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2-14 15:32:42 本章字数:12102
宁姿然闭了闭眼睛,旋即睁开,眼里只见一片澄净与坚定,她点了点头,“我不为蛟玥臣民,我只为从小疼爱我的哥哥,接下来的事我也不会退缩。爱睍莼璩”
东方语心头微微一震;她知道宁楚与这位五公主的兄妹感情很好;甚至可以说,宁姿然对宁楚的依赖与信任绝对超过了对文秋凤的感情;这是因为从小都是宁楚照顾着这位公主,而皇后更多的时候,只是淡淡看她一眼,端着架子摆着身份不冷不热地说上那么几句话。
就连抱也没抱过宁姿然几次;宁姿然从宁楚身上,才更多的感受到亲人的疼爱与呵护。
所以,她一试探,这位公主便露出真性情。
宁姿然肯冒险,甚至愿意豁出性命去帮助宁楚,这跟宁楚从小与她长大的情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东方语淡淡压下心底震动,仍旧目光明亮地看着她,“公主,接下来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带着你的人到你哥哥的院子去探视他便好。”
“当然,你去的时候,记得尽量将动静闹得大一些;嗯,还有就是露出你不满的情绪,用你公主的身份好好压住高姑姑。”
宁姿然点了点头,郑重道:“师姐,你放心,我保证将这事办好。”
“嗯,那你在里面尽量拖住高姑姑,将周围守卫的暗哨都吸引过去;至于我呢,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总之要确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还要让你哥哥尽快醒过来。”
宁姿然郑重点头,然后对着东方语露出了一个坚定而灿烂的笑容。
“师姐,相信我,我会做好的。”
东方语也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充满鼓励。
半个时辰后。
宁楚的听风阁。
宁姿然由两个小厮抬着一张软凳一路招摇往听风阁而去。
高姑姑知道她前来,自然早早出到门口外要将她拦下。
“奴婢参见五公主。”
宁姿然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将她公主的派头装得十足十。
不过,挥完手之后,她才突然惊讶地坐直身子,两眼瞪大地看向高姑姑,“高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难道母后她也来了?她来了为什么不去看我?我就知道她心里最疼哥哥,连我腿受伤了,都不记得去看我。”
五公主一番没心没肺的抱怨,顿时听得高姑姑心里叹气。
谁都知道皇后疼爱这一双儿女;若真要分出个亲疏远近,自然是更亲近宁楚多些,毕竟那是第一个孩子。
高姑姑看着五公主撅嘴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心里在想,皇后娘娘果然是忘了还有五公主的存在啊,怎么将这么个麻烦人物给遗留在太子府。
“回公主,皇后娘娘没有来太子府;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暂时留在这里照顾太子殿下的。”
宁姿然不满地嘟着嘴,两眼半眯着,神态尽是娇纵之气。
“我就说嘛,母后果然还是疼哥哥多一些;她竟然舍得将高姑姑你留下来照顾哥哥;却完全忘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她说着,一张小脸完全垮了下来,眼里尽是颓丧之色。
随即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抬起头,一脸狐疑地盯着高姑姑,“对了,高姑姑,哥哥他怎么了?为什么母后要将你特地留下来照顾哥哥?”
