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两名婆子便扭着春晓进来,沈氏虽未让人严加看守,但每日只给一碗清粥,这么多天饿下来,即使敞开大门,只怕她也走不了几步。如今抓着她的婆子一松手,便软软的跪在了地上。
锦澜侧了侧头,透过屏风的雕花缝隙把帘子往外探了一眼,只见春晓身上仍捆着绳子,几日前还清秀可人的容颜早已憔悴不堪。原本白嫩的肌肤蜡黄一片,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衬得颧骨愈加高耸,眼眸黯然无神,睑下罩着一圈鸦青,梳得整齐精致的发髻乱作一团,蓬头乱发,看上去极为凄惨。
春晓看到主位上的沈氏,脸色一变,饿得发软的身体竟涌出一股力气,猛地朝她扑过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人大惊,幸好身后那两个粗壮的婆子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扯,正往前冲的身子猛然顿住,随即往后踉跄两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紧紧的按在地上,身子疯狂地扭动着,不过本来就饿得头晕眼花的,哪还有多少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婆子们孔武有力的臂膀。双眸中惊恐万分,不住的向沈氏求饶,可嘴里还堵着块破布,无论嗓子里怎么喊,最终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氏稳坐在高堂中,脸上表情俱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比往日见到的还要多上三分,除了蔓萍和惠秀伺候在偏厅里,余下的均站在门外,五人一排,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但都只是拘谨的垂着头,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足尖,连喘气声都不敢加重一分。沈氏特地让惠秀将水榭轩所有的下人喊到偏厅里来,正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思。
春晓呜咽挣扎了良久,渐渐的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瘫在地上直喘气。沈氏这才缓缓的开口:“春晓,饿了这么些天,该想的可是想清楚了?若是没有,我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让你好好琢磨琢磨。”
软在地上的身子蓦然一僵,春晓不由抬起头看向沈氏,眼中的惶恐更甚了。她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只因家道中落才被迫当了丫鬟,虽长得不算美艳,五官却也不俗,加之自幼读书识字,眉目间隐然着一股书卷之清气,别有一番动人的韵味,这才被人买来送与叶霖。尽管如此,也未曾遭过这般罪,如今沈氏这么一说,仿若噩梦重现,忍不住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拼命的摇头。
沈氏脸上神色淡然,她端起桌上白底青花缠枝纹的汝窑茶盅,抿了一口才说道:“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说完瞥了眼守在春晓身边的婆子,“让她说话。”
其中一名婆子赶忙把塞在春晓嘴里的破布团取下来,另一名仍用劲儿按着她。
口中的破布团一经取下,春晓立即声音嘶哑的哭喊起来:“太太,太太明鉴,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没有害太太!”
春晓的不知悔改让锦澜眉头微微蹙起,她转头看着沈氏,见她面色平静,并未有动怒的迹象,才放下心来。虽说沈氏的身体大好,但仍需静养,最忌大喜大怒,只是瞧今天的局面,春晓恐怕不会轻易认罪。
沈氏仿佛一点儿都不着急,冷眼看着,任凭她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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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闹腾了半天,见沈氏根本不理会,也就慢慢消停了,跪在地上啜泣着,嘴里时不时喊两句冤枉。
锦澜面露惑意,沈氏似乎并不急着审问,像是在台子下看戏一般,无论春晓怎么闹都不为所动,悠然的品着香茗。看着沈氏笃定的样子,她突然想起方才惠秀在刚进屋时的举动,不由看了身旁的惠秀一眼。
惠秀见锦澜投来不解的目光,便笑着冲她轻轻的摇摇头,双眸清亮有神。
锦澜微愣,继而一阵恍然。
她曾问过沈氏,为何不抓紧时间处理春晓之事,虽说将春晓关起来无法逃脱,但是叶家人多口杂,多多少少会有些消息传扬出去,一旦被幕后之人知晓,定会将线索齐齐抹去,那人也会更加小心翼翼,到时候想揪出来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可沈氏听后却笑而不语,反而让她不用担心。
现在看来,沈氏是暗中做了安排,且已有了不小的收获,这才将春晓提出来。
将前后想通透,锦澜松了口气,耐下心来看沈氏如何处理。
断断续续哭闹了小半个时辰,春晓的嗓子又干又涩,刺疼得已经喊不出声来了,呆坐在地上,偶尔抽泣两声,悄悄的用眼角打量着沈氏的动静。见沈氏眉目平和,不似发怒的征兆,心里逐渐活络起来,开始琢磨该对应之策。
日头越升越高,庭院里的蝉鸣此起彼伏,叫得让人心烦意乱。就在连胸有成竹的沈氏都等着隐隐有些不耐烦时,墨初的声音由外传入,“太太,韶姨娘来了。”
沈氏紧绷的心蓦然一松,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果然来了。
之前她特地装作毫不知情,甚至让看守的婆子放松警惕,实际上一直让惠秀暗地派人紧盯着,为的就是等那心怀鬼胎的人自投罗网。只是等了这些天,也不见有什么人主动来跟春晓联络,甚至连个探听的人都没有,她不由恼恨对方狡猾。若非无意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恐怕这件事还真会不了了之。
堵在门口的丫鬟婆子分纷纷往左右两边后退,不消片刻就让出了一条通道,韶姨娘款款而至。
还未跨入门扉,便看见跪坐在地上的春晓,她一怔,扫了眼左右两旁的丫鬟婆子,顿时多了几分明了。心里不由冷冷一笑,脸上的却丝毫不显,仍旧噙着如夏花般灿烂的笑颜,缓缓上前行礼,“太太。”
打韶姨娘一出现,沈氏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一直没离开过,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变化,沈氏的眸光愈发沉了。
暗中筹划了几日,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着李管事的手,特地在这个时候将她引来,为的就是打她个措手不及,只是如今这番情形,倒是小瞧她了。
沈氏将手中的茶盅搁在紫檀雕花桌上,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来了?”
韶姨娘笑道:“前些时日便说要买人,只是太太身子不适,便往后推了推。这两天太太身子大好了,老爷今儿个特地吩咐,唤牙婆子进府,让太太选两个趁手的丫鬟。”接着一脸沉着镇定,从容不迫扫了眼春晓,“没想到我来的不是时候,倒妨碍太太了。”
话里竟隐隐有些退意,若是往常,沈氏自然是挥挥手让她先走,只是这回好不容易设计诓她过来,哪会轻易就放她走?
沈氏指了指下首的靠椅,“不打紧,时辰还早,晚些过去也是一样的。你且先坐会儿,待我处理完这事以后再一同过去吧。”
“好。”韶姨娘心里暗恨,却只能妥协,上前几步落座,素心则恭敬的立在她身后。
墨初麻利的端上茶,又退回到门边候着。
费尽心机搭好台子,又请了看客,这台上的戏总得唱下去不是?沈氏抬眼看向已经恢复几分精神的春晓,冷声说道:“想来你也是个糊涂的,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我可以从轻发落,必然不会为难你。”
春晓脸色微微一白,她并不糊涂,相反是个聪明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哪还察觉不出自己是被人设计了。沈氏提审,她一味喊冤,死活不开口,怕的就是不知不觉被处置了,如今见管家的韶姨娘来了,又想起她和太太之间的关系,心中一喜,自然也就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