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巡盐御史叶霖,为官清廉,政绩斐然,实乃国之栋梁,今钦点为户部尚书,从一品官职,于端午后即刻进京赴任,钦此!”
叶霖大喜,忙叩首,“臣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澜也赶紧随着众人一同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脸上顿时露出明艳的笑容。
好在这会儿每个人均是笑容满面,倒也不显得突兀。
叩头谢恩后,众人才站起身,叶霖上前双手接过那张以黑犀牛角为轴,绣着祥云瑞鹤,两侧还各缀有一条翻飞银龙的黄帛,笑容满面的伸手一引,“还请公公进屋用茶。”
那内侍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用茶就不必了,咱家还得赶回京城给皇上复命,耽搁不起。”
叶老太太让品月端了个托盘出来,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十锭百两纹银,“公公是皇上跟前的能人,自然不像老身这等闲人,这些银子还望公公收下,权当一路上的盘缠。”
看到托盘中明晃晃的银子,内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拱手道:“如此,咱家就却之不恭了。”早听说江南巡盐御史是个肥缺,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机来抢这趟差事,果然是没有白来。
送走了传旨内侍,叶霖亲自将圣旨请入家祠供奉,然后便匆匆去了大书房,又招了几名平日里信得过的心腹幕僚,不知商议着什么。
其余人自然是返回各自的院子,不过叶老太太出了声,说是今儿个晚膳都在嘉裕堂用,看起来是想好好热闹这番。
自打韶姨娘死后,叶府仿佛笼罩了一层浓厚的阴霾,这道圣旨就好似一道明媚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霾雾,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肺腑的欢喜。
锦澜陪着沈氏一同回了水榭轩,待沈氏将身上厚重的诰命服饰换下后,锦澜才走过去仔细端详沈氏。
看着沈氏平静的面容,她心里蓦然一动,“母亲似乎并不是很欢喜。”
“你父亲仕途升迁,我自然是欢喜。”沈氏抬起眼笑了笑,可笑意却未传到眼底,“不过,这样一来,只怕过了端午就得举家上京了。”
自从得知本家的老祖宗对锦澜起了那样的心思,她心里就没有一天舒坦过,这会儿还好,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即便老祖宗有什么想法,也暂时腾不开手脚。
可若是进了京,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挣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锦澜一怔,原来母亲是担心上京的事。
其实这一天她早早便思量过了,前世即便没有圣旨,叶霖上京续职也会留任京城,成为京畿户部侍郎,那是三品官职,皇上对叶家的态度是明声暗降。如今一切均已改变,不但免去了进京续职的过程,皇上还直接下旨认命叶霖为户部尚书。
虽然她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何会做出如此大的改变,但纵是如此,前世对叶家来说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点,还是没变,那便是进京。
锦澜不是没想过改变这一切,但她实在无能为力,且不说她根本无法左右当今天子的决策,就是连叶老太太都说服不了,就更别提一心期待青云直上的叶霖了。
当年老太爷迁到扬州时,京里的宅子就没处理掉,一直保留到如今,看守宅子的家仆亦是悉心照料,心心念念要重返京城繁华之的老太太几乎年年派人进京查看,前世随着叶霖赴任上京,叶家住的仍旧是那座宅子。
锦澜暗暗叹了口气,望着沈氏黯淡的眼眸,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若是我和母亲能留在扬州就好了。”
沈氏听了双眼微微一亮,但很快又黯下来,“莫要胡说,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又该同你置气了。”
她早已不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身为叶家的主母,又岂能撂下担子在扬州躲清闲?即便老太太心里乐意,可落在外人眼里也着实不像话,为了不让叶家遭到他人病垢,老太太是不会松嘴的。
锦澜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幻想,为了不让沈氏再忧思下去,她干脆作出一副向往的样子,“说起来京城比扬州繁华瑰丽,听说还能看见胡人,上回进京匆匆忙忙的,也没好好看看京城里的风光。这下好了,到时候进了京,母亲得空了带我出去看看可好?”
说话间她还挽着沈氏的手腕轻轻晃悠了两下,一双明眸眨巴眨巴的望着,好似馋嘴的猫儿。
沈氏被锦澜的摸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晓得贪玩,仔细将来寻不到好婆家。”
锦澜撅起小嘴,眼中却是无谓,“澜儿才不要嫁人,澜儿要一辈子陪着母亲!”