“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难怪他今天都没有过去看我,他不来,别人也不来,连母后也将我遗忘了,我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一边不悦地抱怨,一边暗示小厮越过高姑姑,将她往宁楚的院子抬进去。
高姑姑差点还真被她给蒙混了过去。
但一听到宁楚的事情,她心里立刻就警惕起来。
瞄一眼已经越过她的宁姿然,当即转身,快步追了上去;还不着痕迹拦住了去路。
“五公主,你哥哥他,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娘娘担心他,所以才令奴婢暂时留在这;不过御医说了,太子殿下需要多休息;这会他正在睡觉呢,公主不如先回去,等他醒过来了,奴婢再告诉他,你曾来过。”
“原来哥哥只是在休息而已啊。”宁姿然垂下眼睫,将黑白分明的眼珠密密掩在里面,谁也看不清长睫下那流转的情绪。
她语气很轻,似乎一点也没有多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怀疑一样。
只是单纯放心的轻叹。
高姑姑见状,立即僵笑着点头,连声答道:“是啊是啊;所以……奴婢斗胆,请公主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看,你腿上还有伤,为了避免伤势加重,奴婢恳请公主保重身体,多在床上静养。”
“高姑姑真是体贴入微,难怪母后她那么看重你。”宁姿然笑嘻嘻地看着高姑姑,看样子似乎是准备接受高姑姑的建议。
高姑姑眼巴巴地看着地,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只盼着这位娇纵的五公主爱惜自己的千金之躯,听话乖乖回去躺着;别再来这给她捣乱。
宁姿然笑嘻嘻说完这句,居然沉默了下来。
她一沉默,也不指示小厮是往回走还是往宁楚的屋里去。
就这么停在原地,似要在那里晒太阳一样晾着。
等得高姑姑在这大冷的冬天居然都后背渐渐开始冒汗。
“可是高姑姑,就算哥哥他在休息,我也得亲眼去看看才放心;反正我现在已经来了这里,我只进去看他一下,不吵醒他就好。”
宁姿然轻轻咬着手帕,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高姑姑。
高姑姑一听,后背的冷汗留得更欢了。
她微微躬着腰,看向那坐在软凳上的少女,僵笑道:“这个……公主,怕是不太好吧,娘娘她回宫前再三吩咐奴婢,千万别让人进去打扰太子殿下休息。”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我只是进去看看他,又不吵他不闹他,怎么能叫打扰他呢!”
宁姿然脸色一冷,两眼颜色一深,她微微一转眼,透着几分不悦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姑姑,她的公主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高姑姑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但面上,公主是主,她是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正面顶撞公主。
“可是公主,娘娘她再三吩咐……”
“母后不就是担心有人打扰到哥哥休息,不利于他身体恢复吗?我都已经向你保证过,我不会打扰他的,你是不是要我在这发誓才相信?”宁姿然脸色一沉,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似挟着无比厚重的威力,一棒接一棒地敲在高姑姑身上。
高姑姑见状,表情一僵,随即战战兢兢扑一声跪了下来。
“五公主息怒,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依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在此照顾太子殿下而已;请你息怒。”
她姿态虽然是跪地求饶;可她嘴里却口口声声都在提醒五公主,她所做一切不过是担了皇后的吩咐而已。
宁姿然一看她这样子,心头更加恼怒了。
她坐在软凳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高姑姑,慢悠悠地举起衣袖,抚顺袖子的皱褶,道:“行了,高姑姑,你不用再一口一个母后;我今儿是打定主意非要进去看看哥哥不可,你要是敢上来拦着,那你就尽管上来试试。”
五公主一声令下,两小厮自然抬着她往里走。
