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缠绵,一夜的耳鬓厮磨。
敏福郡主困倦得沉沉睡去,季崇宇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穿衣下榻,让丫环准备了热水,自己亲自为她擦洗了一遍,又简单地收拾了脏污,这才躺下歇息。
第二天睡到辰时中敏福郡主才猛然惊醒了过来,一看天色已经透亮,她赶忙摇醒了身旁的季崇宇,一脸懊恼道:“糟了,今日不是要见你的家人吗?怎么不早些叫醒我!”语气里有些撒娇,有些埋怨。
季崇宇笑着撑起了身来,一把将敏福郡主搂在怀里,看着她嘟起的唇角忍不住轻啄了一口,这才笑道:“我与姐姐他们说了,今日就等着中午用膳之前见个面,你是新妇,昨夜疲累了也是正常,他们不会怪罪的!”
“这……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想起昨夜经历的一切,敏福郡主的脸庞不可抑制地发烫了起来,那种感觉让她无法形容,此刻心跳又开始快了起来。
季崇宇轻拍着敏福郡主的肩膀安慰道:“姐姐为人最宽厚不过,祖母与父亲也不会介怀的。”
“你与裴夫人的关系一定很亲厚吧?”
敏福郡主仰起一张俏脸看向季崇宇,“出嫁之前裴夫人还进宫来过一次,她给了我一块半月形的玉佩。”
“还叫裴夫人?”季崇宇笑着点了点敏福郡主的鼻头,“该唤姐姐了!”
敏福郡主吐了吐舌,又揪了季崇宇的衣袖撒娇道:“姐姐给我的玉佩你是不是也有一块?”
“当然,”季崇宇点了点头,“姐姐特意让人为咱们做的,这世间上可就只有这一对。”
敏福郡主轻轻依在季崇宇的肩头,“我听说这间宅院也是姐姐亲自督促着布置的,她对咱们真好!”
“姐姐对咱们自然是好!”
季崇宇笑着揽紧了敏福郡主,脑中想到了什么后,他缓缓敛了面色,双手撑开妻子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敏福,这次你嫁了人后,你父王便要回西凉去,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咱们夫妻俩还说什么求不求的,你有事尽管说!”
敏福郡主甜甜一笑,看向季崇宇的目光既有初为人妻的羞涩,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感觉。
也许她初时对他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仅仅只是喜欢和好感,可俩人就这样成亲了,在一起了,做了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似乎一下之间就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他们是夫妻,他们理应亲密无间,没有任何的秘密。
季崇宇想了想,这才坦诚道:“我大姑母从前有一个儿子叫石勇,他曾在梁城那边从军,只是一次意外让他跌落了山崖,咱们都以为他死了,毕竟连尸首都没有寻到,再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生还的希望很是渺茫……”
“可是几年过去了,就在咱们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突然便有人见到了他,而且还是在这一次随着西凉王上京的队伍中!”
敏福郡主惊讶地看向季崇宇,“这怎么可能?会不会人有相似,他们或许认错人了……”
这一次随着她父王上京的人可都是值得信任的勇士,若不是出自西凉,他们的身份根本不能取信于人。
季崇宇叹了一声,“原本也以为是认错人了,可我姐姐亲自去确认过,还和他谈了一次,那的确是我大姑母的儿子,也是我的大表哥石勇……只是他如今的身份却是昆兰部族长的女婿——孟魂!”
“孟魂?怎么是他?”
敏福郡主不可置信地看向季崇宇,“他是海兰珠姐姐的……他们已经有了孩子……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
季崇宇握了敏福郡主的手,轻轻拍了拍,“大表哥不敢和咱们相认,许是也怕大表嫂不会谅解他,可那几年里他确实失去了记忆,这才忘记了自己身为大宁国人的事实,可如今他记起了一切,却什么也不敢说出口!”
“海兰珠姐姐……她的哥哥就是被大宁人杀死的,若是她知道孟大哥是大宁人,恐怕怎么样也不会原谅他的!”
敏福郡主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震撼了,她一时之间还有些无法消化。
海兰珠姐姐和她的丈夫感情这般好,若是……她不敢想像真相揭穿那一天会有的后果。
季崇宇也觉得有些头痛,“所以,这才需要你帮忙。”
“大姑母思子心切,这次得知大表哥死而复生,可想着又要再忍受分离之苦,再次相见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所以才想拜托你将大表哥给留在上京城里!”
