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沈念一反而松口气,只要知道是毒,郑容和总有应对之策,再复杂的毒性都比那所谓的苗疆之蛊来得简单明了。
孙世宁吐完之后,出了一身的冷汗,稍许好受些。
“我开个药浴,孙姑娘浸泡半个时辰,我再来想办法解毒可好?”郑容和双眉紧皱不展,不待她回答,擅作主张,让蜻蜓立时去烧热水,“姑娘可带了换洗的衣物?”
“我帮她去取来,你只管先治人,其他的容后再议。”沈念一的身形闪过,已经出去。
郑容和将她搀扶起,又出声喊冬青进来服侍,回味着沈念一留下的话,他难得多嘴说道:“他对你很好啊。”
“是,沈大人一直很关照我。”孙世宁实话实说。
“我认识他也有段时日,他没有对其他女子这么着紧过,想必在他心里面,你是同旁人不一样的。”
孙世宁已经自蜻蜓口中获悉了郑大夫的小秘密,他心中有了喜欢的女子,也盼着旁人都双宿双飞,她低垂了头笑道:“沈大人不过是体恤百姓,我不敢有其他妄念。”
“胡说,我也没见他体恤我!”郑容和见她稍有恢复,不像方才的病态,更觉古怪,“你是不是已经发作过,反而比我这个做大夫的看起来还镇定。”
“差不多发作过三次。”孙世宁三言两语将这一天一夜的不妥之处都说开了,蜻蜓也照着吩咐将药浴准备好。
“药浴或许可以将你体内的毒素逼出,身体若是不适,让你丫环示警,千万不要硬撑。”郑容和带着她来到竹屋中。
“郑大夫,冬青随我进去,我会不会发作起来伤害到她?”孙世宁担忧地问道。
“依你所言,发作的频率没有这样快,或者让她束缚了你的双手,以确保无事。”郑容和轻轻合上门,“沈大人已经很快回来,我同他就在屋外,你不用过于害怕。”
“冬青,还是将我双手绑了才好。”孙世宁想到世楹和丘成分别受伤,丘成应该是武功极好的,她发作起来都能挠伤,冬青愣头愣脑的,还不伤得更重。
“姑娘,我不怕的,你放心,我就守在你旁边,我相信姑娘不会伤害我。”冬青说什么都不肯帮捆她,替她脱了外衣裙,裙子不小心失手落在地上,被温水浸染,一片淡淡的痕迹显了出来。
“那是什么,冬青拿来给我看。”孙世宁眼尖,将湿裙拉扯过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痕迹,姑娘这条柳叶绿也是昨天才上身的。”
孙世宁的手指在痕迹上抹过,这条裙子虽然是簇新的,却在侯府时被人换下,如意的借口是,她喝醉吐了污渍,特意拿去清理,但是这淡淡的痕迹,分明更像是另外的一种痕迹。
前一晚,在侯府,她见到的男子血迹斑斑,在她咽喉被掐住时,两个人厮打扭作一团,血迹必然会沾染到衣物上,为了圆那个酒醉的谎话,所以才匆匆将她的裙子清洗。
然而,衣物的污渍有几种最难洗净,其中之一便是血渍。
孙世宁愈发确定,她所见所想的才是真相,而侯府的人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让冬青将换下的衣裙都放置在一边,她穿着亵衣裤入了药汤,明明是冷暖适宜的水温,她却觉着有小簇小簇的火苗****在皮肤上,烫又不至于无法忍受,等一炷香之后,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灼伤。
她有些难耐地扬起脖子,小口地喘着气,没料得,视线之内,竹屋顶上的缝隙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与她对上。
那人甚是大胆,被她发现了都没有逃开,居然还留在原地不动。
孙世宁一把抓过舀水用的小木盆,使劲全力对着那双贼眼的方向投掷过去,喀嚓一声,竹屋屋顶被砸出个不小的窟窿,木盆落下,哐当一声,动静传出老远。
“孙姑娘,你没事吧。”郑容和傻了眼,生怕她毒性发作,凑到门边道,“里面出什么问题了?”