高姑姑看着她肆无忌惮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她沉沉瞟了眼旁边暗角处,又看了看已然进入到内院的宁姿然,犹豫一下,随后也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她进入到里面的时候,宁姿然已经坐在了宁楚的床前,正满脸疚色地看着那床上沉睡不醒的男子。
目光静静落在那美玉般莹润艳绝的面容上,被幽幽窜过的风卷起淡淡的愁绪来。
高姑姑就站在她身后,垂首屏息而立,也不上前;只安静如飘渺的空气般,透着几分监视的味道伫立在门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宁姿然。
五公主说了不吵醒宁楚,自然也不会出声说话,就只是那样静坐在宁楚床前,目光流转,一时复杂一时无奈一时半含感叹一时又泛起淡淡愁容。
如此复杂多变的神态,高姑姑自然还是第一次从宁姿然脸上看到,在以往,这位五公主在她的印象里,就只是个被娇纵着未长大的孩子,刁蛮任性有之;天真可爱亦有之;娇纵胡闹少不了;可像今天这样,宁姿然脸上居然有着大人般才有的神态,顿时令高姑姑惊讶这个娇纵的公主是不是突然在一夕间长大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宁姿然在来听风阁之前,就已经被东方语洗脑,因为东方语用深刻的事实给她上了一堂生动而鲜明的课。
宁姿然静静坐了大概一刻钟,然后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
高姑姑一直都在近距离监视着宁姿然的一举一动,见她似乎对宁楚沉睡的情形根本没有察觉什么异状,也没有做什么试探性的举动,便也十分放心让她大摇大摆离开了。
不过,在五公主离开之后,高姑姑才突然发觉,皇后从宫里调来那些负责监守听风阁的人,竟然全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四下换上的全都是怒色隐隐的太子府侍卫。
她倏然大惊,顾不上细想其中的蹊跷,还想着要避开那些侍卫,偷偷溜出太子府去。
就在她满心惊喜以为终于可以回宫向皇后报讯的时候,有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自她后颈处狠狠地劈了下来。
时间倒回到宁姿然初去到听风阁,与高姑姑纠缠得正火热的时候。
东方语在一处地势奇特之处,往最靠近听风阁其中一棵高树上,轻轻叫了一句“鹰七,你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但却让鹰七本人能够清晰听到她的叫喊。
鹰七是一个身形高硕的汉子,神态居然跟他的主子差不多,给人的感觉满脸都是和气友好之色。
他一路跟随宁楚去到东晟,又从东晟再一路回到蛟玥,自然对东方语的声音已经无比的熟悉。
平日里,他当然不可能会因为东方语这轻轻一叫而现身的;但此刻,他却不得不现身。
因为东方语手里此际还握着一样东西,正是她喊他的时候,将那东西冲他的方向亮了亮,他才嗖一下似只大鹏鸟般朝少女所在的位置俯冲下来。
“东方姑娘?你叫我?”
鹰七掠到东方语跟前,目光自她笑意微微的绝色脸庞一划而过,旋即却凝定她右手握着的那样东西。
“对。”少女笑眯眯点头,又冲他亮了亮手里那支碧玉箫,“想必你对这东西很熟悉。”
鹰七眨了眨眼,没有吱声,但他那微带轻蔑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东方语懒懒看他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轻蔑而露出不悦。
“既然你知道它是什么用的,那我也就不废话了,现在你的主子有麻烦,我需要你配合我,好让他从这件麻烦中脱身出来。”
鹰七冷冷地瞥过她手里的碧玉箫,仍旧没有吱声。
他面容神态虽然看似友好,实际上骨子里骄傲着呢。
他目光冷冷定在碧玉箫上,在心里想着大概是他的主子想要讨她欢心,故意拿这东西来戏弄他;想要考验一下他的辩识能力。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主子确实聪慧绝伦,但在某些方面上,他可就觉得他的主子不那么让人敬佩了。
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值得这么费心么?
居然还将这么重要的信物交给她拿来当玩具一样玩!
少女淡然打量着鹰七,见他神色温和,但眼神却充满不屑,她甚至可以从他的呼吸中听出他心底对她嗤之以鼻的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家伙认为她在逗他玩?
