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进来的人居然是吴卓义,他凭借本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大理寺的停尸房,推开门见到唐楚柔坐在一个角落,这样的地方再保持空气流畅,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暮霭死气,而她丝毫不介意,也不会被感染,只是静静的坐在角落,仿佛是一幅画。
吴卓义急得已经满头大汗,却慢下了脚步,生怕惊动了眼前的场景,反而是唐楚柔听到脚步,抬起头,看到了他,还有紧随其后的丘成:“你怎么会来?”
丘成走近吴卓义身后,已经知道这个人的武功很弱,根本不会对小唐造成任何的威胁,稍稍放心,他已经关照了外头,要是还有刑部其他的人过来,一定要步步相守,绝对不能出纰漏。
“唐姑娘,不,不,唐仵作,我是一个人先过来的。”吴卓义略显紧张,有些结结巴巴道。
唐楚柔了然的点点头道:“你发现了那个?”
“是的,他们将华大人带回来,让我验尸,我开始也觉得是心疾而终,症状太相似了,但是他后背心的伤口不容忽视,那是楚腰针留下的。”吴卓义倒是一派实言实语,没有丝毫的隐瞒。
“楚腰针,你识得凶器的名字?”沈念一闻讯而来,听他直接道破,又想到唐楚柔之前的形容,那针必然是极细极长的,却叫这样妖娆的名字。
“我也是书中见过。”吴卓义有股子书生的呆气,见着沈念一也不知行礼,愣头愣脑的回道,“却不曾见过实物,不过看伤口的大小,还有扎进皮肉中的深度,应该没有错了,这凶器十分隐秘,以前是宫中的嫔妃为了暗杀其他受宠之人,特意秘制而出的,因为针体所用的材质,再加上针头虽细小却锐利凶险,所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能得手。”
“你说的,此针是宫中的嫔妃所用?”沈念一自问见多识广,此物还是第一次耳闻。
“初造者是宫中内眷,这一件可说不准确了。”吴卓义还是盯着唐楚柔道,“唐仵作的眼力和手法的话,不应该看不出的。”
“我看得出是何物所伤所杀,却不如你,不知道的这样详尽。”越是这样性格的,唐楚柔反而不好意思相瞒,再加上丘成的眼色使过来,她放放心心的承认了。
“既然如此,怎么将华大人的尸体送回来的时候,却不明说!”吴卓义居然还知道要抓痛脚,“若非我正好识得此物,难道说华大人就白白的死了不成。”
“你有没有同刑部的其他人说明此事?”沈念一对他倒是客气。
“我来不及找人说,他们都是些门外汉,哪里一时半会的说得清楚,不过我有留下纸条在华大人的尸体边,我就是想先来找唐仵作核实一下。”吴卓义这会儿理直气壮了,“我实在不明白,你们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要瞒着,为什么不肯说!”
“吴仵作,大人知道华大人的死因有蹊跷,正是因为要查案,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唐楚柔将他额角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赶紧安抚一下。
沈念一默然不语,将华封的尸体交给吴仵作,旁边定然是有人守着的,这个老实头,只晓得验尸,验出问题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这样冲到大理寺来,这是他没有任何的问题,否则还不直接将人给灭口了。
既然纸条已经留下,那么后面的追兵应该来得不慢。
“丘成,你猜这次刑部四刀会来几个?”沈念一甚有兴趣的问道。
“怕是至少要来两个。”丘成想一想回道。
“他们怎么会来?”吴卓义还没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大忙人,成天都见不着人影的,怎么会说来就来。”
话音都没来得及落下,外头又是脚步声,又是阻拦声,还有人高声说话,好生的热闹,沈念一打量了一眼吴卓义,没想到此人的耳力倒是一点不差,居然喊了起来:“马真怎么来了,沈大人,外头怕是要打起来了,这,这是已经打起来了吗!”
一通碰撞踢打,听起来谁都没有讨得好处去,沈念一漫不经心的问道:“外头是谁带人把手着?”
