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海棠服不服气,都逃不过那四十鞭子。
有锦澜在旁看着,邢嬷嬷也不敢徇私,亲自执起鞭子绕到被丫鬟扭跪在地的海棠和芍药身后,挥手就是重重的一鞭。
“啊!不要,不要打,奴婢知错了,王妃饶命啊!”
虽说海棠和芍药是奴婢,但这些年也算养尊处优,哪尝过这样的苦,一鞭子下去就晓得厉害了,边尖声哭喊着求饶边挣扎着想躲,只是被丫鬟们死死的按住,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打都打了,再无反悔的余地,邢嬷嬷索性卖大力气,鞭鞭狠厉,没几下那两身碧衫就透出了点点猩红。
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合着一声声凄厉的痛呼,围在璞园门前还有在远处遥看的丫鬟婆子,脚底下窜起了一股寒气,头一回见识到九王妃的手段,心里再不敢轻视这位不过十五的新主子。
海棠和芍药撕心裂肺的哭逐渐低了下来,抽到三十鞭,两人身后的碧衫已然破烂不堪,露出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的后背。
锦澜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可掩在云袖中的小手缓缓缩卷,指尖一片冰凉,她心里并不似脸上这般无情,但有些事,退无可退,若她今日忍下这丫鬟,明日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便是她这位王妃!
到最后海棠和芍药已经昏厥在地,即便鞭子落在身上,也只是微微抽搐两下,没有过多反应了。
锦澜强迫自己狠下心,眼睁睁看着邢嬷嬷抽完四十鞭子,随后抬起头,对喘着气又满身大汗上前回禀的邢嬷嬷道:“鉴于你将功补过,方才由着她们擅闯璞园之责,就罚俸一个月吧,往后若是再出现这样的事,可就不是这样了。”
邢嬷嬷紧忙磕头谢恩,“奴婢多谢王妃!”
“起来吧。”锦澜的看了下倒在地上的两人,抬眼一一自其它丫鬟婆子脸上扫过。
触及到王妃投来的目光,丫鬟婆子们纷纷垂下头,面色恭谨。
见状,锦澜抿嘴淡淡一笑,“今儿这事,想必你们已经看清楚了,希望每个人都牢牢记在心上才好,我虽是个散漫的脾气,平日里即便你们偶尔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闲躲懒,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若是像她们...不用我多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们也亲眼看到了。”
一干丫鬟婆子面色发白,下巴都快垂到胸口去了,嘴里连声应道:“奴婢谨遵王妃教诲!”
“很好。”锦澜轻轻颔首,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邢嬷嬷,“王爷怕是要回来了,嬷嬷你就亲自将这里收拾干净吧。”说罢也不再停留,扶着琥珀的手转身回屋。
唐嬷嬷留下寻菡盯着,余下的人除了守门的王婆子外,均各回各位。
直到锦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邢嬷嬷忙从地上爬起身,对着大松口气的丫鬟婆子们板着脸道:“都听清楚王妃的话了?往后若是谁敢再这么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就休怪我手里头的鞭子不讲情面!”说完点出几名年轻力壮的丫鬟,“赶紧将海棠芍药搬回松枫阁,余下的随我一起将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丁点儿痕迹都不许留!”
“是。”丫鬟婆子们应了声,随着邢嬷嬷的指派忙活起来。
用不了多久,璞园门前恢复如初,邢嬷嬷谄笑的同寻菡套了几句近乎,才领着人退了下去。
听了寻菡的回禀,锦澜疲惫的挥了挥手,打发她出去,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一丝血气。
“主子,您还是太心软了,就海棠方才那些话,当场打杀了也是该的。”琥珀是沈氏屋里出来的人,早得了沈氏的叮嘱,无论何时何地,都将锦澜放在第一位,因而最见不得海棠那张狂的样子。
“你懂什么?那两个毕竟...伺候过王爷一场,主子多少得给王爷留几分颜面。”唐嬷嬷续了盅热茶来,轻声斥着琥珀,“再者主子大婚几天就处置了王爷屋里的人,传出去,那些个嘴碎的还指不定会说主子善妒,为此坏了和王爷的情分及主子的名声,得不偿失。”
“嬷嬷教训得是。”琥珀这才转了弯,呐呐的说了句就不敢再张口了。
锦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一言不发,唐嬷嬷说对了一半,她确实是为了顾及阎烨的感受,才没有处置了两个丫鬟,但并非是害怕伤了两人的情分或是名声。
她心里清楚,即便要了那两个丫鬟的命,阎烨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这件事,到底还是会成为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锦澜抬起手,缓缓贴在胸前,隔着衣料抚摸着挂在颈子下的墨玉佩。
良久,她才打起精神,继续翻看账册,只是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
不知道不觉就到了午时,阎烨回到璞园,见锦澜仍专心致志的坐在书案前,眉心不由一褶,走过去夺了她手中的账册,沉声开口:“摆膳。”
锦澜吓一跳,抬起头瞧见黑着脸的阎烨,忙挤出一个笑容,“王爷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怕是连午膳都忘了。”阎烨冷哼一声,抓起她的手就往外带,“过来。”
锦澜心知是自己的错,方才唐嬷嬷就提醒过得摆膳了,她正巧算着一笔账,头也不抬就含糊了句“再等一会儿”,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阎烨回来的时辰。
不过,看着阎烨含怒的脸色,她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抬手缠上他的手臂,扬起一抹甜糯的笑容,“王爷忙完了?”