“鹰七,我是认真的;我可没时间在这逗你玩。”少女脸色一沉,动听的声音无形中却渗了一股慑人的力度,听着似是十分悦耳,但却浮游出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冰冷威严之感。
鹰七微微怔了怔,第一次抬头正眼看她。
似是很意外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居然也会迸发出如此慑人的气势。
她两眼如冰如雪,晶莹却透着尖锐的冷意,那透亮的目光似一下就能穿透人心直达最底,翻出人的所有心思来。
少女眸光闪闪,冷冷中透着厚重的实质之感,定定盯着鹰七。
偏她绝色脸庞上还漾着微微笑意,她的笑容不同于主子那种温和,却令人觉得迷离遥远的笑;她的笑,从容、坦然,每一条笑纹都似涨着丰满的力度,仿佛她的自信能透过这样虚空的方式进入别人的内心,带给别人安定一样。
而她的目光,冰冷、晶亮、闪灼却也饱满,那种透澈与闪亮有如厚重的锦缎,层层逼人而来,虽然逼人,却没有让人感觉不自在,让人觉得她风华无限之中,不知不觉被那样冷静甚至夹着冰凉的目光所包围。
连再坚定的心志都似乎要被她的目光与笑容给融化。
鹰七在这一怔之中,心里忽然便起了奇异的变化,迎着她坚定饱满的眼神,忽然便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因为他从她那清透的目光里看到了不屑;是的,不屑,她不屑于对他说谎,更不屑拿这种事来跟他开玩笑。
这么意识到的时候,鹰七心里突然便似被什么击中一般,蓦然一痛,然后全身血液也紧张得凝固起来。
“东方姑娘,你说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鹰七的语气虽然有所缓和,但他的态度却还是谨慎而半信半疑的,要他仅凭她三言两语就相信主子那样的人会身陷麻烦,除非她手里有铁证。
东方语眼神虽然凉中透冷,但她心里却不禁暗暗赞赏了他一句;因为他的谨慎与怀疑。
一个好的护卫首领,尤其像保护宁楚这样人物的首领,不仅要有过人的武功;很多时候,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会思考问题的脑袋。
而鹰七被宁楚选为隐卫首领,无疑是有其过人之处。
东方语淡淡看他一眼,也不绕弯,直接道:“第一,他自昨天重返太子府后,就没再召你们,难道你不觉得其中有异吗?第二,你可以自己潜到听风阁看看,用你的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
鹰七刚想反驳她,但张了张嘴,又将声音吞了回去;她既然揭底他亲自去看,那他只要去看,就一定能够从中找出答案,他便也不就问了。
鹰七淡漠地看了看她,一拱手,便转身掠向听风阁。
他这一去,自然是撞见了五公主与高姑姑纠缠的一幕;亦自然看到了宁楚在床上沉睡不醒的状况。
一刻钟之后,他脸色泛沉,却步伐坚定地回来了,他挑眉,眼神透着凝重,盯着拥有花容月色的少女,道:“东方姑娘,我承认主子他真的出了一些状况。不过,我看他的情形,他的身体应该没受到什么损害。”
东方语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睨着他,“哦,那么你也看到高姑姑了,你要是觉得应该让他就这样继续睡下去的话,那就当你今天没有见过我。”
鹰七心中一阵错愕;虽然他的任务是保护宁楚安全,遇上其余的事,他就是个聋子瞎子;但并不代表他心里也一样又聋又瞎。
宁楚的情形,很明显是被人用了迷魂药之类的东西;试想有谁能令他毫无提防,心甘情愿将这些药喝下去,除了那个人之外,还能有谁。
鹰七这么一想,心忽然便狠狠地揪扯起来。
宫里,皇帝昏迷不醒,大概已命不久矣;宫外,太子昏睡不起,还被人变相软禁起来。
如果这种事情一旦在蛟玥宣扬开去,到时所引发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东方姑娘,这毕竟是在蛟玥,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东方语闻言,勾唇,嘴角绽放出一抹烟花般绚丽的笑容。
他警告她,这是蛟玥的政事,跟她这个东晟外来客无关!
少女在心里轻轻地嗤笑一声,眨了眨明亮流澈眼眸,定定看着鹰七,笑道:“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况且,你看以我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又能够做什么?我来找你,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是因为你家主子和我是朋友,对于朋友,我只是出于道义,做我该做的。”
鹰七愕了一下,再次深深地打量起眼前柔弱而古怪的少女。
惊于她的敏锐,愕于她的聪慧。
这么说,她根本不打算干涉他们蛟玥的政事。
“我明白了,那东方姑娘打算怎么做?”
“我不过想尽一点绵帛之力,将你家主子尽快从目前的沉睡中叫醒;当然,这段时间不会太短,因为他服下去的药实在是……嗯,在他醒来之前这段时间,我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怎么助?”鹰七淡然看着她,心里却没有再怀疑她的动机。
“很简单。”少女微微一笑,笑容淡定从容,眼神闪烁着胸有成竹的慧光,“让你的人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那些人给拿下,然后将听风阁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进来,起码在你家主子醒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当然,同时还得不让任何人出府,以免消息泄露出去,做得到吗?”
