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心下一惊,忙松了车帘退了回来,额头上的流海被飘来的雨丝浸润得粘在了一起,碧元忙取了棉布巾给她擦拭着,嘴上却在叮嘱道:“姑娘别再向外看了,雨水落个不停,就算城里有啥稀奇好看的,眼下也都看不清了。”
“嗯,不看了!”
季重莲深吸了口气,沉沉地闭上了眼,只是一门之隔,却是阻挡住了李照的步伐,他眼下一定恨得牙咬咬吧?
季重莲唇角微弯,隐隐浸出一抹笑来。
李照的反应不慢,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如今他们已是入了上京城,以后再想找他们姐弟的麻烦可就不容易了。
“啪!”
李照狠狠举起皮鞭,重重地抽打在了混杂在雨水的地面,带起一滩的泥泞,溅湿了他的裤管。
他脸色阴沉得可怖,牙齿咬得“咔嚓”作响。
就差一步,只差那么一步,他甚至可以想见季重莲此刻得意的嘴脸。
三年前,就是那个小姑娘,一把弹弓便让他狼狈不堪,当然也是他轻敌之故,可换来的羞辱他永远都忘不了!
李照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仰面让雨水冲刷而过,脑中挥之不去地却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狡黠和灵动……忽地,他唇角一抿,缓缓扯起一抹笑来。
不管是不是天助,她的运气的确比自己好,而今她已然入了城,难道还怕没有机会相见吗?
“世子爷,这里不能久待!”
跟随在李照身旁的侍卫又禁不住提醒了一句,眼下离着城门已近,虽然暮色下天空阴沉,大雨又阻隔了视线,但是若让人认出李照私自出了城,参到皇帝面前指不定又会是一顿训斥了。
“走!”
李照两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之际便已是见到不远处的一人一骑,那是跟随在朝阳公主身边的侍卫,那侍卫躲闪不及,模样有些尴尬和狼狈。
李照毫不在意,只唇角扯起一丝嘲讽,不再停留,策马狂奔而去。
碧墨挥退了那前来回禀的侍卫,转头看向朝阳公主,面色中蕴着一抹紧张和担忧。
半晌后,朝阳公主仍旧静默无言,碧墨试着劝道:“公主,世子爷也没怎么样,不是追到城门口便回了吗,看来与那季家姑娘没关系。”
那样一个小姑娘,若是说招惹到了李照,那也真是她的不幸。
“希望是这样。”
朝阳公主看了碧墨一眼,这才轻轻扯了扯嘴角,“照哥哥眼下在哪里?”
碧墨双手垂在身前,“听说是到娘娘坟前拜祭了。”
“这么大的雨,他怎么……”
朝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坐下,唇角渐渐蕴开一抹笑来,“只要他对母妃还有这份心,便永远不会将我抛在脑后!”
“公主说得是。”
碧墨笑着应了一声,胸中的大石缓缓落下。
这一晚,季重莲一行宿在客栈里,天刚亮时,林森两口子便出门了,一个往大太太娘家孟府寻去,一个往大老爷季明德如今赁的小院子去了,这两处地方都该打个照面,再确定暂时住在何处。
或许大太太并不愿意他们这么快便寻来,但眼下也是没法的事。
林森那方是最先回来的,还跟着洪姨娘,见了季重莲的面忙不迭地问好,碧元忙扶了她坐下。
“洪姨娘,大伯母可是已经去打过招呼了?大伯父可在?”
季重莲与季崇宇坐在一处,季崇宇昨儿个被碰的额头已是擦了药水,如今看着虽是好了,但仍然显眼得紧。
洪姨娘看了不由惊呼一声,“四少爷这是怎么回事?竟是伤了头了。”
季崇宇笑着摇了摇头,“昨儿个回城时马儿崴了脚,倒是不碍事的,谢洪姨娘挂心。”
“四少爷就是懂礼知趣,与五姑娘一般,果然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了。”
洪姨娘夸赞了一番,这才步入正题,“老爷一大早便去上差了,昨儿个大太太便让人来传了信,老爷那厢院子窄,不怕五姑娘笑话,就咱们几个住着都紧凑着,所以人都跟着大太太回孟府去了。”
“洪姨娘可见到他们了?”
