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下(5)

夜里,依旧传来阵阵低哑的**。

在地震中受伤的人们被安置在府衙内,住不下的,就借宿到没有损失的人家。县衙一直在等帝都送来补助的银两,修建房屋,补齐所需。

书房,苍碎锦换了件单衣,松松垮垮的拢在身子上,懒懒的靠坐在檀木书桌前,单手支颊,看着桌上的一张微卷的白纸。

“苍修隐的意思,是有麻烦了?”眯着水眸,她温温吞吞的自语。

重县的事她脱不开身子,只好满足一下某人热爱演戏的乐趣,把该交代的事交代完了,就随着他去。原本他们约定好,若是解决了,苍修隐就把信鸽收回,倘若出了什么状况,这鸽子就会自动飞来。

如今,没传来他的消息,鸽子倒是飞来了。看来,有些意外的状况出现了。

苍碎锦坐正身子,正准备提笔,忽然门开了。

“碎锦,有些药材,好像不够了。”苏季寒端着药碟走进来,她一身利落的打扮,眉间紧蹙,美丽的脸也带着丝疲惫。

“哦?”苍碎锦应了声,清秀的小脸闪过困惑,“寒儿,我记得,药材是前两天才补齐的。”

“我也不知道。”苏季寒烦躁的放下药碟,抿起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药材,明明是上品,一夜之间,它就变了。”

苍碎锦点点头,水眸微闪,“寒儿是不是疲劳过度了?”

“你居然说这种话!”苏季寒瞪大了美眸,“连曼夜这样子讲也就算了,看在她还有个师爷做后盾的份上,我不计较。可是你竟然不信任我!”

苍碎锦搁下笔,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旁,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寒儿,去休息一阵子吧!我看你真的是累坏了。”

“苍碎锦,你……”苏季寒正要恼怒,忽然见她冲自己摇摇头,平日里充满懒意的眸子此刻发出犀利的光芒,不禁一怔。

“寒儿,你是累了,去休息一会吧!”苍碎锦带着深意看着她。

苏季寒有些顿悟,思量片刻,扯出一抹笑,“看来我是真的累了,那我去休息了,有事就叫我。”

“去吧。”苍碎锦颔首,卷起衣袖,捻起她放在桌上的药材,在昏暗的灯光下端详。

看着她的举动,苏季寒只有耸耸肩,转身离去,还不忘记关上门。

“果然是暗处容易滋生某些东西啊!”苍碎锦缓缓的自语,看着那根堪称极品的天麻,然后她淡淡一笑,走回桌前,慢条斯理的坐下,懒懒的伏在桌面上,尖尖的小下颚抵在交叠的双臂上,柔软的衣料让她止不住软软的哈欠,再度眯起水眸,“我不认为捉迷藏的游戏很好玩。”

“所以?”暗处,一个身影慢慢走出,银绣的白色衣裳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朦胧,高大的身躯带着王者的威慑,他优雅地走到苍碎锦面前,如深潭般的眸散发着侵略。双掌撑在书桌上,他俯下身,如狩猎般盯住她。

蹙起秀气的眉,苍碎锦坐起身子,看着面前的男人,眨眨眼,“苍修隐在庙中见到的人,就是你!”

“对,是我。”沈玉之薄唇勾起一抹笑,“不请我坐下?”

“需要吗?”苍碎锦单手支颊,侧着头看着他,“在吟月楼,也是你?”

“对,是我。”见到主人不热情,沈玉之只好绕到桌旁,优雅的仰坐在冰凉的木质藤椅上,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红宝石扳指。

“你想做什么?”平静的口吻让沈玉之不禁笑起来。

“苍碎锦,你可知道,天下唯一一个能帮你的人,只有我了!”

“哦?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帮忙?”苍碎锦扬起充满疑惑的小脸望着他。

她一点也不怕他,沈玉之笑意更浓,一张俊美无暇的脸上好像看不出一丝阴谋诡计的影子,反而无辜的很,“你可要想一想,你的九族。”

“九族?”苍碎锦先是瞠目,然后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懒散的苍碎锦露出笑时,清秀美丽的小脸就像绽开一朵娇媚的夏花,美的让人摒住呼吸,“九族啊!”她微微垂下小脑袋,食指轻敲了下额头,又抬起头来,带着浅笑,“公子贵姓?”