鹰七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沉声道:“可以。”
“好,那现在事不宜迟,你最好趁着五公主在吸引了高姑姑注意力的时候,尽快将外面那些人拿下;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鹰七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掠去。
就这样,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宁姿然刁难着高姑姑,将动静闹大,吸引住高姑姑的注意力;而鹰七立即号召其他人手,在外围以雷霆之势迅速将那些人趁机拿下,又迅速做好布防。
连高姑姑也被收拾了之后;东方语才再度踏入听风阁,每隔一个时辰给宁楚服一次药。
不过,皇后终究对宁楚太狠了点,下的迷药十分强劲;而东方语担心用药太猛的话,会损伤宁楚身体,所以并不敢一下就给他来大剂量的,只能隔一个时辰喂一次。
在鹰七将听风阁控制保护起来之后,宁姿然竟然固执地不听劝,非要待在听风阁里,等到宁楚醒来才肯离开;东方语原也以为无妨,最终被她缠不过,便答应将她留在宁楚旁边。
但后来,夏雪暗中提醒了她一句;东方语才意识到什么,然后态度强硬地将宁姿然赶了回去。
三个时辰后,宁楚还没有醒来;而墨白假扮东方语待在她的院子里,已经有一段时间,若是她一直躲在房里不露面,势必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东方语在夏雪的帮助下,离开了听风阁,先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就在她与墨白讨论着宁楚的情况时,外面忽然有太监尖沙锐利的唱传声幽幽地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有旨,请东方姑娘接旨。”
墨白一听太监这声音,立时沉下脸,“小语,你又不是他蛟玥国的人,这旨你不接也罢。”
闻言,东方语心中一暖。
知道他是担心文秋凤会对她不利。
“墨白,我看你是草木皆兵了,她若真要对我不利,又岂会只是这样将我困在这里,而没有其他的动作;再者,她现在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宣我,不可能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
墨白皱了皱眉,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她。
东方语微微一笑,心道幸好自己没有将之前水银中毒的事情告诉他;否则依这人的脾性,一定会强行阻止她去冒险的。
可有句俗语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再说,文秋凤宣她,未必就是让她进宫。
正这么想着,那传旨太监的脚步声已经阴森森地响在了她的院子里。
传旨的是个很有些资历的太监,一脸皱纹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掀开一线细缝扫了东方语一眼,随即用太监特有的阴阳怪气念起圣旨来。
“……着东方语即刻进宫,钦此!”
东方语接过圣旨,似笑似笑地朝后面的屋子呶了呶嘴。
“公公请慢走,待我换过衣裳之后,就立即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那太监见她神态谦恭,只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随即继续用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冷道:“那咱家就在这等着;咱家奉娘娘之命,得亲自迎接东方姑娘进宫。”
东方语暗地抽了抽嘴角,皇后这是收到风声,准备对她再来什么办法拖住她?