“是于泽,还有小辜。”丘成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在喊话,正是辜负元。
“沈大人,都打起来,怎么你们还气定神闲的,也不出去劝架,他们一个一个都是带着刀的,真打起来,要出大事的。”吴卓义将他们一扔,自顾着要去劝架。
唐楚柔怕他一出去,两头不是人,想要拉扯住,居然还没拉住,吴卓义摔开她的手,向着进来的方向跑去。
“他,他这人!”唐楚柔见着空荡荡的手,又是气又是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行相惜,她还真不忍心见着吴卓义被那些人误伤,居然追赶了上去。
“大人倒是不急。”丘成瞧着一前一后而去的两人,轻声说道。
“刑部雷声大雨点小,多少有些猫腻,有些心虚。”沈念一更加留意的是方才唐楚柔的一下子变脸,小唐一贯清冷的性格,同她本身的天性有关,也与她所做的行当有关,就算郑容和对她特别青眼有加,她也是持之有礼有节,很少失态。
这一次,看来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回头见着老郑要敲打敲打,千万别落于人后,最后替旁人做了嫁衣裳才好。
马真明明已经要脱身的姿态,想要撇的一干二净,没想到居然又一次折返回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沈念一心里头将马真本来写在嫌疑人的范畴之中,如今又想要将其再挪移出来,毕竟这样没头没脑撞上来的,不会是真凶。
否则演技太好,胆子也太大了,只坐到如今马真的位子,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这场群架根本是动动嘴皮子,打不起来,倒是更像在比较谁的嗓门大,能够一鼓作气压倒了对方,沈念一知道丘成留着两个人的用意,辜负元是秦正卿的心腹眼线,与其让他在暗处悄悄观察,不如直接将人抬举上了桌面,一清二白都能够摊开来,就算是日后秦正卿问起来,也能够通过小辜的嘴,说得明白明了。
正好一举两得,省下不少力气。
于泽的脾气容易激动,碍于辜负元在场,反而收敛再三,反而成了小辜与王扶林大眼瞪小眼的局面,旁人都在后面摇旗呐喊,谁心里都在盘算,等着出来个可以镇住场子,说得上话的,来解决问题。
人已经死了,问题摆在面前,谁敢出来谁就接手这个烂山芋。
所以,见着吴卓义过来时,诸人都泄了气,这个年轻的仵作又算得上什么,说话没分量,谁能够给其脸面,而小辜更是不认识他,直接冲着他干瞪眼。
幸而,很快沈念一随性而至,轻咳一声,都没有说话,双方已经停下那种无谓的谩骂,都是刀口上滚过,见过血的汉子,要说起不中听的话,委实是难听的不行,可怜吴卓义到了跟前,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就是没法子接上口,被唐楚柔往后头直接拖走。
“大人,刑部的又来生事!”辜负元的手指差点戳到马真的鼻尖。
“我们是来讨要说法的,怎么叫做生事!”马真显然要比王扶林的胆子更加壮些,“沈少卿说的是我们华大人死于心疾,结果我们将尸体搬弄回去,让仵作一查,仵作说是被人用暗器下的毒手,华大人死在大理寺,难道说沈少卿就想要瞒天过海,只手遮天了不成!”
不知是不是早早就打好的腹稿,马真说起来是一套又一套的,刑部的其他人纷纷附和左右,沈念一见王扶林脸色古怪,这人还不笨,知道大理寺会有后招的,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跟了来,也对,都是当事人之一,往后退的话,以后没法子在刑部做人,仗着人多,怎么着也要捧个人场,才说得过去。
丘成马上将才干透的那张文书取出,双手展开,放在对方数人的面前:“大人在各位要领回尸体前已经说明,请查勘好了写下字据,再将尸体带走,各位去停尸房该看的都看了,尸体也领走了,如何能够一回过脸,又要打人!”
马真看清楚白纸黑字所写,猛地转过头去,狠狠的瞪了王扶林一眼,对方赶紧又往后缩了缩身,写下这些的时候,只知道华大人已经死了,哪里还想到另有隐情,这会儿想要夺过来撕掉都没可能,唯有硬着头皮撑下去。
马真接下来的举止,真正是一场好戏,他重重的在沈念一面前跪了下来,开始不住的磕头:“沈少卿,大人有大量,我们几个都是粗俗之人哪里能够躲得开沈少卿的神机妙算,如今这张纸要框住我们哥几个,我们也认了,只是华大人确是枉死,沈少卿怎么都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不要同我们斤斤计较,只求能替大人伸冤,抓住真正的凶手,到时候任凭沈少卿处置。”
他却真成了领头人,向着后头几个喝道:“统统都给沈少卿跪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