沈氏唬着脸,“胡闹!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锦澜笑得一脸明媚,并没有和沈氏纠缠这个问题,“母亲,再过半个月便是端午了。”
“是啊,圣旨上让你父亲过了端午即刻赴任,恐怕从明儿开始就得忙着准备了。”沈氏叹了口气,叶家在扬州生根多年,几乎所有的营生都在扬州,这一时间匆匆忙忙的,怕是不好处置。
还有上京的话,澜儿十有八九又会身陷险境,她思量来思量去,始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看着女儿那张越长越精致的小脸,沈氏暗自决定,孟家那件事得抓紧时间了。
傍晚时分,沈氏带着锦澜前往嘉裕堂,老太太特地将晚膳摆在偏厅里,菜肴自然也比平日里丰盛许多,除了两位姨娘站着服侍布菜外,包括叶昱在内的一干人全都落座。
许是知道这次家宴的重要性,无论是宁姨娘还是叶锦薇都收起了小心思,规规矩矩的陪着老太太用膳。
这或许是叶家多年来,唯一一次气氛和谐融洽的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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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霖升迁之事在扬州官场上扬起轩然大波,原本成傅山已经暗中动了手脚,绝对要叫叶霖吃不了兜着走,可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不但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二皇子重新审视出叶霖的价值,当即便让人发了密信,无论如何都要交好叶霖!
不过,自从接旨后又和幕僚彻夜长谈的叶霖突然做出了闭门谢客的决定,各府送礼和拜帖的小厮奴仆络绎不绝,但叶家只收了礼,拜帖之类的通通婉拒,无一例外。
虽然遭到拒绝,但各府均是松了口气,至少叶家并非油盐不进,否则就得另寻他法了,毕竟叶霖在扬州为官多年,一些见不得光的隐秘多少知道几分,万一传到皇上耳中,恐怕扬州官场便会血流成河。
叶霖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因此才会收下各家送上来的礼品,这是在给众人一颗定心丸。
比起叶霖的小心谨慎,沈氏则是忙得团团转。
叶家除了这座祖宅和祭田外,其余的庄子铺面,进项大的就留下继续经营,生意不好甚至是一般的统统转手,毕竟上京后处处都得用银子,叶家底蕴虽后,但大多是作为传家宝流传下来的古董字画和金银器物,公中的现银并未多少,除去打赏给传旨内侍的那一千两银子外,账面上统共只余下不足二万两。
一连好几天,沈氏都是捧着账本盘算到深夜,让锦澜看得直心疼,只好磨在沈氏身旁,想法子搭把手。
沈氏见女儿似乎对管家事宜颇有天赋,加之实在腾不开手,便将自己的私库交由她盘点,里头均是沈氏的嫁妆,只需对着单子查看就成。
锦澜进了私库后,头一回发现原来母亲的身家竟这般丰厚,除去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不多,各种金银器物,珠宝首饰私库里竟然也放不了少,更别提单子上那千顷良田和好几个物产丰富的庄子!
怪不得前世她曾听韶姨娘提过,母亲当年出嫁简直就是十里红妆,嫁妆险些堆满整个扬州码头。
看着锦澜目瞪口呆的样子,祝嬷嬷抹了把湿润的眼角,骄傲的道:“姑娘,太太当年出嫁的风光,至今扬州城内都有人提及。”
锦澜的目光自那一箱箱珍玩珠宝上扫过,心里也不禁感慨:是啊!作为沈家的嫡长女,母亲当年是何等的丰姿冶丽,若非嫁给叶霖这个负心汉,恐怕也不至于憔悴致斯。
这些年沈氏虽卧病在床,但这个私库仍紧紧的攥在手里,没有让韶姨娘算计分毫,因此锦澜点得格外轻松,除了一些旧了的锦帛绸缎外,几乎所有东西都保存完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着外头的庄子店铺逐渐处理完毕,沈氏也慢慢空闲了下来,眼瞅着再过两天便是端午,她除了准备节礼和布置府中过节的事宜外,终于提笔给秦氏送了帖子。
第二日大早,秦氏独自一人应邀来到叶府,沈氏早就候着了,她一来便被迎进沈氏屋里。
两人坐下来闲聊了几句,沈氏就迫不及待要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