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熬过了怀孕的头三个月,到了第四个月时,这肚子看着竟然比一般人还要大些,季明惠请了小田大夫来坐诊,小田大夫看了又看,又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摸了又摸,慎重道:“裴夫人这一胎很可能是双生子!”
“啊?”
季重莲惊讶地捂住了唇,她倒没想过自己还能怀上双胞胎,“家里还有长风与原野两个孩子,我真没想到……”
“这可是大喜的事啊!”
季明惠一脸的喜色,又赶忙问小田大夫季重莲怀双身子要注意些什么。
小田大夫一脸的谨慎,看了看季重莲,又看了看季明惠,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她们的热情,只得斟酌着说道:“裴夫人若真是怀了双生子,那更不宜旅途奔劳,而双生子因为体形太大,很难有怀到足月的,早产是必然,但能让孩子多在母体里呆上一天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你们可务必要小心照顾着!”
季重莲听得心中一紧,不由握紧了季明惠的手,“那我不是暂时不能回上京城了?”
小田大夫点了点头,“裴夫人最好就在这里将孩子生下来,来回奔波对大人和孩子都是不好。”
季明惠按了按季重莲的肩头,温言细语地说道:“你别担心,回头给裴衍写封信吧,就在家里安心生产,横竖有姑母照顾着你,不碍事的。”
季重莲愣愣地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怔忡,她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中了这般大奖,算算日子,孩子正常的预产期在明年正月底,但若是要提前早产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孩子生出来之后至少也要养到半岁才敢带着他们回上京城,那她在丹阳这一呆不就足足要两年,上京城那边怎么办,还有裴衍呢?
季重莲有些心慌,她怎么可能因为怀孕了再与裴衍分离两年,想想她都觉着有些受不住。
给裴衍写信时,季重莲的情绪有些不好,想着想着泪花便落在了信笺上,晕出一朵朵浅色的水渍,写了几句,实在写不下去她便收了笔,信中寥寥几笔,只是将小田大夫的嘱咐写了上去,其他多的一句也没说。
季重莲封好了信笺递给了琉璃,之后便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神。
琉璃看在眼中不由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了去。
季老太太午休,浣紫便将霜姐儿抱到了季重莲苑子里,看着霜姐儿乖巧的模样,她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
浣紫拿了几个大引枕垫在季重莲身后,她舒服地仰靠在一旁,霜姐儿则好奇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用小手指戳了戳,咧嘴一笑,“哥哥……哥哥……”
霜姐儿这是以为智哥儿在季重莲的肚子里呢,弄得她哭笑不得,“不是哥哥,是弟弟,娘可能要给你生两个小弟弟了。”当然,若是龙凤胎或是两个小妹妹也不错,三朵金花啊,到时候可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两个?”
霜姐儿愣愣地伸出了两根指头,有些恍神道:“木……哥哥……两个……”
在上京城里的忠勇将军府里,霜姐儿好歹是将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养兄给记住了,虽然离开有段日子了,但却没那么容易忘记。
“不是木哥哥,是你的小弟弟!”
季重莲笑了笑,无奈地将霜姐儿圈到跟前来,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管娘生下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将来霜姐儿都要好好对他们,知道吗?”
霜姐儿嘟起了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日子,季重莲便收到了裴衍的回信,言语中虽然是让她在丹阳安心养胎,但到底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信里还说裴母来了上京城里,还有他的姨母也一同前来等等,裴衍信写到这里好像有几分别扭,从他下笔中的犹豫季重莲看出了些端倪,甚至那里还滴上了一点墨汁。
季重莲是知道裴母娘家是三兄妹,裴母居老二,上面一个哥哥早亡,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裴衍信中的姨母应该就是裴母的亲妹妹江马氏。
信中还写到皇上又召见了他几次,许是在年前就会对他委派官职,辽东那边竟然是调了东方透去任副将,所以他去甘肃的可能性很大,他就怕离去时不能见上季重莲一面,信中有着道不尽的遗憾。
季重莲看着信便觉得有几分心酸,索性便抛在一边不想。
季明惠见季重莲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想着办法开解她,“裴衍外放是好事,若是去了甘肃怎么着也是个总兵,那样的封疆大吏,若是再立下战功,封侯拜相也是迟早的事,夫贵妻荣,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季重莲牵了牵唇,强自挤出一抹笑来,“姑母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情愿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不用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你这傻孩子!”
