文化不高,但权谋手段还是懂得一些的,他既然与大明开战,就说明双方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谈,他又不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所谓的好名声,他又怎么会在乎呢?
在我看来,事实应该是这样的:
也先:现在怎么处理朱祁镇呢?
伯颜帖木尔:杀掉他可能没有什么好处吧,不如留着他。
也先:留着他干什么?
伯颜帖木尔:真笨,皇帝在手里,还怕没有好处吗,可以带着他去要赎金,还可以带着他去命令边关守军开城门,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也先同意他的看法,并把朱祁镇交给伯颜帖木尔看管。
事实证明,这一推测并不是没有依据的,在后来的数年中,也先玩的也就是这几招。
从此,俘虏朱祁镇就成为了人质,而也先也摇身一变,成为了绑匪集团的头目。
根据绑匪集团内部安排,朱祁镇由绑匪第二把手伯颜帖木尔看管,但估计这位二当家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朱祁镇是个有着特殊才能的人。
朱祁镇的才能,就是他的人缘。
在我们的身边,经常会出现一些人,让我们一见如故,感觉温暖,如沐春风,这种气质往往是天生的,我们都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而朱祁镇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年仅二十三岁的朱祁镇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宽厚的人,他虽然身为皇帝,却对身边的下人很好,对大臣们也是礼遇有加,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形容并不过分。
正是他的这种特质,使得他创造了一个奇迹。
在被敌人俘虏的窘境中,在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阴影下,在异国他乡的茫茫大漠里,朱祁镇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即使对自己的敌人也是有礼有节,时间一长,连看管他的蒙古士兵和军官都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其中甚至还包括二当家伯颜帖木尔。
而朱祁镇的这种能力作用还不限于此,甚至在他回国后被弟弟关押起来时,奉命看守他的大臣也被他感化,心甘情愿任他驱使,为他出力。
明朝那些事儿2朱祁鎮篇第四十六章
章节字数:3944更新时间:07-02-2216:33
在心理学中,有一种病症叫“斯得哥尔摩症候群”,这个名称来源于一起抢劫案,案件中的被劫人质一反常态,居然主动掩护枪匪逃走,阻拦警察,让很多人不解。
这个现象是可以用心理学来解释的:人质在强大的压力和威胁下,会倾向于服从控制自己的一方,这也正是为什么人质会服从配合绑匪的原因。著名的战争影片《桂河桥》描述的就是这样一群被日军俘虏后,积极配合日军军事行动,患上“斯得哥尔摩症候群”的人。
可是朱祁镇先生却开创了历史,他创造了“土木堡症候群”,在他的这种能力的影响下,绑匪竟然会主动站在人质一边!此后伯颜帖木尔不但数次要求释放朱祁镇,还主动为其争取皇位,每每看到这些记载,都让我目瞪口呆。
这真是一种可怕的能力。
忠诚与背叛
朱祁镇固然是个有亲和力的人,但很明显,他的亲和力并不是无往不胜的,至少对那位叫喜宁的太监就没有作用。
在朱祁镇被带走后,喜宁就迫不及待地抛弃了他的主人,投降了也先,现在看来,当初他守在朱祁镇身边,实在是别有企图,更为可恶的是,他还不断为也先出谋划策,并告知边关的防守情况,为蒙古军队带路,活脱脱就是一幅汉奸嘴脸。
也正是这个喜宁,主动向也先提出,现在京城空虚,可以立刻进攻,必可得中原。
估计这位太监与大明有仇,或是本来就是卧底,除此之外,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
也先雄心勃勃,在他看来,有了喜宁出谋划策,一统天下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
由于喜宁的背叛,朱祁镇身边没有了人照顾,于是也先为大明天子另外挑选了一个仆人,这个人叫袁彬,也是在大战中被俘虏的。
也先不会想到,他的这个随意的决定却给了朱祁镇极大的支持,在后来的岁月里,袁彬用他的忠诚陪伴着朱祁镇,并最终等到了自由的那一天。
而此刻以心腹自居,得意洋洋的喜宁也没有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死在这个叫袁彬的人的手里。
在做好一切准备后,绑匪也先开始实行绑架的最后一个步骤:通知人质家属。
这是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当年没有电话,必须要找人去报信,而且这一次绑架比较特殊,报信的人必须加快速度,如果晚了的话,可能会出现“撕票”的情况。
所以他释放了一个叫梁贵的俘虏,让他赶紧回去报信,务必在对方“撕票”之前,把消息送到。
这也算是个举世奇闻,绑匪竟然怕“撕票”?