季重莲点头笑了笑,复又问道。
“还不曾,若是五姑娘见到二姑娘,给带个话,让二姑娘一切都听大太太的,不用挂念婢妾。”
洪姨娘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分期盼,也蕴着一分母性的温情,让季重莲无端地生出了一丝羡慕。
季海棠再懦弱胆怯得不到重视,但她好歹有个关心自己的亲娘。
而她与季崇宇,如今能够得到季老太太的看重,却也是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这天下若还有谁会真心无私地对你,那便只有生你养你的母亲了。
洪姨娘坐了一会便告辞去了,而林森家的却是直到晌午才转回了头,后面还跟着崔妈妈一道。
崔妈妈见了季重莲,明显地便有几分推脱的意味在里边,只是嘴上道:“大太太刚回娘家,这事事也要打点,原本预计着五姑娘与四少爷会在寺院里住上一段日子,也不想来得这样急,府里的院子怕是还来不及捣腾出来。”
“是我太莽撞了。”
季重莲用绢帕掩了唇,轻轻咳了两声。
碧元已是看不过眼,上前道:“瞧妈妈这话说的,难道咱们姑娘愿意生病,若不是察觉出染了风寒,怕还要在寺院里呆上好一段日子呢,这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崔妈妈当体贴才是。”
“这倒是……不怪五姑娘。”
崔妈妈强撑了笑脸,又四处扫了一圈,没见着陈四家的,不由便问出了口。
“崔妈妈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来气。”
碧元瞄了眼季重莲,见她仍然低着头,显然是在无声地支持自己,胆子也不由大了几分,挺起胸膛道:“陈四驾的马车半路马给崴了,亏陈婶子还说她家男人是老把式了!这也不打紧,可他们竟然劝姑娘打道回去,这病也不用治了,敢情他们还成了主子?姑娘的病在他们眼中也不要紧了,全凭他们说啥是啥,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胆子?!”
碧元说到这里不由瞥了崔妈妈一眼,崔妈妈肥满的额头已是浸出了层层的汗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心虚,只是目光却不敢再往季重莲身上扫去,心中却是将碧元骂了又骂,面上却虚应道:“陈四两口子在府里当差许久,也不像是这般没眼色的,回头老奴去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长长记性!”
“妈妈记着再找个兽医一并去,那马儿也怪可怜的,无端地便踏进坑里去了。”
季重莲这时才抬起目光,淡淡地扫了崔妈妈一眼,只那一眼,崔妈妈便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也不是说季重莲的目光有多犀利,但只那气度便让人觉得很有威势,崔妈妈顿时有种季老太太就在跟前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咱们在这住着也无甚打紧,妈妈尽管前去回话,让大伯母别急着,毕竟是在外家,咱们客随主便,请她安排了便是。”
季重莲话到这里,唇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咱们姐弟也就是呆到母亲的坟能迁了便走,统共不过两个来月,住客栈里也是使得的。”
“哎哟,瞧五姑娘说得!”
崔妈妈脸色一变,已是一掌拍在腿上,人却是倏地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背脊一挺强笑道:“孟家再不济也能给五姑娘和四少爷挪个地方住住,姑娘可再别说这样的话了,听到了让人笑话!”
“那就有劳崔妈妈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红英便知机地为崔妈妈带路领着她出了门去。
“姑娘,崔妈妈这到底是得了大太太的吩咐,还是自作主张?”
碧元挠着脑袋想不明白,怎么这些人都不想季重莲回城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你说呢?”
季重莲看了碧元一眼,若是崔妈妈的主意,她怕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看来大太太的确在进行着什么活动不想让她给知道了,那么眼下只有等了,但就怕她等得,李照会等不得。
在客栈里住着哪有在孟府住着这般安全,看来她要想想法子了。
“婢子不知啊。”
碧元苦着一张脸,季重莲笑了笑,“还不快去请个大夫来,这做戏要做全套,总不能让人拿住把柄,说你家姑娘我恃宠生娇,无的放矢。”
“是,姑娘。”
这个她倒懂,碧元笑着应了,转头见着林森家的求见,她便拐出了屋去。
“五姑娘,你让奴婢办的事可都办妥了。”
林森家的恭恭敬敬地立在跟前,看向季重莲的眸子晶晶亮亮,似乎还带着一丝信服。
“嗯。”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消息传到季芙蓉耳朵里了,大太太再不想接他们回去,这位大姐姐也必是要来看望她的。
她并不是想要算计季芙蓉,只是眼下情况危急,她可保不准那李照什么时候就找到了跟前来。
“五姑娘,你让看的那家铺子奴婢都走着瞧了一圈。”
林森家的一边注意着季重莲的反应一边说道:“眼下生意不算好,怕只是能勉强支撑着,长久以后也只能……”
林森家的说到这里住了口,后面的话不说大家也明白,既然撑不下去,关门是迟早的。
季重莲点了点头,“那依林婶子所见,那铺面地段可好,做什么营生最适合?”