沈念一前脚踏进后院,就看到眼前一闪,居然是道人影飞身而过,他将手中的衣裙随手一放,展开身形追了过去。
这样可疑的出现,偏偏又是在关键的时候,沈念一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放过这个线索。
追出一段距离,两个人始终保持相同的差距,沈念一看着此人的背影和轻功身法,越看越觉得熟稔。
那一次,在联络处盘问胡管家的时候,射出那支致命短箭的人,也是相同的身法,莫非又是一言堂。
沈念一想着手中的那份名单,暗暗心惊,一口真气迅速在体内运转,硬生生将身形又拔高了两成,眼见着差距缩小,缉拿疑犯有望。
平地一声雷,大红的炮仗被点燃的引线,在半空中被撕裂地四分五裂,紧接着一连串的炮仗声,差点能将耳膜都震碎。
上一次,就快要抓住对手时,不知哪里涌出来一群孩子,牵绊住他的腿脚,这一次又是雷同的手法,送亲的队伍,仿佛是专门等待着他出现,送亲的喇叭,鲜艳的花轿,彻底横隔在两个人之间。
纵然沈念一又飞天的本事,也不能跃过十多人的头顶,而那人跑得远些,居然还回过头来张望,面容都隐在黑布之下,他却分明看到一抹嘲讽的笑容浮现在对方的眼中。
沈念一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抓不到这个腿脚快的,难道他就不能抓帮着掩护的这个送亲队,他几乎是被恶气冲晕了思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花轿前,抬轿子的都来不及阻拦,他伸手一把扯下了轿帘,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个新娘子圆脸大眼,看着有几分眼熟,见自己送亲被拦,尖叫着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拦着凤庆郡主出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念一心惊,凤歌郡主,他就说怎么觉得眼熟,这个女子分明就是让皇上都头疼着,想要快些嫁出去的表侄女,好不容易有个新科探花不明就里,应承下这门亲事,皇上亲自指的吉日佳时,可不就是今天!
凤庆郡主看清了沈念一的长相,瞬时收敛了血盆大口的姿态,换成娇滴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我还以为是谁,居然瞬时名满天都的少卿大人,莫非是沈大人听闻我要出嫁,心中尚有不舍,所以想要来抢……”
沈念一实在没有好耐心听她说完,将撕下的轿帘往轿夫手中一塞,沉下脸道:“大理寺办案,幸而不曾惊动了郡主出嫁,请务必在皇上钦点的吉时将郡主送到夫家,否则皇上盛怒,谁也讨不得好。”
轿夫听得此话,哪里还敢停留,加力加劲地速速离去,送亲的队伍一直走到拐角,走出沈念一的视线,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说,真的只是个巧合,那个可疑的身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临时请来凤庆郡主来为其演戏,拖住他的追赶步伐,更何况,郡主出嫁的时日,三个月前就人人尽知,而孙世宁中毒求医,都是突发事件。
他眯了眯眼,生怕这一切依然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匆匆返回正安堂。
郑容和已经让蜻蜓从院子中捡拾起衣裙,由冬青送了进去。
“你没事吧。”沈念一当头问了一句。
“有人在竹屋上偷窥。”孙世宁说的简单明了,幸而她穿了底衣,整个人又完全泡在深色的药汤之中,想必也没有春光外泄,但是有谁会来看她,冒着被大理寺少卿当场捉拿的危险,她疑惑地看着沈念一。
沈念一也正好在看她,两个人目光自然而然地胶着在一起,他低低说道:“这厮算计地好生巧妙,又让他跑了。”
孙世宁心念一动:“是我认识的人?”
“或许是我认识的人,还记得射杀胡三的凶手吗?”沈念一的话出口,更觉得巧合,两次都是她在场,难不成就是冲着她来的,那么杀胡三的理由,仅仅是要灭口,甚至是为了她的曾经遭受的不明不白的冤屈不平!
“原来是那个人。”孙世宁的记性不错,顿时想起来了,真可惜,居然两次都跑了,想必沈念一这会儿心里能呕死。
沈念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会不会是你曾经认识的人?”
“我是在乡下长大,村里的人都是安分守己的村民,除了我早逝的娘亲,也没有什么熟人了。”孙世宁停一停道,“大人觉得,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先不提这个,医治好了你才是首要。”沈念一明明是起了怀疑的心态,然而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目光,又不想追究下去,他愿意相信她。
郑容和再次施针:“这种毒素不同于以往的毒药,并不会致命,所以暂时不用过于惊慌。”
“是能让人中毒后产生幻觉。”沈念一淡淡说道,孙世宁将事情发展经过说得很清楚,她发作起来,自己完全丧失了控制能力,甚至在醒过来后,想不起发生的经过,药物是用来控制人脑,而不是要杀死她。
控制她,又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