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傅氏,京城本家的当家主母,七姑娘叶锦嫣的亲生母亲,照辈分,锦澜得称呼一声大堂伯母。【,~n看?。**?
锦澜担心的并非是傅氏的身份和心计,而是傅氏本就出身医药世家,其家族虽比不上华家显赫,可在太医院也有相当重的份量。当年傅家老太爷机缘巧合治好了长公主的驸马,因而才结下了两家的善缘。傅氏自小耳熏目染,虽比不上当世名医,可寻常的小打小闹,也能辨个一二。
如今,傅氏在百忙之抽出空闲,纡尊降贵到倚梅园来探病,这其铁定是老祖宗的主意。不然她一个晚辈,又怎能获此“殊荣”?
傅氏这一来,怕是没那么好蒙混过关了。
锦澜心里甚虚,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脚越发软了。挽菊和碧荷脸上亦是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她们不知道傅氏擅医理,忧的是傅氏的身份和锦澜穿帮的可能。
尚嬷嬷看了眼即将煎好的药,转身来到床榻前,目光沉着,“姑娘,大太太来探病,可比不得他人,姑娘须得仔细些,若不小心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一番别具深意的话,稳住了锦澜原本虚乱的心绪,她看向尚嬷嬷的眼眸逐渐恢复清亮,“嬷嬷说的是。”继而假意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的对挽菊吩咐道:“快去将堂伯母请进来。”
锦澜的镇定让两个丫鬟都似找到了主心骨,忙敛下眼底的慌乱,面色如常的将门打开,恰好看见吴嬷嬷陪着傅氏踏进西厢房的垂花门。
“给大太太请安。”挽菊迎出门,规规矩矩的给傅氏行礼。
“起来吧,你们姑娘可好些了?”傅氏摆了摆手,脚下不顿,径直往门里走。
挽菊赶紧起身上前打起帘子,笑着道:“回大太太话,姑娘正准备喝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了姑娘要喝药,暗地里点明了傅氏出现得不是时候。
这是方才她临出门前,尚嬷嬷特地教的话,一来是为了避免扯谎时心里紧张,无意漏了陷;二来也是让傅氏摸不清她们这些人的深浅。
对这位精明的大太太,锦澜和尚嬷嬷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小瞧。
傅氏临进门时,果然瞥了挽菊一眼,目光轻闪,“这丫头倒是个巧的。”
“谢大太太夸赞,奴婢哪比得上大太太身边的姐姐们。”挽菊小声的回了句,垂头含胸,打着帘子的手高高举起,恰好当着了微微颤动的眼皮子。
趁着挽菊绊住傅氏,尚嬷嬷已经将熬好的药汁倒入斗彩葡萄纹白瓷海碗,端到小几上搁着,又特地不将药罐子撤下去,为的就是将屋内熏出一股浓郁的药味。
傅氏一进门,如春暖的热气夹杂着略微鼻的药味迎面扑来,一旁的吴嬷嬷忍不住用帕子挡了挡鼻子,她却面不改色,解了身上挡风的莲青石榴纹缀银鼠皮子斗篷,抬脚就往床榻边走去。
尚嬷嬷自屏风后出来,恰好将傅氏堵在床榻和屏风之间的入口处,“奴婢给大太太请安。”
“原是尚嬷嬷。”傅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抬眼扫了下躺在床榻上,只露出些许散乱青丝的锦澜,“嬷嬷是老祖宗身边的老人了,怎的还犯这种错?煎药向来是司药房的差事,那里的药童多少都懂得些药理,也善于掌握火候,将药熬得恰到好处。嬷嬷私自将药带回来不说,还将煎药的罐子搁在屋里,这般行事,岂不是熏着姑娘了?如此下去,让姑娘怎么安心歇息调养?”
傅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上来就拿着屋里弥漫的药味做章,不但直指尚嬷嬷坏了规矩,还暗地里点了屋里是故意熏出一股药味,借此试探锦澜装病的事。既还了方才挽菊的小手段,又能扰乱对方的心思,一举两得。
锦澜强忍下侧头看过去的念头,盖在被衾下的小手不由捏成了拳。
“大太太所言甚是。”尚嬷嬷一早就料到傅氏会提及此事,心里也不慌乱,仍旧板着脸,沉声解释道:“只不过方才王太医开方子时曾说了,姑娘的药须得趁热喝下,司药房离倚梅园甚远,一来一回得耗费不少功夫,加上天气寒冷,等药熬好送来时,怕是都凉了。所以奴婢才擅自做主,将药搁在屋里,一来方便照看,二来也是为了能让姑娘照着王太医的话及时服药。”
合情合理的话让傅氏挑不出一丝错,无论是王太医的话,还是尚嬷嬷举动,都被圆得完美无缺,若她执意揪着不放,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是有意刁难。
片刻间,她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吴嬷嬷见状,忙上前打岔道:“虽说是这样,可也不能闷着气,这整屋子的药味,怕是熏得姑娘也不好受。”
“这事也怪奴婢思虑不周。”尚嬷嬷瞥了眼出头的吴嬷嬷,“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王太医扶脉时,吴姐姐你可是在场的,王太医说了,姑娘切忌再染伤寒,若是在敞开门窗,怕是”
不疾不徐的话挤兑得吴嬷嬷哑口无言,转而心里大恼,可脸上还得继续笑着,“是我忘了,忘了。”
傅氏没心思在同尚嬷嬷纠缠,府里的事都是她一手操办,外头还有一大堆管事嬷嬷等着回话领牌子,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儿的,要不是老祖宗亲自发话让她来一趟,她又怎会有这闲工夫跑来这儿探望一个旁支的姑娘?
