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医被这句话问得一筹莫展,最简单的办法无疑就是死,服食大量红丸的人,在他眼中简直等同于病入膏肓,但是他也说了,红丸并非是毒药,所以,还有的挽回,还有的救。
“大将军,除非你克制自己从这一刻起,再也不碰此物。”
“再也是多久?”
“永久,永远。”老军医这一次说的斩钉截铁。
“据你所知,以前可曾有人做到过?”宁夏生趁着自己还算清醒,他将心中的疑惑一并问问明白。
“有人误食过一两次,想要戒除,至少花了三年的时间,中间不时又被其召唤回去,重新服食,一来二去,毒性越来越重,最后不惜倾家荡产,直到摸清身家中的最后一文钱。”老军医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自然也有人意志力坚韧,要死要活的戒除掉,也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
宁夏生根本没有被他的话给吓住,连眼中的那一丝迷惘都消失不见,他居然咧开嘴冲着老军医笑了笑道:“不,我不会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还要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镇守这一方天朝的家园国土,这样吧,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趁着这次舜天人退回去修生养息,就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必然要将这见鬼的红丸从我身体里头彻彻底底的驱逐出去。”
老军医听得目瞪口呆:“大将军,你的意思是,你要在一个月内戒毒?”
“你要是觉得时间还太长,或许我还能略微缩短些。”宁夏生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果敢,还有那种一呼百应的气势,“其实,我要做的只是再也不去碰它了,对不对?”
老军医呆了半晌,方才讷讷道:“大将军,这件事情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我在军中多年,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物,是真正的英雄,所以我相信你的话,也会尽力配合你的恢复工作,如果允许的话,这一个月,我会长住在大将军的营帐中,就近医治。”
“好,那么就这样一言为定。”宁夏生与老军医击掌为誓。
他叮嘱下去,让人送来最结实的大捆大捆牛筋绳,按照自己的想法裁剪好了长度,又搬了硬木的大椅,至少二十来张,排排坐,放在营帐一圈,有人想要过来看热闹,被看守营帐的亲卫军训斥,大将军在整个月中要办十分重要的大事,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桶一桶的清水也跟着送了进来,老军医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两个人用了半天时间做好应对的准备,宁夏生拍开一坛好酒来,低声道:“这坛酒还是我出天都时,大理寺的沈少卿亲手相送,一直没有舍得喝,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就不留着它了。”
如果涅槃,即将重生。
宁夏生没有给自己任何一条退路,如果做事做人都要处处留下后路,他绝对不能在边关坚持下整整的十年光景。
两人用大碗盛酒,喝的十分尽兴,老军医喝的酒意正酣,说到自己已经五十有六,四十岁那年,爱妻重病亡故,他身为杏林好手,却在她身旁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一寸一寸憔悴枯萎,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扔下家中世代相传的医术,漂泊浪荡,再也不愿意归家。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混迹在军营之中,看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他猛地醒悟过来,原来生与死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眨一眨眼的不同,于是,他留了下来,做军医一做十多年,直到半年前,居然收到了家乡寄来的书信。
“大将军,我离家时,儿子不过八岁,没想到如今已经有了孙子孙女,家书中说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之事,我却看得老泪纵横,想要立时收拾细软返乡,却又生怕近乡情怯,根本已经是个陌生人。”老军医擦了擦眼角,“你看看我这把没出息的老骨头,这是大将军最为要紧的时候,我觉得说这些有的没的。”
宁夏生却听得十分津津有味:“这些年,如若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在边关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又哪里求得到阖家平安,子孙满堂,等我这一次大好了,定然送你一笔养老的银钱,让你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你放心,做人到哪里都需要手边有钱,你出手大方不亏待家人,那么就没有陌生人这一说法,定然将你当老祖宗一般供养着,方可安度晚年。”
老军医听他说得这样实诚,忍不住就笑开了:“大将军最懂得人情世故,老朽都自愧不如。”
“十年混在这样的地方,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还懂个屁的人情世故。”宁夏生将手中空碗往地上重重一掷,“来,将我绑上吧。”
这是宁夏生想好的应对之策,让老军医用药物先散去他的武功,再用牛筋绳将他层层捆绑严实,那么无论红丸之毒发作起来会如何,他都不会伤及到其他的无辜。
老军医给他吃化功散的时候,犹疑再三:“大将军,这化功散要是吃足了七七四十九天,那么你毕生的武功可就真的全废了。”
“要是脱身不开红丸之毒,我也就是个废人了,还要一身的武功作甚。”宁夏生朗朗而笑道,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他做好的决定。
“等一等,大将军先别急着往下说,容我猜一猜,你花了多少天才真正解开了红丸之毒。”孙世宁听到这里,忽然插话说道,虽然故事精彩纷呈,不过这会儿宁夏生可是好端端的坐在她的对面,反而缺少了听故事的那种紧迫感。
“好,你猜一猜?”宁夏生眼底俱是笑意,飞快看了沈念一一眼,“老沈真是好福气。”
沈念一嘴角弯弯道:“何来突然这样一句?”