林森两口子同时去找人,林森家的回来晚些,除了大太太那边有些拖延以外,另就是去办季重莲的吩咐的这件事了。
听季重莲这一问,林森家的这次倒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才道:“那地段在东大街口子上,要说离最繁华的春熙大道也有段距离,却是行商们惯常歇脚的地方,那米面铺子自然便得不到青睐,若是换作南北行货的话,想来能够打开局面!”
话到这里林森家的突然一顿,脑中似有什么闪过,她猛然间开了窍,看着季重莲含笑的眼,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位五姑娘的用意,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和兴奋,两手不自觉地绞在了身前。
“你可知道那间铺子是谁的?”
季重莲不急不缓地端起桌上了细白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红英怕她喝不惯客栈里的粗茶,都用自己带来的茶叶所泡,入口后有股醇香与清甜的味道。
“是四太太的嫁妆铺子?”
林森家的就算再笨,眼下也能猜想得到,更何况她本就聪慧,只是不比别人多心眼会算计罢了。
“不错,是我母亲的铺子。”
季重莲点了点头,轻轻地搁下了茶盏,“你也知道我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得脸,若是我开口,那嫁妆铺子十有八九能拿得回来,我只问你,你愿意帮我吗?从今以后为我做事,绝无二心!”
林森家的唇角一抖,下意识地就要答应,可反过来一想,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岁的年纪,她真地能够保证自己的未来吗?她还有一大家子呢,能将全家人的命运都交到五姑娘的手中吗?
“十年!”
季重莲看出了林森家的犹豫,眸光一转,又下了一计狠药,“我给你十年的时间,这十年里你若能让这间铺子每年的营利平在这个数,我便向老太太要了你们一家的奴籍,还你们自由之身!”
“一年一千两,我相信在上京这地块不难办到!”
季重莲伸出了一根手指,她要的不多,就是不想太大的数额反倒击退了林森家的信心。
“扑通”一声,林森家的已是跪倒在季重莲跟前,整个身体匍匐颤抖着,她做梦都想着能够重获自由身,没想到却被眼前的小姑娘给识穿了去,她不知道是否在无意间泄漏了心中的想法,可季重莲观人入微,这样敏锐的感知与判断,若是跟着这样的主子还不能出头,还去哪里寻更好的?
林森家的直到此刻才是毫不犹豫地,心甘情愿地给季重莲磕了头,“奴婢一家子愿意忠心追随五姑娘!”
“好!”
季重莲沉声一应,起身虚扶了一把,林森家的顺势而起,即使额头抵着个红印,但心情却是异常激动和雀跃的。
“这段日子你便跟在我身边,将这进出货的渠道重新给弄清楚了,回丹阳后等我要回了铺子,咱们再择日开张!”
季重莲说起这话来底气十足,也是她离开时曾经探过季老太太的口风,沈氏的嫁妆自然不容柳姨娘惦记着,若是她能说出个理由来,老太太定是会支持她的。
沈氏的嫁妆那是登记在册了的,少不了,若是柳姨娘敢私自吞了,怎么吞的,就要她怎么给吐出来。
嫁妆铺子只是第一步,等她做出了成绩,后面的再一一清算。
来上京时她便握着那压箱底的一千两银票,钱是死的,要让钱生钱才能有活路,她早就琢磨着做点什么,眼下有了林森家的做引子,她大可以放手一试。
而沈氏的嫁妆铺子听说由于经营不擅一直不怎么赚钱,如今是赁给了别人,可据林森家的说那米面铺子也不赚钱,相信收回铺子也容易。
“奴婢都听五姑娘的!”
林森家的重重点了点头,眸中跳跃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季芙蓉第二日便来到客栈看望季重莲,非要拉着她一同回孟府。
“你看看你,要是与咱们一同离开便不会染了这场风寒,好在这次不严重,你那身子骨,看着是养结实了,指不定内里还是虚的,回了丹阳后我可要同祖母好好唠叨。”
季芙蓉坐在榻前,伸手探了探季重莲的额头,摸着似乎不烫,只是那虚弱的模样骗不了人,脸色也怪苍白的,一看便让人心疼。
“大姐姐快饶了我,这不是不小心嘛,你这也要与我计较,这是让妹妹心里不安啦!”
季重莲摇着季芙蓉的手臂,掩饰不住地轻咳了两声,脸色微微有些涨红。
“大姐姐说笑的,五妹妹可别当真!”