回过头,宁楚醒了,她人又被拖住了。
同样也没办法给皇帝看诊。
东方语垂下眼眸,微微地笑了笑,旋即转身往屋内走去。
“小语,文秋凤不会无缘无故宣你进宫的,你——决定要去吗?”她身影一入,随即被一条精致而坚实的手臂拉过旁边。
男子华艳清凉的气息立时逼人而来,带着微温的热度轻柔似鹅毛般一下一下拂过她颈侧。
无端的引得少女皮肤一阵灼热。
东方语转身,微微推开他。抬眸,明亮眸光如闪闪星辰,凝定男子妖魅如雪容颜,道:“墨白,就算我今天推掉不去;可明天呢?只要我还在蛟玥还在太子府,她若是想要宣我,我最终还是要去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逃避,在气势上落了下乘;我就这样接旨进去,看看她到底还想对我做什么。”
墨白略略皱了皱眉,嗓音含着淡淡担忧,“可我始终觉得她动机不纯。”
“她动机不纯,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少女轻笑,她明媚笑容如悠悠春风,一瞬绿了萧索的冬,暖了瑟瑟的秋,也暖了男子荒凉的心。
“东方姑娘,你好了没有?”外面那传旨太监的声音似冤魂般缠了进来。
“小语,那你一定得小心。”墨白凝定她卓约容颜,轻声诉说着眷眷担忧。
少女点了点头,送他一个安淡笑容,拉开门,走了出去。
文秋凤似乎真的并不想为难东方语,居然还派了轿子来接她进宫。
蛟玥的皇宫跟东晟的皇宫相比,显得更加奢华雄伟,连绵起伏的宫殿建筑群,在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中巍峨雄壮。
东方语忽然便想起梅如歌所留那本部份游记里记载的话,说是宁澈贪婪自私爱好享乐,大概占全了贵族阶层所有的恶劣通病。
看眼下这蛟玥皇宫修建得这般奢华宏阔,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从天南地北的地方运来,无论是从细节还是到大梁,全部都要求是精品中的精品。
东方语一路走,一路在心中咋舌不已。
啧啧,看来这蛟玥皇帝可不是一般的能败。
按他这么花钱法,他大概每天都得努力捞钱再捞钱才行。
不过,就算她心里实在惊叹这蛟玥皇宫的奢华壮阔,她面上表情却始终淡淡的,泛着标准而得体的微笑,施施然跟在引路太监身后,慢悠悠往里走。
引路太监大概得了皇后的吩咐,一路走得特别慢,而且,似乎还有意无意引着她往特别奢华精美的地方走去;还一路暗中留心她的反应。
只可惜,那太监留心了一路,拐着她走了不少冤枉路,却仍旧不见少女露出什么失礼的不耐烦或者过份惊讶的神色。
东方语反而像在游园赏景一样怡然自得,眼神端正,步子优雅,笑容淡淡。
太监怎么看,都看不到她有任何失礼失仪之处。
太监无奈,在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后,他决定不再引她兜圈子。
又走了一会之后,终于看见凤仪宫近在眼前。
那太监将她引到凤仪宫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东方语抬头看着门口上头那三个笔姿奇绝的大字,眨了眨眼,扬起微微笑意,慢悠悠抬步踏上了石阶。
大概因为刚才那个引路太监带着她在外头兜圈子的时间已足够长,所以她刚刚出现在凤仪宫门口一站,立时就有宫女进去通报。
而文秋凤的旨意也很快宣了出来。
凤仪宫里的布置,又与东方语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奢华精美完全不同;这里的格局与陈设,并算不上奢华,反而让人觉得精致典雅,典雅中还透着清新流婉的韵味。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东方语微弯腰,给文秋凤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廷礼仪。
“东方姑娘你来了,快快平身;嗯,过来这边坐吧。”文秋凤一改先前在太子府对她那疏离冷漠的态度,居然浅笑着带几分亲近的意思,对东方语招了招手。
东方语是那种能够坐着绝不肯委屈自己站着的人;文秋凤既然邀她过去坐着,她自然不会客气,也就微笑着向文秋凤致意道谢之后,落落大方走到文秋凤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呀,本宫也是今天才如此近距离对东方姑娘你相处呢。”文秋凤浅浅一笑,她的笑容十分清婉典雅,不过她似乎对谁都在笑的容貌,却又似十分遥远冷清,她柔柔地看着东方语,似是透着长辈的慈爱般,又笑道:“仔细看下来,东方姑娘的笑容神韵,竟是与本宫一个故人十分相似呢。”
东方语只是一味的微微笑着,带着两只耳朵懒洋洋听着;反正文秋凤想要称赞或拉关系,就让文秋凤自己过足瘾,不听到文秋凤露出真面目,她就一味笑着敷衍文秋凤好了。