敏福郡主愣了愣,“若是将孟大哥留在上京城,那海兰珠姐姐和孩子该怎么办?”
“他们也可以一起来上京城住啊,今后你也能有个伴不是!”
季崇宇缓缓引导着敏福郡主,若是这事办成了,对所有人来说也是好的,至少石勇不用背负着谎言过一生,也不用与亲人再分离,但关键还是在海兰珠能不能接受他的身份。
“话虽是这么说,但……”
敏福郡主有些挣扎,又偷偷地瞄了眼季崇宇,她不敢和丈夫说,其实西凉内部对大宁人还是很排斥的,当然,她与姐姐例外,因为今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亲人,她最爱的人都在这里,她正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大宁的一切。
但西凉的其他人却是不然。
海兰珠姐姐尤甚,若是让她带着孩子来到大宁国定居,只怕她是不肯的。
季崇宇感叹道:“我大表哥与亲人分离那么多年,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想和他们团聚的,只是顾忌着大表嫂的感受,若是咱们能帮上忙就帮一把吧!”
“将孟大哥留在上京城是可以的,我就怕海兰珠姐姐不愿意带着孩子上京城来,这样他们夫妻分离也是不好。”
敏福郡主有些发愁,她自己也是新婚所以很能够理解夫妻在一起的重要性,若是天南地北地各守一方,饱受相思之苦,那得有多难受啊!
“这个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季崇宇想了想才道:“你先将我大表哥留在上京城里,允他到时候可以奔走西凉与大宁两边,这也算是架起了来往的桥梁,不会惹人生疑,至于大表嫂那厢,就要大表哥徐徐劝之,咱们也没有办法。”
“也只能先这样办了。”敏福郡主无奈地耸了耸肩。
季崇宇又叮嘱道:“但是这事你要保密,在我大表哥的身份暴露以前,不可以对西凉的任何一个人道明,就连贵妃娘娘也不行,我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敏福郡主笑着眨了眨眼,“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季崇宇点了点头,又摇响了床头挂的银铃,立时便有丫环端着水盆以及梳洗的一应用具鱼贯而入,他转头道:“你先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我去书房一趟!”
“好!”
敏福郡主点了点头,趿鞋下榻,亲自为季崇宇披上了外袍,将他送出了门去。
到了认亲的时候也很是顺利,季家这次来的长辈严格来说也算不得很多。
三老爷季明忠带着容芷是赶在他们成亲的前一日到的上京城,手上的生意暂时交给了季崇亮打理着,曾姨娘又无缘得见儿子很是担忧,这次是把季明忠给缠紧了,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一道走。
季崇亮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如今连季崇宇都成亲了,她这个做姨娘的能不操心吗?
再说若是自己的儿子与容芷呆得久了,万一认贼做母怎么办,她还是要防着些才行!
正厅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圈的人,敏福郡主倒也不恸场,由季重莲领着她一一拜见。
她本就贵为郡主之尊,连大礼也不用行,就是意思意思行个福礼也就得了。
从季老太太、季明宣与胡氏、季明忠夫妻三人,再到季明惠、季明瑶,还有季崇泽、季崇宝,季芙蓉姐妹等等。
几个小孩子倒是围着敏福郡主团团转着,让她欢喜地不得了。
“这就是霜姐儿吧,长得真是玉雪可爱!”
敏福郡主笑着转向了季重莲,“姐姐,怎么没见着筝姐儿与元哥儿?”
季重莲笑着解释道:“两个小家伙吃过午饭就要休息,等他们醒了我再带你过去看看!”
丫环前来禀报说可以开席了,季家人这才热热闹闹地相携去了隔壁的花厅。
一家人吃饭也没有这般讲究,季崇宇让人撤了中间的隔扇,女一桌男一桌地围坐了起来,小孩子们另外给开了桌小席,倒是将他们给乐得。
季芙蓉这次也带了赵凌归来,几个孩子里面他最大,做事自然得有大表哥的风范,在一旁安排坐位,让弟弟妹妹们先坐下,倒是让众人看得好一阵乐。
季重莲笑着感叹道:“一转眼凌哥儿也这么大了,大姐你看他那模样,颇有乃父之风!”
