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我被她吵得头晕脑胀,只能苦笑着摇头:
“如果你非要领养小鬼,到时候龙婆叮嘱你什么问题要注意,你就必须给我留心。”小艾出了名的马大哈,我实在担心她等会养小鬼不成,反而把自己的人给赔上了。
小艾连连点头,我又压低声音叮嘱道:“这里的人龙蛇混杂,你不要随便张口就说这些,万一人家能听得懂,惹出什么祸端来,那就不好了。明白?”
小艾一向听我的,这个时候更加是言听计从,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再也不会随便瞎说了。
可没料到,她满腔的热情在看见上山跪拜的人流时,竟然都化成了泡影。
“天啊!”她张开马凳,往地上一坐,嘴巴就是一瘪:“这么多人,全世界的人是闲着没事都跑这里来了吗?别都跟我抢啊!这么长的队,又不是公共厕所,排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旁边有几个人都侧目看了过来,一脸怒容,我连忙把她的嘴捂住,瞪了她一眼。小艾这才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我低声道:“龙婆是得道的高僧,来朝拜的都是善男信女,这里又是泰国,信佛的人多,你再瞎说,小心被人扔出去。”
我没收了她的小马凳,让她学着我的样子,虔诚的跪下,双手摊平在地面上,手心向上,额头抵住手心,双眸紧闭。
悠长的钟声在整座山上回荡着,我们面前是一片看不到边的人海,所有人的姿势都是一样的虔诚,呼吸着这城郊山野清新的空气,我隐约发疼的右眼也好了不少,就连昨晚开始一直嗡嗡作响的耳朵也清静了。
森夜没有能守在我身边。
佛门禁地,对他的伤害是巨大的。我也舍不得让他来,即使是在山下。不过看到眼前这幅光景,我也隐约担心了起来。我在泰国的签证只有一个礼拜,这样看来,这么多的善男信女,据说龙婆年一天只接见15位信徒,排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我们呢?
正寻思着,前方一阵骚动,跪着的人群纷纷有人起了身,我困惑地抬起了头,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浑身黄袈裟的泰国僧人正朝我这个方向走来。他所过之处,信徒纷纷起身行礼,有好些还跟随在那僧人后方,眼底带着失落和祈求,亦步亦趋着。
那僧人一身肃穆,和我在机场所见到的降头师气质全然不同。怪不得,龙婆和降头师能成为泰国宗教的两大支柱,各有其信徒,这其中的门道,我们不在其中还不知道其厉害之处!
我也连忙起身,拉住小艾,恭敬地站了一边。没料到那僧人却走到我的面前来,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一出口,中文竟格外流利:“请问,是来自中国的客人,沈眉小姐吗?”
我一震,连忙半躬身行礼:“是的,大师,是我。请问……”
“龙婆要见你,请随我来。”那僧人也不多废话,一手引向前方,身子已然一带,走到了我的跟前去。
我连忙跟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传说中的龙婆当真这么神通广大,连我是谁,来自哪里,长得什么模样都一清二楚?
忽然,我站定了脚步。
他刚刚说的,并不是我在泰国的化名:沈眉儿,而是沈眉!我换了一张脸,就是想隐瞒住身份,对方却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这一点。如果他想要我的命,这还不是举手之劳吗?
我实在是夜路走多了,生怕遇到鬼,因此脚步这么一窒,和对方就拉开了一小段的距离。
那僧人也不等我,健步如飞地往上走着,小艾急得不行:“你倒是快走啊!你不想收了那小鬼,我还想养只防身呢。”
我勉强笑笑,只能跟上对方的脚步,已经显得有些吃力,而距离山顶上的寺庙,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一边走着,我的心一边打着鼓,有几分半信半疑,更有几分未知的恐惧。
那个阴魂不散的小鬼,我还想收了他吗?一想到那个一直用言语激着童童和我,却始终没有下杀手的小鬼,我心里有了几分不忍。他终归是个孩子,虽然是一个鬼孩子……
也罢了。
我深吸了口气,如果能超度得了他,也算是功德一件,希望龙婆能了了我的心愿吧。
好不容易抵达大堂,那黄衣僧人却一路引着我们向前,东拐西拐,竟拐到一处耳室,在门口跪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我们听不懂的泰语。
门紧阖着,那僧人也不推开,只直起身子,朝我们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一转身就看不见人影了。
小艾吓得一下缩在了我的身后,我壮起胆子,敲了敲耳室的门,才轻轻推开:“你好。”我说的是泰国最日常的问候语,表示着对对方的尊重。
一踏入屋内,我的左眼就立即失去了视物的功能。外面那么亮,耳室里却一片昏暗,隐约飘来了梵香的味道,让人心神一下沉静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才总算稍稍适应了屋内的环境,可一看见面前的人,我就忍不住双膝跪了下去,朝对方行了个大礼。
眼前的老人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只披着一件长长的破旧的黄色长袍,看见我的时候,老人睁开了眼睛,一双睿智的眼眸纯净如水,眼底的光华一下点燃了整个室内的昏暗。
屋里没有照明,也不需要照明。
因为只要老人睁开眼睛,就已经足够了。
小艾胆大包天,但也不由自主地跪拜下去,看着老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眼前的一切太过神圣了,压得我们都不敢胡言乱语。我在心里暗暗赞叹着,怪不得人家说,龙婆年是泰国最负盛名的高僧,不求名不求利,独自一人在高山上苦苦修行,最终才悟透了佛法。
看这样子,这龙婆年即使悟道了,还依旧遵行苦行僧的修行方式,这是对佛法的极度虔诚才能做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