季海棠在旁边插了一句,自从广福寺那次的事件后,她虽说是受了一定的惊吓,但这性子反而像是被打开了似的,知道这些姐妹是真地关心她,有时候说话也没那么避讳了,全凭着自己的真性情。
“还是二姐姐好,大姐姐惯会欺负人!”
季重莲嗔了季芙蓉一眼,偏头一脸受欺负的委屈模样,惹得季芙蓉拍手直笑,揪了揪季重莲的小脸,这才笑道:“好了,这次听我的,若说地方没有收拾出来,大不了和我同住一屋,姐妹间哪有这么多忌讳,难道生病了还让你住在外面?这可是明明白白地在打我这个做大姐姐的脸,回去后我还要不要和祖母交待了?”
“得,大姐姐就会拿祖母说事!”
季重莲终是没拗过季芙蓉的热情,半推半就之下收拾东西去了孟府。
当大太太在孟府见到季重莲姐弟的刹那,原本的笑脸骤然僵住了,想说点什么欢喜的迎接的话语,可张了几次嘴,却恁是没吐出一个字来,最终还是崔妈妈撑着笑脸上前道:“哎呀,大太太原本正安排着老奴这就去接回五姑娘和四少爷,没想到大姑娘脚程更快,这便回来了!”
“有劳大伯母费心了!”
季重莲袅袅一拜,起身时又止不住以袖掩面轻咳了几声。
大太太终于有了反应,只是笑脸依然僵硬着,“既然来了,就好好养病,崔妈妈去将大丫头眼下住的院子旁的小跨院给收拾出来,让五姑娘先去那里住着。”
“是。”
崔妈妈立马应下了,大太太的目光又转向了季崇宇,“至于宇哥儿,去跟四太太禀报一声,暂时先和凌哥儿一个院里住着。”
这样一番安置后,大太太明显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季芙蓉便拉了季重莲先去她那里休息一番,而季崇宇则被丫环带着往别处去了,季重莲不放心便让红英跟着,有事情也可以随时去找她。
崔妈妈的速度也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派人来请季重莲了。
索性季海棠与季芙蓉住一个院里,姐妹几个来往也方便,她们便都不碍着季重莲休息,看着她安置下来便各回各屋了。
季重莲四处扫了一眼,虽是连着的小跨院,可格局并不小,三间正屋并左右各两间厢房,布置得古香古色,东西虽然有些老旧但看着还是贵重的,定是从前孟府哪位姑娘的闺房。
季重莲歇息了一会儿,便有香菊带着丫环前来送饭了,都是清淡的小菜不油腻,但很合胃口,也领着见了见季重莲,又指派了两个小丫环在她跟前侍候着,其他的打扫粗使婆子不算在内,顺道还给提了个红泥小炉来,说是季芙蓉吩咐了方便碧元给季重莲熬药来着。
虽然是装病,却能得到季芙蓉这般关心,季重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忙让碧元淘了两罐蜜饯给香菊带走,两个姐姐一人一罐。
香菊笑着道了谢,“昨儿个咱们姑娘还在嚷着说没将五姑娘送的蜜饯一同带上京来,今儿个便有得吃了,回头咱们姑娘该赏婢子了。”
碧元又在一旁打趣了两句,高高兴兴地将香菊送出了门,转过身她便苦了脸,“姑娘,那药咱们还要吃几天啊?”
“再吃个两三天吧,清火退热的方子,夏日里吃吃也不妨,只是熬药的时候谨慎些,别让那两个小丫环看了去。”
季重莲一边说着,一边用起清粥小菜来,她本就不喜荤腥,这些素食倒正和她的胃口。
“对了,林婶子他们可安顿好了?”
季重莲用了饭后,用茶水漱了口,这才转头问了一声。
碧元笑着应道:“林森在外院安置下了,林婶子并那两个婆子跟咱们一同住在小跨院呢,婢子分了两间房给她们。”
“那就好。”
季重莲点了点头,“回头给她们说说,这毕竟是在孟府不比家里,凡事约束着自己,多做事少说话,以免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回头婢子便与她们说去。”
碧元笑着应下,又侍候着季重莲换了家常衣服,任她自个儿在屋里歇息着,她便拐出去熬药了。
在孟府住了几天,季重莲本想着按礼应该去拜见一下这里的长辈,大太太则推说不用急着,等病好了也不迟,以免过了病气给府里的老人。
季重莲想想也是,谁叫自己编了个这个由头呢,倒是落了个清净,便安心呆着吧。
只季芙蓉与季海棠挺是忙碌的,隔三差五地被大太太带着出门走亲访友的,季重莲只是偶尔让碧元去打探一下,却是见不到她们的人影。
季重莲暗自纳闷着,季崇宇却来找上了她,一见面,这小子便有几分抱怨了,“姐,与那凌哥儿住在一处,我平日都没安静的时间温习功课,他不是这样闹腾,就是那样玩耍,孟家的人也太纵着他了,跟三哥一个模样!”