季芙蓉无奈道:“从前还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越大反倒越像他爹爹,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难得说几句讨喜的话,几个表弟妹不嫌他无聊就是好的了。”
季海棠却在一旁唇角微翘,道:“我觉得凌哥儿这样就很好,咱们茵姐儿不也是安安静静,这才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嘛。”
季幽兰与季重莲对视一眼,暗自瘪了瘪嘴。
季海棠却是视而不见,凑近了敏福郡主笑道:“郡主,我敬您一杯!”
“不敢!”
敏福郡主笑着端起了酒杯回敬季海棠,喝了酒后季海棠便趁势坐了过来,“我平日里也不常来上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与姐妹们多聚聚,郡主如今成了咱们的四弟妹,这关系是只亲不远的,您可别与咱们生疏了!”
敏福郡主笑了笑,“自然不会。”
“郡主什么时候会去宫里看望贵妃娘娘,要不带上我一块吧?”
季海棠打蛇随棍上,眼看这说得都有些离谱了,季重莲赶忙道:“二姐这是没见识过宫里的气派,只怕到时候会适应不了,再说郡主嫁了人随时都可以去宫里探亲,二姐陪在一旁可是不太恰当了。”
“是嘛,人家姐妹聚上一聚,二姐凑什么热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郡王府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呢,没得落了郡王府的威名!”
季幽兰跟着插进来一句,一桌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季海棠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地瞪了季幽兰一眼,这才不再说话了。
敏福郡主眼波一扫,倒是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了眼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多是非多,出嫁之前姐姐倒是叮嘱过她几句,好在这几位姑奶奶都是嫁了人的。
而长辈里季老太太、季明宣夫妻等人都要回到丹阳去的,不可能与他们长住在一起,再说这里呆的不自在了,她还能拉着季崇宇上郡主府住去。
所以真正相处得最多的人只怕就是他丈夫的嫡姐季重莲了。
好在季重莲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确实宽厚,不爱争不爱斗的性子,却又能得到别人的敬重,这已是很难得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乐,饭后大家约着一起打打叶子牌,不爱这个的便坐在一处闲聊,若是觉得疲倦了便先散去,总之晚膳不用聚到一块,丫环会送到各自的房中,这一天的认亲仪式也就算是完成了。
季崇宇倒是抽空将今日与敏福郡主说的事简短地告诉了季重莲。
回头季重莲找到季明惠说起这事,季明惠还诧异道:“怪不得中午用膳时郡主看了我好几眼,我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呢?!”
季重莲笑道:“大姑母这下可放心了?郡主已经答应将大表哥给留下来了。”
“我自然是开心的,回头还要好好谢谢郡主的这份恩情!”
季明惠重重地点头,眸中又盛起一抹担忧,“可我就怕你大表嫂不愿意带着孩子来上京城,那到时候我不是活生生地拆散了他们这对夫妻吗?”
“这个……”季重莲也很是头痛,“只能慢慢来吧,有大表哥在一旁劝着,相信假以时日大表嫂也是能相通的,关键是要是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说不定也会对大宁人改观的。”
“希望如此!”季明惠轻轻一叹。
敏福郡主三朝回门那一日季崇宇陪着她去了西凉王暂住的别馆,听说西凉王最多在八月底便要起程返回西凉去了,他们父女相聚的时日已是不多,所以郡主很是珍惜这段日光。
季崇宇倒是体谅敏福郡主,还主动要求与她一同在别馆住上一段日子,这样的举动自然赢得了西凉王的赞誉。
只是那里西凉人居多,虽然应该不用担心他们会对季崇宇不利,但季重莲还是多派了几名护卫一同陪在季崇宇身边,有备无患。
季老太太想回丹阳了,但季明宣却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还是胡氏在身旁好一阵相劝,说着丹阳的百姓还等着他回去,若是不然今年的对联可就没有着落了,谁有他写得这一手好字呢?