看着她的笑脸,阎烨脸色渐渐舒缓,“暂时得空,下晌还有些事。”
锦澜的小脸贴在他手臂上,眸光轻闪了下,轻声道:“正好,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阎烨拉着她到紫檀雕榴花嵌大理石的桌案前坐下,亲自倒盅了茶递给她,“何事?”
锦澜接过茶盅,捧着啜了两口,搁下茶盅小声嘀咕道:“方才,我让人罚了海棠和芍药,嗯...打了四十鞭子。”
阎烨眼皮子都不抬,“轻了。”
锦澜原以为他会说几句,没想到竟是这般,不由怔了下,“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置气?”阎烨一脸莫名,“下人不听话,你直接打发出去便是,无需来问我。”
“可,可...”锦澜红着脸,支吾半天才憋出一句:“她们是你屋内的人。”
这下换成阎烨发怔,片刻后便揉了揉她的鬓角,哑然失笑,“我并未碰过她们。”
啊?锦澜瞪大了双眼,惊愕的看着他,难道刚才海棠和芍药说的都是谎言?可从邢嬷嬷等人的表现来看,又不像是那般...
阎烨也不打算吊她的胃口,笑过后便敛下声,淡淡的道:“这府里头的侍女大多是皇上和太后所赐,无论哪个,都不曾近过我的身。”只是为掩人耳目,该用的手段,还是要用。
当然,有些话他并不准备说与锦澜听,她只需知道,他并未碰过这些人便是了。
听着这番话,他好像对皇上和太后不是很待见的样子,锦澜怔怔看着阎烨嘴角边挂着的嘲冷,突然就想起大婚第二日进宫谢恩时,那抹远未传及眼底的笑容......
看来,阎烨同皇上和太后只见的关系,远不似外人说的那般融洽。
这年头只稍稍一转,就被锦澜压了回去,得了阎烨的解释,她心里的芥蒂一下就失了踪影,自是眉开眼笑,乖乖的陪着阎烨用了午膳,过后又被拎着在园子里溜达了两圈,晒了会儿明媚的日头。
直到她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粉,阎烨才总算停了手,带她回屋歇息。
唐嬷嬷叫人备了热水,两人略微梳洗一番,换上常服,才偎依在软榻上说话。
阎烨将一本自暗格中取出的薄册,交到锦澜手上,“那两本厚册就无需再看,不过是明面上的东西罢了,你只需记牢这本即可。”
锦澜从他怀里坐起身,翻了翻手中的册子,蒙上一层睡意的眼眸霎时清醒,瞠目结舌,“这,这...”
她从不知道,阎烨竟有这般丰厚的家底!
东南西北均有进项,江南的米粮绸帛,西北的马匹矿采,甚至还有两条海船!翻到最后,锦澜的脑子已经彻底僵住,居然连泌心坊都是他的生意......
账册上所记载的东西并不多,但每字每句都是重中之重,明面上这些生意的遍布整个大周,掌柜东家各不相同,甚至看起来毫无瓜葛,但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主子,那便是当朝的九王爷!
锦澜合上账册,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动容的面色逐渐平静下来,半晌才睁开眼,对上盯着自个儿瞧的阎烨,悄声问道:“王爷这是打算造反?”
皇上虽然不禁海运,但是对马匹矿藏看得极严,决不允许民间参与这等买卖,这些连她一个闺阁女子都清楚,阎烨又岂会不知?
可他不但做了,且从账册上看,经营的形势还不小,由不得她会起这样的念头。
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不到一刻钟,便从震惊中恢复平静,阎烨眼底闪过一丝暗赞,却对她的提问忍俊不禁,伸手将她扯入怀中,低声笑道:“怎会?我对那个位置并不感兴趣,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你过心惊胆战的日子。”
而这些,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他绝对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一丝伤害。
无论是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