季崇宇口中的三哥便是大太太的嫡子季崇宝,因是长房最小的嫡子,自小便受尽宠爱,大太太纵着疼着,在家里便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除了季老太太还能震住他几分,就没怕过谁!
季重莲总觉得季崇宝这性子早晚要出事,只是人长大了定性了,想要再改变过来很难,她只得让季崇宇尽量离季崇宝远些,以免再有祸事牵连上了自己,当初书院的事件就是一个苗头。
季重莲想了想,抚着季崇宇的头,轻声道:“这毕竟是在孟府,他们是主,咱们是客,凡事都忍耐着,横竖也就两个多月,你若真温不进书,平日里起了早便到我这里呆上一天,要温书还是练字都随你,反正是有地方的,夜了你再回去歇息就是,你看如何?”
“这办法好,我怎么没想到呢?!”
季崇宇脸上一阵惊喜,抚掌叫好,“这下杜夫子布下的功课我就不会落下了,回去后任他考验,我自对答如流!”
“满招损,谦受益,你切不可自骄自大!”
季重莲弹了弹他的额头,季崇宇立马抱头一阵痛呼,蓦地跳远两步,委屈道:“姐,头上的伤还没好完呢,痛!”
“痛你才省事呢!”
季重莲不以为意地笑笑,目光却往季崇宇的头上瞟去,那时撞在马车壁上的伤还有些印迹,大夫也看过没大碍的,不过皮外伤罢了。
“姐姐这样彪悍,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敢做我的姐夫!”
季崇宇边说边退,等季重莲反应过来要逮他时,他人已经转出了屋子,只在回廊下留下一串明朗的笑声。
碧元在一旁捂着唇笑,被季重莲瞪了一眼立马便收了笑声。
“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季重莲气得面颊绯红,坐在椅上喘着气,内心平静下来之时,裴衍的样子却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真地有这般彪悍?不过再彪悍在裴衍面前不也算不得什么,他一个手指便能将她给治服了。
季重莲失笑地摇了摇头,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都是季崇宇这臭小子,人小鬼大,尽说些有的没的,下次再见到定要撕了他的嘴!
又是几天过去,季芙蓉倒是来看过季重莲几次,但人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人虽然在那里坐着,但却老是走神,显然是心不在焉。
季重莲问了几次,季芙蓉却是敷衍而过,这让她觉着很是诧异,直到有一日林森家的前来禀报,她听了之后差点便从炕上给滑了下来。
“林婶子,这事有没有弄错,兴许是传话的人口误了?”
季重莲抚着胸膛,满脸的不可置信,就算大太太起了这心思,那最终也该和季老太太商量一下再决定,怎么会这般突然?
“姑娘,确实没有听错,这种事情有关大姑娘的名誉,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随便拿来说道。”
林森家的态度依然恭敬,看着季重莲有些发怔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其实姑娘也不必这么担心,大太太再怎么说也是大姑娘的亲生母亲,想着她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往火坑里推。”
“你说的有理,可我总觉得心理不踏实。”
季重莲深吸了一口气,她突然想明白这些天来季芙蓉的反常是为了什么,这事大姐姐也是同意了的?
“姑娘这是姐妹情深,大姑娘若是知道了也必定欣慰感动。”
林森家的笑着说道:“听说那东阳伯童家也是世代簪缨的勋贵,虽然三房不承爵,但好歹也是嫡子,将来有伯爵庇护着,那怎么着也比一般人强。”
季家没落了,风光已是大不如前,虽然还有季明德在苦苦支持着,但能攀上东阳伯家,却是大太太怎么样也想不到的,这样一户好人家,她怎么都不会错过。
“也许吧。”
季重莲牵了牵唇角,却是怎么样也笑不出来。
虽说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但这门第悬殊也太大了,东阳伯家是怎么看上了季芙蓉,难道只是凭着她的外祖是吏部郎中吗?
大太太就没想过打探清楚,那样的门第那样的家世,又怎么看上他们季家的姑娘,这其中就不会有蹊跷?难道那天上真会掉馅饼?
碧元却在一旁拍掌欢喜道:“大姑娘既然嫁了东阳伯家,那比照着这境况,以后几位姑娘嫁娶的门第也不会低了,不然老太太都不会答应。”
季重莲却是垂了目光,心低长叹一声,若是真让季老太太知道了这事,不知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