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那条东西,其实是一根孩子的小手臂,被粗暴的止血钳硬生生地给夹断了。
一个还没出生的,7个月的小孩,待在妈妈的肚里,比童童在我肚里的时间还更长上一些,他已经有了大脑,有了知觉,有了呼吸,却被硬生生地钳断了一根胳膊,该有多疼!
我的心一下揪紧了,此时的婴儿啼哭着,被护士硬生生从母体里拉了出来,对方还奇了一声:“居然还活着?这生命还真顽强。”她把孩子递给了眼前的女人,“喏,这是你的孩子,还活着就算是缘分了,你还要吗?”
“当然不要!”女人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一个劲地扇着风。孩子啼哭得声嘶力竭,一只柔弱的小手握成了拳头,另外一只小手已经荡然无存,汩汩的血正从断口处流出。
试想着,他还是完整的时候,母亲都不要他了,更何况现在成了独臂?
听见女人这么说,护士也不勉强,她甚至给孩子清洗一下身体都没有,随便搁在了一张小床上,示意一个小护士把它推出去。
“怎么还活着啊!”那女人嫌弃极了,“我一直以为你们应该把它打成泥再让我排出来的。我上一个就是这样的。”
护士没好气地道:“你这个月份这么大,我们只能用盐水堕胎法,没想到这个胎儿命真大,这么高浓度的盐水注进去,他不仅没被呛死、烧死,还能活着生出来……”
我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了,我转身就跑,周围的景物跟走马观花似的,一闪就过,我什么都不想看,一心只奔前面而去。
森夜自然是在背后紧跟着我不放,我眼前只有那个穿着白衣的小护士,她面前的手推车上放着那个一直啼哭不休的婴孩。
那小护士把手推车推到了医学废料处理站那里,随便地掀开一个垃圾桶,把孩子抱了起来,毫不手软地就扔了进去,旋即卷过一张脏兮兮的床单,把孩子的口鼻都捂了起来。
孩子一下就哭不出声了。
它才七个月,本来应该在妈妈的肚子里安心地等待出生,现在却一再地在遭遇着可怕的谋杀!
我愤怒了,我奋力冲了上去,把那小护士往后一推,一伸手就扯下了她脸上的口罩。
“眉,不要冲动!”森夜一把拉住了我,“就算你现在阻止了她,也没有办法再改变什么了,因为阿真早就死过了!这些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那个小护士露出了一脸惊慌,这张脸,我也见过,就在刚刚那些闪着绿光的人脸里。看来,阿真一个也没有放过!
“你是在杀人,是在杀人!”我握紧了双拳,泪水潸潸而下,“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是的,你就应该有报应!”
身后的啼哭声渐渐微弱,我马上转身过去,从那满是医学废料的垃圾桶里把孩子抱了起来。
这一抱,我才发现孩子恐怕比一只小猫重不了多少,哭声微弱,更可怕的是,孩子浑身起了巨大的水泡,轻轻一碰就破掉,流出了许多脓水,烫得发红的肌肤就好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愤怒地转身,斥骂着那小护士:“是不是你干的?你想把孩子煮熟了吗?”
“没有,没有。”小护士快被吓哭了,“他太大了,是用盐水堕胎法流产的,就,就是用高浓度的盐水注入到他妈妈的子宫内,他把盐水吸了进去,肺都应该是烧坏的了,婴儿皮肤很嫩,所以这样的盐水对他来说跟开水差不多了,他都差不多快熟了,你……你把他人道处理掉吧,他活不了的了……”
我真恨不得扑上前咬这些人几口。他们是在杀人啊!用盐水去烫得一个小婴儿浑身脱皮……
“救他,救他!”我冲上前去,那小护士吓得一路尖叫着跑开了,我不肯饶了她,一路快跑着,“你们这里不是医院吗?救人啊!快点!”
森夜陪着我一路向前奔跑着,刚才明明随处可见的医生护士,现在全部都凭空消失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医院,和在里面绝望奔跑着的我。
我用身上的外衣包裹住了浑身起泡的小婴儿,可即使这样,他的哭声还是越来越低。能救他的,只有医生,但是现实并没有。
我站定在产科的病房前,看着那些婴儿被他们的父母亲搂在怀里,亲着抱着疼着喂着,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救救它啊,救救它啊!”
我跪坐了下来,森夜默默地蹲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阿真确实早就死了,可是它死去的时候,那种不甘、怨恨、难过,我统统都体会到了,明白到了。
忽然,我的怀里动了动,我低头看下去,孩子的眼睛还没睁开,他那只尚存的小手伸了过来,力道微弱地扯着我的衣襟,小嘴直往我的胸口凑。
孩子本能地要找妈妈讨乳汁喝,只可惜,我既不是他的生母,又没有奶水可以给他果腹,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应该也只剩最后的挣扎了。
可我没有犹豫。我解开了衣襟,把胸口凑到了孩子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嘴边缘。
孩子一口就含住了,可他当然吸不到任何东西,我只觉得胸口一疼,孩子的牙龈竟然咬破了我的肌肤,顿时,微微的鲜血从我胸口流了出来,落入了孩子的小嘴中。
一滴,两滴。孩子没有力气承接住那滴落的鲜血,他的小脑袋悄悄地垂落在了一旁,从我胸口滴落的鲜血,落在他的脸庞上,又滑落到了地面。
我抱紧了他,在他脸庞上亲了一口。只亲了一口,他就在我怀里彻底消失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森夜帮我把衣襟拉好,有力地撑住了我:“眉,不要再难过了。这情景,应该是阿真制造出来惩罚抛弃他的那些女人的,她们每一天都要在这里经历这些情景,拷问自己的良心,他们已经受到了阿真的惩罚。这些都跟你无关,你本不是戏中人,何必太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