“这般知情识趣,连说个故事都能有张有弛,配合到位,何愁以后的日子不美满如意。”宁夏生等于是重重夸赞了孙世宁两句,他觉得这个女子总是在给他不同的惊喜,一波连带着一波,从不落空。
孙世宁以为你沈念一的反应最多不过是笑一笑过去,没想到,他还慎重其事的站起来,向着宁夏生拱了拱手道:“承蒙兄长夸赞,求妻若此,夫复何求。”
宁夏生笑得差些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孙世宁却是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个人正儿八经的说出这般话来,即便是将宁将军当成了自家兄弟,那也委实有些,有些……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不说话,宁夏生自顾着又来逗她:“方才不是说了要猜日子的,我还洗耳恭听,等着答案呢。”
孙世宁才想起是说到这么个正事上头,敛了心神,大致算了算,她经受过相同的折磨,郑大夫又是难得的好大夫,都经历漫漫,差点以为看不到尽头,而宁大将军的身体底子好,意志力又该更好,所以她尝试着问出了一个数字:“四七二十八天。”
“如何想到这个数字,也不凑整?”宁夏生倒是起了兴致,很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就是听得方才故事中的老军医所言,要是化功散吃得七七四十九天,再好的武功都保不住,所以想到大将军的性格和耐性,又绝对不会让此事真的超过三十天,所以才斗胆猜了这样个数字的。”
“要是方才打赌,那么你已经输了。”宁夏生得意洋洋的叉着腰笑道,“别说我以大欺小,不如再给你猜一次。”
孙世宁还真的不肯罢休了:“猜错了,我自然输一个东道,绝对不会抵赖。”她偷眼去看沈念一,盼着他给个提示,沈念一只是低头轻笑,眉梢眼角都是松泛,可见她前头的那个数字与真实的日期相差甚远,连他都觉得她是输定了。
“要不给你两次机会都成,猜对了,我自然有好东西送你。”宁夏生双手往胸口一抱,开局买定离手。
秀娘睡了一觉,酒气散开,洗过脸,折身回来,见一桌三个人都不说话,先以为是生了相互的气,再见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吟吟,方才松了一口气,沈念一却说道:“你大着胆子猜一猜便是,错了就错了,他还是继续当他的大英雄,也不会让你吃亏。”
“我不是怕吃亏。”孙世宁脱口而出道,她就是想知道,这个极限到底在哪里:“二十三天?”
宁夏生依然摇了摇头道:“还有一次机会了,想好了再说。”
孙世宁几乎没有迟疑,又报出了最后一个数字:“十八天。”
“对了!”
“错了!”
沈念一与宁夏生同时开口,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连带着秀娘都啧啧称奇:“你们三个人真是好雅兴,居然在猜数字玩耍,赌的是什么彩头,早知道这样,不如也算我一个份子钱。”
“我们不赌钱。”孙世宁的盈盈目光在沈念一身前停一停:“你说我错了,大将军却说我对了,这是怎么回事?”
“严格算来是十七天半,我没有记错吧?”沈念一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事后听到宁夏生细细复述过一次,也觉得实在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