当下她便收了笑脸,淡淡的道:“既然是这样,你们就按王太医的话好好照顾姑娘,可不许轻怠了。”
“是。”尚嬷嬷恭声应道,身子稍稍往边上一退,让出了过道。她可没奢望傅氏因为这几句话就打道回府,临门一阻,不过是为锦澜争取些时间,好让她能定下心来和傅氏交锋。
是成是败,最终还是要看锦澜如何表现。
尚嬷嬷的话音刚落,傅氏还未来得及踏出第二步,便听得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乍响:“碧荷,还不快扶我起来。”
“啊?是!”碧荷愣了下才回过神,赶紧伸手要将锦澜扶起。
“这是做什么?”傅氏已经快步走到床榻前,白皙丰腴的手轻轻撩了下挂在银钩上,却有些下垂的幔帐,锦澜那张通红的小脸便跃入眼帘,“快些躺下,你身子不好,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若是起身又冻着了可怎么是好?”说话间脸上已经换上了关切的神情。
话虽这么说,可锦澜哪敢当真?傅氏如此是关心小辈,若她真敢当做虚礼,只怕就成了恃宠而骄。不过此时她确实也不好起身,便由碧荷扶着,在床榻上做了个福身的姿势,垂头怏怏的道:“多谢堂伯母关心,待澜儿身子大好了,定去给堂伯母磕头。”说罢又道:“挽菊,看座,碧荷,快给堂伯母上茶。”
挽菊立即将那张梅花式圆凳搬到床榻前,上头还特意垫了一个锦缎软垫,碧荷刚动身,就看见尚嬷嬷端着朱漆雕花托盘,将新沏的茶奉了上来。
傅氏缓身坐下,接了茶盅却随手搁在小几子上,扫了眼一旁盛着药汁的白瓷海碗,才仔细端详起锦澜,只见她一副病蔫蔫的样子,双目无神,许是发着热,两颊烧得红彤彤的,嘴唇上干裂出点点痂皮,整个人看上去甚是虚弱。
她目光一闪,便握住软软搁在枕边的小手,只觉滚烫异常,便叹了口气,慈爱的道:“可怜的孩子,竟病成这般摸样。”说着手指便搭在她的脉门上。
锦澜知道傅氏这是要探她的虚实了,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事到临头,难免忍不住惊慌。此时看也不是,移开眼也不是,她干脆打量起傅氏的装扮,借此避开那道探究的目光。
傅氏显然是临时收到老祖宗的吩咐,来得十分匆忙,身上穿着件洒金缕桃花纹琵琶襟锦袄,梳着堕马髻,满头珠翠熠熠生辉,身上的佩环也不少,但看上去却不落一分俗气,尽显得庄重华贵。照着前世的记忆,这应该是傅氏晨起掌事的装扮。
看来老祖宗对她病了的猜疑还不是一般的重,这么迫不及待的让傅氏过来探底,锦澜的心又沉了几分。
傅氏脸上笑容不变,可眸色却逐渐慎重起来,她虽比不上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精湛,但可能诊出锦澜的身子确实寒毒深重,虽从脉象上看,伤寒并不算严重,可她身子骨不比常人,难免会拖累有些。
锦澜触及到傅氏严重的凝重,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妙,假借挪身子,动了动被傅氏轻扣住的手腕,故作天真的道:“堂伯母不必担心,澜儿不怕喝药,只要暗示喝药,很快就好了。”
傅氏闪过神,嘴角一翘,便松了手,和蔼的道:“澜丫头年纪虽小,却这般懂事,若锦嫣能有你一半乖巧,我也就放心了。”感叹,她忽的伸出手,朝锦澜的脸颊伸去,一副长辈关怀晚辈的亲昵样。
锦澜眼瞳一缩,她脸上抹了粉,光看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可用手一碰,多少能沾上些沫儿来,以傅氏的精明,绝对能猜到她的小计谋。
怎么办?傅氏的手在眼前不断放大,她的心宛如跌进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