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弦凝身边那个叫阿月的丫鬟立即捧腹大笑起来道:“哈哈,就这还叫诗?真是笑死了人!我看后面两句一定是‘十一十二十三片,十四十五十六片’,哈哈!”。
黄流的脸色又变了,一脸恼怒地望着郭致远,心说你小子玩我呢!老子弄不死你!
郭致远却不慌不忙地环视四周,微笑吟出后面两句:“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此诗一出,众人皆惊!
那些嫉妒郭致远抢了风头的名士们正准备看他丢人现眼,此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们虽有些不要脸,但既然被称为名士,多少还是有些水平的,不可思议地看着郭致远,只能呆呆地赞一句“妙笔”;阿月刚想要嘲笑,话还没出口,一下子哑住了;冷弦凝也微微一怔,口中低声咀嚼着“飞入梅花都不见”七字,微微点头,那双如同湖泊般纯净的美眸,定定地望着郭致远,让郭致远的心狂跳不已。
黄流自己则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自己的诗集里真有这么一首诗吗?
许久,冷弦凝才缓缓吐出三字:“很巧妙!”声音依然是那么冰冷,但已经微微露出一丝丝好奇。
郭致远心道:当然是妙笔啦,这可是郑板桥的诗句!要是还震不住你们,那我这个穿越者就真不要混了!
黄流听见一直不曾开口的冷弦凝竟然发出一声夸赞,顿时狂喜不已,走到郭致远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嘛,这次若真能帮我得到冷姑娘的青睐,今后在福州有事你只管找我!……”。
郭致远心说如果不是还要通过你见你的死鬼老爸,鬼才愿意跟你这个草包称兄道弟呢,强压着拍开黄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胖手的冲动,压低嗓门呵呵笑道:“黄兄客气了,待一会儿黄兄只需要闭口不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想冷姑娘一定会对黄兄青眼相加!……”
这时冷弦凝已经重新走回亭子正中的位置坐了下来,她的这个举动也说明郭致远已经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准备继续主持本已中断的诗会了,当然作为福州第一才女,她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妙目在郭致远和黄流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浅笑道:“黄公子,刚才这位公子所诵这首《咏雪》当真是你所作吗?小女子不才,但还是有些鉴赏能力的,这首《咏雪》看似与黄公子之前所做的那首蛤蟆诗文风相似,但意境却全然不同,该不会是他人代笔吧?……”
黄流当然不可能承认这首诗不是他写的,正要发誓赌咒,郭致远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抢先笑道:“黄公子《秋涧集》里的诗句,恐怕冷姑娘也没有完全读懂吧,所以才有这种代笔之论!……”。
冷弦凝还没说话,她那丫鬟阿月一听就炸了,眼睛一瞪怒道:“你说什么?我家小姐自幼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读不懂这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诗?!……”
郭致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这大笑神功向来是无往不利,众人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全被他把好奇心吊起来了,那阿月更是被他笑得心里发颤,奇怪地追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正是郭致远需要营造出来的效果,微微一笑道:“要完全理解诗的真意,当追溯诗的起源,诗之起源,源于《诗经》,敢问冷姑娘读过《诗经》否?……”
阿月仰着头得意道:“自然读过啦,连我都能背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突然发觉这是首情诗,顿时胀红了脸。
郭致远笑道:“那姑娘可知,《诗经》分为风、雅、颂,其中《国风》乃是古代各地的民谣总集,里面有情歌,山歌,讽刺诗,在当时只不过是匹夫匹妇、痴男怨女们唱的歌而已,是当时人们最质朴的白话文。现在你们以为黄公子的诗是狗屁不通的大白话,岂不知诗经里的《国风》也不过是当时的大白话而已,当我们吟诵古代山歌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比风雅,但追本溯源起来,和那些唱着山歌的老百姓有何区别?从这个角度看,《诗经》与黄公子的《秋涧集》,又有何区别?……”。(注1)
所有人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惊呆了,这种言论,放在现代社会,恐怕都有人理解不了,放在古代社会,更是离经叛道的言论,《诗经》是四书五经之一的儒家经典,孔圣人亲自筛选,竟然被郭致远称为“匹夫匹妇的大白话”,这样的论断在当时是不可理喻的!绝对的歪理邪说!但这些福州名士们也不敢反驳郭致远,因为郭致远毕竟是给黄公子撑面子的,攻击郭致远就等于攻击黄公子,他们哪里敢啊,只能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冷弦凝美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她和那些腐儒不同,作为一个敢于和封建礼教斗争的女性,郭致远离经叛道的言论让她倍感新奇,嘴角微微上翘道:“公子的言论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从这个角度想想看,《诗经》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呢……”
众人眼睛都直了,冷弦凝之所以被誉为福州第一美女,除了她确实长得很美,更因为她真的很冷,从不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大家都知道越是得不到的越让人追捧,所以黄流等人才会对冷弦凝如此痴迷,但现在冷弦凝居然笑了!冷大美人居然会笑!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呢!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太真切,但从冷弦凝说话不再冰冷的语气,以及薄纱后冷弦凝的嘴型,他们可以肯定,冷大美人确实是笑了!
黄流一看冷弦凝笑了,也是狂喜不已,虽然他也知道冷弦凝不是冲他而笑,但只要冷弦凝笑了,他就有戏了!难道郭致远还敢跟他抢女人不成!
(注1,《诗经》是白话文学这一论断,见于胡适先生《白话文学史》:“其实古代的文学,如《诗经》里的许多民歌,也都是当时的白话文学”,以及胡适先生的一些演讲:“所以我们最古的一部文学书《诗经》是白话文,尤其是《国风》。我们看国风的全部,《小雅》的一部分,都是老百姓痴男怨女、匹夫匹妇用白话写的。……《国风》这一部分确是当初口头唱出来的。”(《胡适演讲集1中国文艺复兴》)。本文中对于古代诗和白话文的观点大多来源于胡适先生的论述,但如果在转述过程中有错漏的地方,以及论述中由牵强的地方,是笔者之罪,与胡适先生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