见到她意外的笑容,沈玉之难得怔了会,听到她的问题,清楚她几乎明白了他的立场,修长的指摸摸下颚,眸中闪现幽深的光芒,“沈,你不是早该知道吗?苍碎锦,嫁给我,九族,就可以保全。”

“我有什么值得你要的吗?”苍碎锦一指按着柔嫩的脸颊,侧着头,“我想想看,你不会以为,我知道你手中那些地毯的秘密吧?”

“秘密?的确是秘密。”他急于想知道,但也明白,不会是什么宝藏之类荒唐的东西。

她就知道,心中一阵叹息,她开口,“沈公子,碎锦只要平静的生活,太富贵我可消受不起 。”

“你以为,丞相会是个好选择吗?”沈玉之身子向前倾,俊美的脸靠近她,带着诱惑,“苍碎锦,你可知道,你的丞相大人,正忙着与公主的婚事呢!”

苍碎锦的小脸一白,“不可能,丞相在战场,怎么可能……”

“嘘!”沈玉之以食指点住她的唇,让苍碎锦身子立刻移开,躲避他的指,“苍碎锦,我没有必要骗你,当初你要女扮男装,就没想过随时可能被诛九族吗?”

苍碎锦有些恼怒的眯起水眸,“我当然想过,身为一个商人,绝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你有什么后盾呢?”沈玉之直起身子,挺拔的身躯挡住了光源,方才的戏谑、挑逗好像都消失了,浑身散发出侵略的气息。

苍碎锦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有了不耐烦。忽然,她秀气的眉头一皱,眼睛变得干涩起来,意识,有一点模糊。

“我只要知道,有一个后盾就行了。”苍碎锦伏下身子,她的**病,好像又犯了,止不住的困意浮上来,她勉强的抬眸,瞥了他一眼,“沈公子还是请回吧!”。再不走,她就要被人为所欲为了。

“苍碎锦,我从来不做无功而返的事。”沈玉之看着她,眯起眸。

苍碎锦抿起唇,瞌睡虫如潮水般袭向她,好困,她有点支撑不住了,半响,她把头埋入双臂间,任沈玉之狐疑的蹙起眉,“沈公子,你的意见很有趣,但是碎锦没有办法考虑。”

“没办法考虑?”沈玉之扯出一个笑容,双手环胸,“为什么?”

因为她很困!苍碎锦低低的**,天啊,为什么这可恶的病根治不了,集中精力,集中精力,她闷闷的说道,“碎锦无意于婚姻大事,强迫也没有任何作用。”

“我从来不强迫别人。”沈玉之发觉她的异样,不由得一笑,“那么,苍碎锦你就好好承担后果。”他又向前迈一步,看着她已经睡过去的样子,先是惊讶地端详片刻,笑起来,“苍碎锦,你果然是个宝,如果可以,你绝对逃不掉。”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沈玉之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地毯的秘密,他会知道的。

直到很久以后,苍碎锦知道了沈玉之紧追她不放的原因后,不禁无奈叹息,不是她说着说着就去见周公好不好,她是真的有病,并不是想睡啊!

* * *

苍家,花厅。

纤细修长的玉指端起剔透的水玉杯,微微晃动,水中浮起的夜来香散发着阵阵清味。

深色精致的雕花藤椅上,墨如漆的绸裙铺散开来,如玉般的手臂抬起,黑绸光滑的衣袂滑至臂弯,露出细致的手臂,素指撩开颊上的的青丝。

椅上,墨色的绸衣把曲兰環的肌肤称的白皙,长长的睫毛在剔透如玉的脸上投下阴影,及腰的秀发披散,她的人如清冷的晚风,仿佛不存在,却又那么的空灵。

“兰環……”苍严海刚迈入花厅,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心灵。他心心所念的女子,竟然嘴角勾着淡笑,披着墨黑的绸衣,坐在厅堂里,宽大的衣摆让她的身子越发的纤细。

“你还是这么晚。”淡淡的声音,是昔日的哀怨带着无奈。曲兰環抬起眸如水的眸子看着他,清美的脸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你、你……”苍严海失去了镇定,手指微颤,向她缓缓走去,“兰環?”