文秋凤见她笑得眉眼生花,笑容似是害羞似有娇怯,唯独没有恭敬。
文秋凤心下也不着恼,仍是那么温和慈爱的浅笑着,似是完全放下了皇后的架势,就是专门宣东方语进来拉家常一样。
“不知东方姑娘府上令尊令堂可安好?”文秋凤眼睛转了转,目光隐含探究不动声色凝落少女卓绝面容,“嗯,本宫这么问,似乎是有些唐突了。”她脆生生地浅笑一下,却又自顾着打哈哈,道:“本宫是瞧着东方姑娘的神韵与一个故人十分相似,所以——”
她说着,颇有些歉意地看了看东方语。
东方语神色一瞬黯然,明亮眼神也似暗了下来。
她略略低下头,透着几分黯然神伤的样子,幽幽道:“回娘娘的话,家父身体康健,就是经常出门在外,与民女聚少离多;至于家母——她在民女幼时就已经辞世了,说句老实话,因为当时民女年纪太小,所以现在,民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文秋凤脸上那清婉的浅笑随之微微一僵,声音当即透几分适当的安慰,“真是抱歉,本宫居然让东方姑娘想起了伤心事。”
“唉,说起来,本宫与那位故人也足足有十几二十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健在。”
文秋凤幽幽地慨叹一声,声音充满缅怀的味道,她慨叹一声,眼角有意无意掠看了东方语一眼;却见东方语仍是微微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杯子凝神静听,却又似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她的样子简直就是在发呆。
文秋凤在心里冷冷笑了一下,又道:“本宫那位故人姓梅,名——”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东方语,似是想要看清东方语在听闻这个姓氏后会不会出现异常的反应。
事实上,东方语在听闻这个姓氏后,心里确实咯噔了一下。
不过,她也是定力过人的人了。
虽然眼下她还猜不透文秋凤的用心,不过她觉得文秋凤绝不会无缘无故跟她什么故人。
东方语目光凝定杯子不动,似乎仍盯着那平静的水面在发呆。
心底却一瞬起了涟漪;她忽然记起梅如歌在游记里曾提到,当年梅如歌被宁澈秘密关在蛟玥的时候,是被一个人悄悄放走的。
东方语眼角微掠,掠看了旁边典雅高贵的女子一眼,难道放走她老妈梅如歌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蛟玥皇后?
文秋凤所见旁边风姿卓绝的少女似乎并没有任何波动,她也不气馁,语气微歇,又接着道:“本宫那位故人叫梅约,十八年前因为犯了某些禁令,而陛下给关了起来,偏她性格倔强,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认错向陛下求饶;陛下当年也是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时候,自然也受不得有人违逆;本已下旨要将梅约正法。”
文秋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也抽离了东方语面上,而望向大殿的虚空处。
东方语猜,她目光尽头的虚空处,大概是十八年前某一个关禁着梅如歌的地方吧。
“本宫知道当中不过是有些误会,可陛下在怒气上头,自然是听不进别人劝谏的;他下了决心要将梅约正法;本宫虽说与梅约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可也不忍眼睁睁见她就此韶华早逝;所以便趁着陛下有一次喝醉的时候,背着陛下,偷偷地将梅约放了出去。”
东方语就像一尊完美微笑的雕塑一般,保持着优雅的身线与神态,沉默地倾听着文秋凤絮絮述说的往事。
文秋凤幽幽说完,见她似乎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当即淡淡地挑了挑眉,目光溅一分森寒,缓缓道:“东方姑娘别介意,本宫也是一时看见你的神韵与故人相似,所以才一时忍不住将这段藏了十几年的往事说了出来;东方姑娘你只管将它当一个被人遗忘的故事听听便罢。”
东方语抬头,笑意晏晏看着文秋凤,目光晶亮如雪,眼神也透着隐隐飒飒的风寒落索,她慢慢地,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真是个念旧的人,想必娘娘那位故人若是知道娘娘这般顾念她,她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哦,是这样吗?”文秋凤似是真心为东方语的敷衍高兴一般,神态居然微微现了喜色,“本宫听说,东方姑娘你的生母也是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