季明惠轻抚着季重莲乌黑的发鬓,“只要是有志气的男儿汉,谁不想建功立业?裴衍有才干人又聪慧,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为后世子孙搏个世享的萌荫,将来他不在了,也不知道裴家还能不能撑得起来……”
“姑母……”
季重莲微微红了脸,她倒没季明惠想得这般深远,也没看到裴衍努力的背后还有这一层深意。
原来他不只是想要他们过得好,将来他们的孩子、孙子,若是有这样的机缘在前,总比平常人家要好过得多。
季明惠语重心长地说道:“好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年轻夫妻谁不是蜜里调油,谁又想两地分居?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既然嫁到裴家做了媳妇,就要好好为丈夫着想,为子女打算,照顾好这个家,让他在外没有一点后顾之忧,这就是你该做的!”
季重莲一怔,缓缓起身给季明惠行了一礼,话语真挚,“姑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重莲受教了!”
与其用这些时间来感怀,不若好好把精力搁在霜姐儿身上,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些小衣服什么的也该开始准备了,孩子出身是在冬天可要做些丝棉袄出来,最好再打几件驼绒的背心和毛衣,又轻薄又好穿,自从裴衍穿上后都一直赞不绝口。
看着季重莲眸中闪耀的熠熠亮光,知道她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了,季明惠这才放下心来。
季重莲有了干劲便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也再没有空闲伤春悲秋,那利索的模样都不像怀了四个月身孕,只是她的肚子比一般人要大得多,小田大夫没过几天便要来诊治一番。
好在季重莲能吃能睡,孩子也康健,为了生产时顺利,她可不会一天窝在床上,没事的时候还能在园子里四处走走,陪着霜姐儿一同玩乐。
霜姐儿总爱凑到季重莲的肚子前,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与季重莲争辨着里面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每一次都将季重莲弄得哭笑不得,生活因此也多了不分欢乐。
得知季重莲要在丹阳养胎直至生产,季芙蓉虽然有心要照顾她,但上京城里也不能缺了人,凌哥儿不止一次写信说想她了,季重莲便也催促着她快些回去照顾着赵紫阳父子,横竖这里有季明惠照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季芙蓉这才应下,只说等季重莲生产时她再带着孩子过来。
七月底时,红英过来拜见季重莲,这让她有些惊喜,原本回到丹阳后她就打算去庄子上看看,横竖只有几天的路程离得也不算远,可哪里知道又怀了身孕,竟然就将这事给耽搁下来了。
如今红英得到消息竟然能够主动前来,季重莲自然是开心的,忙让琉璃去将她给领了进来。
在庄子上的日子虽然算不得多好,但红英他们一家子是主事的,应该不会有人与他们为难,季重莲没想到再见到红英时却是吓了一跳。
红英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细布棉裙,乍一看老了许多,还不到三十的年纪,眼角的细纹都长了出来,面色有些黄,看起来尤其憔悴。
“奴婢见过夫人!”
红英见到季重莲的面便拜了下去,季重莲赶忙让琉璃将她给扶了起来,一脸关切道:“怎么才几年没见,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红英眼眶一红,撇过了头去。
季重莲面色一敛,眸中沉蕴着怒色,“是不是景德给你气受了?!”
上一次碧元来梁城时她就听说景德的老子娘正张落着给他儿子纳个妾室,这真是翅膀都还没有长硬,就想跟着学飞了。
红英可是她身边的大丫环,能够嫁给景德为妻,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除了没能给他生个孩子以外,红英有哪里不好?
季重莲这人尤其护短,自然见不得身边的人吃半点亏,如今红英这副模样,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为红英作主的。
红英抹了抹泪,却是摇头道:“没有,相公对奴婢还好……”
“真的好?”
季重莲不信地看向红英,真正幸福的女人会是这个模样吗?
从前红英是多么水灵的一个人,如今才几年的光景,竟然被挫磨成这般模样了,她看着就觉得心酸。
“我听说景德的老子娘作主给他纳了一门妾室,可有此事?”
季重莲当时是让碧元捎了话过去的,让景德在娶了红英五年之内不能纳妾,可如今早已经过了五年,只怕景德的妾室早就纳进了屋里。
“也是奴婢不好,始终不能为他们老景家生个孩子。”
红英垂首低眉,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奴婢的婆婆作了主,就纳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奴婢瞧着那姑娘不错,是个好生养的,这不才纳了没几个月,孩子都怀上了……”
红英说到这里又开始掉泪,抬眼瞟到季重莲隆起的腹部,惊觉自己失了态,忙抹干了泪水道:“是奴婢不好,夫人如今怀了身孕,奴婢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没好好恭喜夫人又要得一麟儿!”
季重莲叹了口气,又唤了红英来跟前,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我看你这模样实在难受,若是你想回到我身边来,我这里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夫人!”