曲兰環放下玉杯,清美的脸仰望他,“我总是在等你。”

苍严海的手触及到她,那是真实的!倾下身子,粗砺的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兰環。”

“我本来,有事要和你讲,可是,你回来的晚了,我又不想讲了。”曲兰環幽幽一笑,素指抓住他的手。

苍严海心中涌起难以遏制的情感,平日冷淡自制的面孔变得扭曲。天下首富,终究是个平凡的人。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眸,这样的曲兰環,他是熟悉却又陌生的,他知道,他的兰環疯了,就像现在,她又变成这个模样。

大夫的药,让她失去记忆,却和常人一样,然而,现在她又变回了昔日的痴傻,他留恋的痴傻。

“你为什么这么痛苦,见到我,就这么难以忍受吗?”曲兰環抚上他的脸,蹙起柳眉,“我不想让你这样的。锦儿,也不会想。”

“锦儿?”苍严海忽然睁开眸,“你见到锦儿了?”这两天,他找不到锦儿,一直在担心。

曲兰環淡然微笑,“锦儿是我的女儿,我见到她,不是很平常吗?”

苍严海握住她的双肩,掌中的纤细让他不禁暗叹,他对她从来都是无法招架的,无论从前或是现在,无论是甚至怎样的她。

“兰環,锦儿在哪里?”他柔声问道。

“我不想告诉你。”曲兰環垂下眸,“我只想告诉你,非何是公主的儿子。”

“兰環?”苍严海微怔,知道苍非何是他大哥与涵影公主的儿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非何的身份是个禁忌,知道的同时,他们也打算把它永远的隐藏下去。

“其实,那又怎么样呢?公主与将军有婚约,却与大哥在一起,虽不能长相厮守,但至少属于彼此,”曲兰環注视着苍严海,“他们终究是幸福的,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有这种幸福,苍严海,要是你有了别人,请提前告诉我,让我离开你。”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不会。”加重手中的力道,苍严海心仿佛被撕扯开,眸中闪现巨大的痛苦,他忘不了那种痛苦,至死都不敢再去想。过去是他辜负了他的兰環,但现在,他可以用余生来弥补。

“你怕什么,如果没有做,何必这样呢?”曲兰環轻轻一叹,“我早知道你的野心,也知道生活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平静,可是,苍严海,我唯一无法容忍的,只是你同时属于别人。”

他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都知道。若不是这样,当初兰環不会有那么激烈有决绝的反应,不会以生命来惩罚他。可是,无论是怎样的曲兰環,他都要,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放手。

“兰環,我不会,不会了。”只要她肯一直在他的身边。当初为了财富和权势,他不顾她的心碎,娶了几个女人,逼她至此,没想到,竟然把性子平淡却又坚贞的她,逼疯了。

这是他不愿回想的往事,可是,永远扎在他们彼此的心中。

“锦儿,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曲兰環的声音变得柔和,目光也变得温馨起来,“我们不要去吵醒她,锦儿见到我,高兴的累坏了。”

“好,我们不去吵锦儿。”苍严海附和着,心中却不由得担心,锦儿,不,是他的小儿子修隐,绝对不会乖乖的去休息,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苍严海,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曲兰環侧首,水眸望着地上,华丽的地毯,“知道它的秘密。”

苍严海身子一僵。

他清楚,兰環自小聪慧过人,性子沉静,精通许多地方的语言和文化,倘若她发现了地毯的秘密,他也不会惊奇,可是……望着这样的曲兰環,苍严海心中掠过一丝不祥。

“我该,怎么办呢?”曲兰環看着他,微微叹息,“苍严海,这个秘密,有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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