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一回府就往老太太屋里去,不过却被守在门前品月拦个正着。
“二姑娘,老太太刚歇下,吩咐了不许人叨扰,还说若是二姑娘回来,便让二姑娘先回厢房歇息,晚膳再过来。”品月屈了屈膝,笑着说道。
老太太午歇的习惯,锦澜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走这趟一来是为了在老太太这儿露个脸,二来则是为了那三盆玉茗花。
她让沐兰将开得最好的两株玉茗花搬到正房檐下,才笑着说道:“老太太最喜爱玉茗花,这两株玉茗花中还有一株是还是难得一见的复色,劳烦品月姐姐一会儿摆在屋里,等老太太醒了瞧见,也能高兴高兴。”
品月看了眼栽在陶盆中的玉茗花,果然开得极好,便笑着连连应声,待送走锦澜,才喊了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将花抬进屋里,摆放在窗台上。
刚伺弄好,她就听到里头叶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澜丫头回来了?”
品月忙倒了盅茶水,轻手轻脚的扶起躺在床上的叶老太太,轻声道:“回来了,还特地送了两株玉茗花来。”
“哦?”叶老太太眉梢一挑,轻轻的抿了口温热的茶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便瞧见了窗台上的花,眼神顿时缓和下来,“难为这丫头,出门赏花游玩也记得我这老婆子。”
品月接过叶老太太手里的茶盅,又掖了掖滑落的锦被,不禁笑道:“二姑娘素来同老太太贴心,自然到哪儿都惦记着老太太。”
叶老太太抬头看了眼品月,目光幽深,品月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心里顿时忐忑不安,只是脸上仍强笑着。
片刻后,叶老太太才移开眼,盯着窗台上那两株玉茗花,缓慢而冷淡的说道:“你去将王婆子叫来。”
“是。”品月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句便退出去寻王婆子进屋,看着王婆子消失在珠帘后的身影,她只觉得心里阵阵寒凉,看来就算是二姑娘,老太太也没有倾注十分的信任。
叶老太太和王婆子究竟说了什么,即便是守在门外的品月也无从得知,且说锦澜回了东厢房,就让唐嬷嬷将剩下那株红色玉茗花摆到里屋一角的梅花朱漆方几上,不一会儿整间屋子便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花香。
今儿个一早就出府,在外头奔波大半天,难免有些倦怠,沐兰利索的打来热水,伺候着锦澜净了面,才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她端着甜白瓷釉四季花卉茶盅浅啜了口,看着忙进忙出的沐兰,轻声笑道:“行了,今儿个又是买香蜜又是买糕点的,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唐嬷嬷吧。”
沐兰知道姑娘是想同唐嬷嬷说话,便脆声应了句,将手上绞干的棉布巾晾在红木镂雕牡丹花开椸架上,转身就往外走,只是刚迈了两步忽的又顿住,踌躇的转过头看向锦澜,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何事?”锦澜搁下手里的茶盅,不解的看着沐兰。
沐兰绞着手里的帕子,犹豫片刻才吞吞吐吐的开口道:“姑娘,有件事,奴婢不知,不知该不该说。”
锦澜一怔,清早起来沐兰就伺候在她身旁,出了去米铺那会儿分开外,旁的时间几乎寸步不离,这会儿怎么突然......
她深深看了沐兰一眼,却不答话,唐嬷嬷在一旁看了,不由沉下来训斥道:“这是什么浑话?平日里的千叮咛万嘱咐你莫不是都忘干净了?如今你身为姑娘的丫鬟,有什么事自然得清清楚楚交代给姑娘!难道还想隐瞒不成!?”
沐兰没想到唐嬷嬷会忽然变脸,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奴婢不敢!”虽说主子是姑娘,可平日里掌管院子的却是唐嬷嬷,别看唐嬷嬷平易近人,若有哪个丫鬟犯了错,即便是挽菊和碧荷,都难逃一罚,因此澜园里的丫鬟婆子们对唐嬷嬷是又敬又畏。
“好了嬷嬷。”锦澜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估计沐兰要说的事儿,连她自己都做不得准,才会这般犹豫。”
锦澜的话让沐兰直点头,小心的瞄了眼唐嬷嬷,才出言道:“奴婢方才买完香蜜,到百味斋买糕点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一个人。”
“是谁?”锦澜不由坐直了身子,凝声问道。
“那人看起来像是,像是太太屋里的蔓萍姐姐。”沐兰飞快的将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其实那时人来人往,她瞧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略略看了个大概的侧面。只是自打姑娘时不时在水榭轩走动后,她们这些跟在姑娘身边的人对水榭轩里的丫鬟,尤其是太太身边亲近的蔓萍和惠秀多有接触,久而久之便晃了个熟眼。
蔓萍?锦澜微微愣了下,今儿个既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月初月末,根本没到大丫鬟歇息探亲的日子,蔓萍怎么可能会出府?再者她曾暗中和母亲透露过,这段时日不得放水榭轩里的丫鬟婆子告假,以母亲对自己的重视,就更不可能让蔓萍出府了。
可若沐兰所言不假,这里头恐怕......