被胡氏这样戴了高帽子,季明宣自然有几分洋洋自得,这才同意了离京之事。
姚氏与季崇泽自然也要一同回去的。
而石勇的事情有了着落,季明惠想着也不急于一时,这便与大家一起回丹阳,希望能赶上石柔的生产之日。
只是曾姨娘这次的算盘打错了,季明忠带着容芷来就是想在上京城里开商铺,如今他们已在东城猫儿胡同置下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如今暂时是不会回去季崇亮那厢了。
这边送走了家人,季重莲也算是一身轻松,挑了一天晴好的日子,留了几个孩子在家,带上丫环护卫去灵隐寺烧香还愿了。
如今季崇宇的婚事也算是告一段落,这也是菩萨保佑。
只是裴衍那厢……虽然每个月都能收到他的来信和寄来的东西,可见不到他的面心里还是很惦记的,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季重莲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耳边是清悦的木榆声响起,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听着听着便觉得整颗心都空明了起来,仿佛没有什么是不能容下的。
季重莲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突然感觉到旁边的蒲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了一个人,她不由诧异地睁开了眼,却见得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正双手合十地许愿,他侧面的轮廓挺拔而俊俏,浓眉斜飞入鬓,明明总是玩世不恭一般翘起的唇角却是紧紧地抿在了一处,显出几分威严与霸气。
这个人的转变让她感觉到一阵不安,回头四处望去,果然已是不见那守在殿外的护卫。
“琉璃,咱们走!”
季重莲面色一沉,一旁的琉璃赶忙上前扶起了她,只是目光紧紧焦灼在那个跪着的男子身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季重莲刚刚起步,那个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裴夫人,故人再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吗?”
“夫人!”
琉璃有些紧张地看向季重莲,殿外已经站了一列的黑甲护卫,显然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将军府的护卫却不知道人在哪里。
季重莲在心氏叹了一声,这才转头笑道:“东方大人,许久不见了,大人眼下看来倒是过得很不错!”
从曾经的阿透到如今的东方大人,这生疏不只是一点点啊!
东方透在心中自嘲一笑,这才缓缓起身转了过来。
眼前的季重莲只着了一身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身下是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素雅至极,却又显得她圣洁高贵,就像那漂浮在天上的云朵不染尘埃。
阔别多年,那个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了的身影终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细致精巧的眉,水润灵动的眼,红唇微启,她明明地在笑着,他却感到了一丝陌生和排斥。
是啊,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确实不应该再见,至少皇上不会愿意看到他们两家人有什么过密的交往。
“嫂……裴夫人,咱们需要这般生分吗?”
东方透袖手在后,往前轻轻踏了一步,墨绿色的长袍在脚边轻轻荡漾着,就像卷起了一波细细的水纹,他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季重莲,似乎不愿意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从前我与阿衍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咱们一起在梁城呆了那么多年,出生入死,肝胆相照,这份情谊……我想是永远不会变的!”
季重莲摇了摇头,显出几分为难,却是转移了话题道:“你这次突然回京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透虽然只封了副将,但也掌管着整个辽东,若无皇命他是不可能回京的,这让季重莲的心里升起一丝担忧,不会是有什么变故吧?
上位者希望看到的自然是制衡,所以东方透与裴衍不能交往过密,就算他们从前是过命的情谊,恐怕在皇上眼里他们最后还是割袍断义来得好。
东方透笑了笑,原本的威严褪去,季重莲这才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可时光流逝,到底是回不去了。
此时的东方透再也不可能是从前的他。
“父亲为我向皇上请了旨,这次我回到上京城是为了……。为了与蒋阁老的女儿完婚。”
听东方透这一说,季重莲微微有些诧异。
东方透的父亲眼下已经入了内阁,这件事情季重莲是知道的,而蒋阁老如今还兼任着吏部尚书,他的女儿应该就是那位传闻四艺皆通蕙质兰心的蒋音兰吧!
东方阁老倒是为他的儿子选了一门好亲事。
季重莲真诚地道贺,面上绽开一抹笑颜,“恭喜你了,总算是成家了!”
东方透弯了唇角,“那可不是,连阿衍都有三个孩子了,若我再不成亲,将来那孩子指不定都要和你们家的隔一辈了!”
“到时候给我发张请帖吧,你成亲之日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贺!”
只要不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情,她作为一个女眷与蒋音兰相交应该也不会被人死死地盯着吧。
东方透怔了怔,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那我便先告辞了!”
季重莲微微福身,转身想要向殿外走去时,身后又响起了东方透的声音,“阿衍……他在去甘肃途中遇袭的事情,你知道吗?”
“什么?”
季重莲脚步一顿,猛然转过了头来,原本还维持得宜的笑容骤然碎裂成片,只余下了紧张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