千真万确,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皇帝还是容易立的,大明王朝的子孙繁衍速度是很快的,排队等皇位的人足以从东直门排到西直门。如果不赶紧,万一新立皇帝,手上的这个活宝就不值钱了。
于是,大明王朝的精英们就此得知:他们的好皇帝还活着。
这就麻烦了。
死了最好,死了可以重新立一个,失踪也不错,起码可以先立个皇帝,把事情解决完,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即使前皇帝最终沿途乞讨回来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了。
可是现在的情形恰恰是最差的一种,人不但活着,还做了绑匪的人质,明目张胆地找你要赎金。
钱不是问题,要钱给你就是了,问题是即使给了钱,人也不一定能回来,如果让也先尝到了甜头,他可能会每年过年都会来要一次,就当是压岁钱。拿钱后又不放人,你要是敢不给,就是不顾皇帝死活,舆论压力也是顶不住的。
然而这并不是最麻烦的,更大的问题在后头。
由于王振一味想靠人数压倒也先,所以他出征时带走了京城三大营的全部兵力和北方明军的精锐,此时的北京城中,所剩兵力不到十万,还都是老弱残兵,而且士气低落。也先击溃了明军主力,必然会借助余威攻击北京城。照目前的情况看,凭藉着这点兵力是很难抵挡住对方的攻势的。
而且也先进攻的时候必然会带着他的人质朱祁镇,作用很简单——当人盾。
其实朱祁镇的真正作用不在于他是皇帝,而在于所有的守军都知道他是皇帝!
不知道也就算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也先手中的这个人是皇帝,而也先很清楚这一点,只要把大明皇帝放在他的队伍里,明军投鼠忌器,自然不敢真打,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在乱军中把皇帝打死了,那可就是灭族的罪过。
守也守不住,打也不能打,该怎么办呢?
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办法。
大明王朝即将陷入绝境。
怒吼
大臣们在思考着对策,他们毕竟经验多,阅历丰富,即使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够冷静下来,商量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后宫就不同了,朱祁镇被俘虏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震晕了钱皇后,在女人看来,自己的丈夫是最重要的,于是她立刻把后宫的所有金银珠宝全部派人送到也先的军营里,希望能够赎回丈夫。
人回来了吗?当然没有。
也先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个稀世珍宝,还指望着慢慢收地租,吃利息,怎么可能把人送回来!