锦澜思量片刻,便问:“你可看清楚了?”
沐兰想了想,最终还是颓然的晃了下头,“奴婢只是看了个侧脸,正准备瞧仔细的时候,那人往铺子旁边的巷子一晃就不见了。奴婢担心姑娘等急了,就没有跟过去。”
锦澜看着沐兰一脸懊恼的样子,忽然一笑,“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许是你看走了眼。好了,别想太多,快去歇息吧,一会儿还要到祖母屋里伺候呢。”
沐兰咬着唇点了点头,屈膝行了礼便退了出去,顺带将门合上。
直到外头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旁,唐嬷嬷才回头看向锦澜:“姑娘怎么不问清楚?”
锦澜葱白的指尖轻轻抚过扣在手腕上的碧玺石佛珠手串,淡淡一笑:“有些事点到即止,再问只会适得其反。”她不怀疑沐兰的忠心,只是有些事还不到公之于众的时候。
“难不成,真是看走了眼?”唐嬷嬷皱着眉头喃喃道。
锦澜低头略想了一通,随即心里一声冷笑,“嬷嬷又何必纠结于此?是真是假,让人悄悄到母亲那儿看一下不就清楚了?”
唐嬷嬷听着便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让文竹到水榭轩看看。”说罢她转身就出了屋,小声将事情吩咐给文竹后又匆匆返回。
锦澜让她把门窗合严实,才将一直藏在袖子中的沉香盒子小心的掏出来,想了想,又解下系在腰间的荷包,一同锁进搁在角落的箱笼里。
唐嬷嬷虽然不清楚在米铺里锦澜掏出来那黑乎乎的石头是什么,但既然能同沉香盒子锁在一起,想必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稍稍琢磨一番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姑娘,东西还是趁早送到太太屋里去才妥当,毕竟这儿是老太太的院子,外头丫鬟婆子来来往往的,难保不会出差池。”
锦澜摇摇头,将铜匙贴身收好后才道:“祖母虽同意我去孟府赴宴,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会儿想来那王婆子已经进了正房,若我再往母亲那儿去,只怕更加引人注意。横竖宫大夫两天后才会进府,到那时再名正言顺的过去,祖母也说不出什么来。”
唐嬷嬷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言,扶着她上塌歇息。
想必东厢房这头的宁静,正房却是乌云密布。
待王婆子退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出声唤了品月进屋,只是此时此刻,她脸上笑意全无,阴沉得好似能拧出水来。
品月小心的伺候着,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这位掌管叶家生杀大权的老太太。
叶老太太半躺半靠在黄花梨双月洞杂宝罗汉床上,手里攥着一串翡翠佛珠,颗颗佛珠翠绿欲滴,随着指头的拨弄下无声的转动着,屋里的气氛凝重到极点。
照着王婆子的说法,孟府这次赏花宴,不过才请了几户无足轻重的人家,像白府,赵府这等都没有收到孟家的请帖,这做法着实不想秦氏的作风。
足以说明,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猫腻,且凭着秦氏和沈氏平日里的关系,十有八九同叶家有关。
叶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半响才缓缓的开口问道:“二姑娘可回了东厢房?”
品月老实的跪在榻脚上,双手执着美人锤,正给叶老太太锤腿,突然听到老太太出声,手里不由顿了下,忙答道:“二姑娘将花送来正房便照老太太的吩咐回了东厢房。”言毕又接了句:“只有文竹那丫鬟出了院门,说是送两盒点心到太太屋里。”
叶老太太抬眼扫了品月一下,“你倒是聪明。”
品月脸色讪讪,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干脆埋头沉默,继续锤起腿来。
叶老太太也不同她计较,眯着眼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嘱咐:“晚些时候你去将文竹叫来问问,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还有私底下查一查,水榭轩今儿可有出门的人。还有......”顿了下,她才冷声道:“告诉澜丫头,这几日不必到我屋里伺候了。”
品月一惊,老太太这次怕是真恼了二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