红英一听这话便哭倒在了季重莲脚下,抽咽半晌才泣声道:“奴婢愿意回来侍候夫人!”
“好了,别再哭了,擦干了眼泪咱们好好说话。”
季重莲给琉璃使了个眼色,她赶忙上前挽起了红英,劝说道:“红英姐姐有什么苦处尽可以说给夫人听,你知道夫人性子最是宽厚,定会为你作主的!”
红英抹干了眼泪瞥了琉璃一眼,是个聪明知事的,怪不得能在夫人跟前当差。
七月天气湿热,瑛虹捧来了冰镇的酸梅汤,红英喝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才坐在小杌子上给季重莲说起这几年的事来。
红英刚嫁给景德那会也是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好日子,可她这身子一直不争气,说什么也怀不上孩子,景德对他渐渐就有些疏离淡漠了。
后来跟着季重莲出嫁,再陪嫁到了庄子上后那日子更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婆婆不喜,丈夫不爱,她只能一门心思将庄子给打理好,手上的帐目每个季度都是按时交到林梅那里汇总,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错漏。
可红英没有想到,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景德居然跟一个庄户的女儿眉来眼去地好上了,景德的老子娘便要给他纳了这门妾室,若不是季重莲从中压了一压,只怕眼下俩人的孩子都要出世了。
红英一边为庄子上操劳着,一边还要看着丈夫与小妾恩爱,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呢?
苦挨了好几个月,终于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红英也想清楚了,横竖自己生不出孩子,不若回到季重莲身边当差,什么情啊爱啊早在这几年的生活中都给挫磨殆尽,如今那个家她是丁点都不想再回去。
季重莲听了大怒,“景德他们母子俩竟然敢这般对你?!”
“夫人息怒,可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见着季重莲愤怒的模样,红英赶忙起身安抚着,只道:“奴婢眼下也想清楚了,实在也怪不得他们,哪家人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奴婢没有福分,又不想在那里继续煎熬,只得厚着脸皮来夫人这里求个恩典,让奴婢能够继续回去侍候您……”
季重莲咬了咬牙,眸中神色沉沉,“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不该在糟蹋了你之后还嫌弃你,我好好的将你送到他们手里,如今却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他们这是在打我的脸呢!”
“夫人……”
红英心头一颤,也知道听季重莲这一说是不能善了了,想了想才道:“夫人为奴婢出一口气就好,犯不着为那样的人折了福气!”
“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季重莲点了点头,又问红英,“你的行礼可带在身上了,还需要回去拿吗?”言下之意是让红英今日就住在这里了,再别回那个家。
红英回道:“奴婢行礼不多,都带在身上了。”
“那好,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别的不用操心,我自会让人为你打点一切。”
季重莲心头有些郁结,碧元的婆家她才发落了没多久,没想到如今又要处置红英的婆家了,女人的命真的就有那么不好吗?碰到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的男人就那么难吗?
季重莲在感慨的同时也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好运,从眼前来看,裴衍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能嫁得他,也算是自己的幸运。
季重莲正想让琉璃领着红英下去安顿,又听她道:“夫人,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季重莲眉毛一掀,“你先说来听听。”
红英这才道:“奴婢前段日子去府里与林梅对帐时,发现老夫人身边多了一对母女,之后才从林梅口中得知,那是老夫人的亲妹妹与新寡的侄女……这事本不该奴婢说道,但奴婢从花厅旁边路过时,却隐约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去上京城做什么二房,奴婢只怕是……”
红英说到这里担忧地看了一眼季重莲,她是知道裴母与季重莲不对盘,从前就搞出了个郑宛宜,如今又多了这新寡的侄女,怎么看都像是在与季重莲打擂台一般。
红英就不明白了,别人家的婆婆都希望家庭和睦子女孝顺,一家人和和气气,可裴母偏不这样想,尽要想给自己儿子塞些女人去,难道真要弄得家宅不宁才好吗?
虽然那是自己的侄女,可也是个寡妇,真不知道裴母是怎么想的。
听红英这样一说,季重莲的拳头猛然握紧了,她突然记起裴衍的来信中说起裴母到了上京城里,同行的还有一个江家的姨母,那时看信她便觉出了几分裴衍下笔的犹豫,还有那一滴点在信笺上的墨汁,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或许裴衍是想让她回到上京城的,只是小田大夫说了诸多的顾忌她一股恼地又倒给了裴衍知道,所以才开不了这个口吧。
这样下去不行!
季重莲面色一凝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抚在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上,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回上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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