于是他耍了流氓,钱收了,人不放,表示这些还不够,要宫里接着给。
后宫哪里还有钱呢,钱皇后虽然姓钱,但也变不出钱来,于是只好每天哭天抢地,以泪洗面。
没经验就是没经验啊。
后宫干了蠢事,大臣们也无计可施,因为他们已经自顾不暇。眼看蒙古军队就要攻入北京,万事无头绪,人心惶惶,贪生怕死的倒是占了多数,很多人主张南迁。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怕死是人的本性,不过这些怕死一族最担心的,倒不单单是自己的性命,还有他们的前途。
他们主张南迁,其实是有着私心的,在他们看来,北京可能保不住了,朝廷如不迁都,很有可能玉石俱焚,而如果南迁,即使半壁江山丢了,自己还是可以接着当官。
至于国家社稷,那实在是比较次要的事情。
这种情绪一直缠绕着文武百官,很多人也已经准备好包袱,南迁令一下马上就走。
但不管自己怎么打算,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还是走不成的,于是怕死一族做好了准备,要在第二天的朝会上提出建议,一定要让皇帝同意南迁。
在这些逃跑派中,有一个人叫做徐珵。
此时的徐珵正跃跃欲试,他将在第二天提出自己南迁的建议,而且他很有自信,自己的建议一定能够得到皇帝的认可。
因为他有充分的理论依据。
第二天到来了。
正统十四年(1449)八月十八日。
大明王朝的国运就在这一天被决定。
早上,朝会正式开始,由暂代皇帝执政的朱祁钰主持。
这是大明王朝历史上十分重要的一次朝会,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处理眼前的诸多问题,而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逃还是战。
逃就会丢掉半壁江山,战则可能玉石俱焚。
朱祁钰初掌大权,十分紧张,他迫切地等待着群臣提出建议。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出他的意料。
这些文武百官们上朝之后,竟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嚎啕大哭,整个朝廷哭成一片。
搞得朱祁钰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其实这也容易理解,这些大臣们都有同事亲属在这次战乱中死去,而且好好的一个国家搞到如此地步,实在也让人心寒,多日的痛苦终于在朝会上得以发泄,算是哭了个痛快。
于是,这场关键朝会以痛哭拉开了序幕。
哭了一阵之后,大臣们渐渐恢复了理智,毕竟伤心总是难免的,活着的人还要应付眼前的难题。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讨论朝廷是走还是留的问题。
徐珵首先发言,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徐珵大声说道:";我夜观天象,对照历数,发现如今天命已去,只有南迁才可以避过此难。";
这似乎是算命先生的说法,在座的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也不是三岁小孩,徐珵怎么会愚蠢到把所谓天像当成理论依据呢?他的这套理论又能说服谁呢,不是自取其辱吗?
可是奇怪的是,徐珵本人却洋洋得意,认定大家都会相信他。他到底凭什么如此自信呢?
这其中还是有原因的。
徐珵,吴县人(今苏州,姚广孝的同乡),宣德八年考中进士,正统十二年(1447)任侍讲学士,大家知道,所谓侍讲学士是个翰林官,如果不是博学之士是当不了的。而翰林院里往往书呆子多,每天只是不停地读圣人之言,四书五经,可是这位徐珵却是工作休闲两不误,除了经学理学外,他还有自己的个人爱好——阴阳术数之学。
前面提到过,所谓阴阳术数之学范围很广,包括天文、地理、兵法、算命等,可以说,这门学问如果钻研透了,倒也确实能出人才。著名的阴谋家姚广孝就是研究这个的,不过徐珵和姚广孝有所不同,姚先生研究的主要是前面三项(天文地理兵法),徐珵却偏偏挑了第四项(算命)。
算命这玩意可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具体准不准我们不好说,但只要人类对未知的恐惧仍旧存在,它就会不断延续下去。
徐珵就是一个有志于研究算命的人,他经常主动给人家算,虽说他不收钱,只是凭兴趣义务劳动,不过他经常算不准,所以人们也不大信他。
似乎上天想要挽救他的算命名声,在不久之后,这位失败的算命业余爱好者却对当时的一件重要事件做出了准确地判断。
这件事情就是土木堡之败。
在明英宗亲征前,他夜观天象,大惊失色,跑回家对老婆说:";我观天象,此战必败,到时瓦剌军队攻来就来不及了。你赶紧回老家躲躲吧。";
可是徐先生的算命水平连他的老婆都不相信,对他的这一忠告,人们只是笑笑而已。
所以当土木堡之败的消息传来后,徐珵除了对自己的将来命运的担忧之外,还有几分高兴。
";都不信我,现在信了吧!";
这件事情最终也挽救了他的算命威望,所以此刻他才能够如此有底气地说出那一番话。
军队惨败皇帝被俘京城空虚人心惶惶投降(逃跑)派
真是一片亡国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