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的心跳沉了一下。
但她没说什么，只不动声色的抬起头，看着亭子外的石碑上那被夕阳映照得仿佛染了血的“王岗”二字。
沈无峥闻言，说道：“你们连新帝登基的事都不知道，可见这一段路路途险阻，消息闭塞，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关于皇后，就实难再有所知了。”
说完，他看着宇文晔：“二公子好像，很关心皇后娘娘。”
“……”
宇文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看向一旁的商如意。
他沉默了一下，道：“是。”
沈无峥的眼神更深了一些，口吻也更添凝重：“为什么？”
但这一次，还不等宇文晔开口，一旁的商如意已经轻声道：“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是看着他长大的，而且，娘娘对我也很好。”
“……？”
“……？”
“……”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站在她的面前，双手紧扣着她的双臂，像是将她整个人架在了自己的身体和大门的中央，令她动弹不得。
说完，便越过他准备开门出去。
虽然天下战乱不休，许多城池都已经在战火中没落，但偃月城却一直繁华如旧，并非这里的官府士兵得力，而是因为城内有大大小小数十座寺庙，僧侣众多，俨然一处佛教重地。虽然各地叛军杀戮不断，但对着出家人，他们还是有所顾忌，不管外面的仗打成什么样，这个地方始终安享太平。
宇文晔眉头一皱：“什么？”
更让她难受的是，即便自己将目光撇开，却能感觉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温柔中透着一点说不出的炽热，而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商如意觉得有些好笑。
沈无峥有些意外的转头看向她，半晌，道：“是吗？”
商如意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哥是个很敏锐的人，不仅在你们男人擅长的大事上，在一些小事上，他也很细心。从小到大，他就是最关心我的人，我有一点不开心，哪怕自己还没发觉，他都会比我先知道。”
“如意。”
而且，这个寮房也实在太小，宇文晔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仿佛就已经填满了这个房间的一半，而他身上的气息弥散开来，几乎充斥在了整个寮房中，令商如意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于是她叹了口气，无力的道：“宇文晔，我高兴，或是生气，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是因为我提到了皇后？”
而商如意和宇文晔，自然也被安排在了一间房中。
“……！”
只这么一想，她就感到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
滚烫的眼睛，仿佛有东西要滴落。
宇文晔一字一字，几乎是咬着牙，打断了她的话。
沈无峥去了另一边的林中牵来了自己栓在那边的马，而商如意则是慢慢的走到了马车边，就在她与宇文晔擦身而过，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宇文晔突然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担心她会——”
商如意的心跳有些快，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平静的道：“你干什么？”
挣扎了半晌，她才总算让自己平复下来，又接着说道：“但不管怎么样，我的承诺还是有效的。况且这一次，你南下江都宫救了我的命，比之前派人随我一道去救我的舅父舅母，付出得更多。我，我会——”
她的眉心一蹙，就像是心口又被扎了一下似得。
“……”
虽然来的时候两个人是同乘马车，但因为沈无峥也到了，宇文晔便另乘了一匹马与他并行，一行人汇合了他们之前留在后面的人马，然后一道往东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进入了偃月城。
宇文晔只点头：“嗯。”
而这咬牙切齿的话语也令商如意心中一震，她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那双近在眼前的冷峻的双眼，此刻仿佛有些发红。
这一次，商如意没能控制住自己。
宇文晔道：“你这么说，就是有。”
商如意叹了口气，道：“算是吧。”
“所以，不论身为臣子，还是身为晚辈，他关心皇后娘娘都是分内之事。”
他道：“你在生气？”
说完，退出寮房。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先走吧，再晚些就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
商如意咬着下唇，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又丢脸了，但她立刻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着他，平静的说道：“我只是不想我哥为我担心。”
“……”
商如意觉得语塞了一下。诚然，虽然宇文晔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能言善辩，相反，如果他想，他的言语可以比他的刀更犀利。更何况，若说不过他还能直接动手，就像此刻两人的局面——自己不管怎么样，在他面前都占不了上风。
他们进城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中各处也早早的熄了灯火，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举着火把走了一段路，终于寻到了一处寺庙作为落脚之处，在简单的跟住持和尚交谈了一番后，便有几个僧人将他们带到了寺院后方的寮房住下。
那带着他们过来的和尚放下了一盆热水，一些用器，然后说道：“两位请早些歇息吧。小僧告退。”
“……”
她这话虽是解了围，可宇文晔看着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阴影。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商如意立刻打断了他：“没事的。”
沈无峥的目光倒是渐渐柔和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我弄错人了。”
但立刻，她又觉得，自己觉得好笑的这个情绪都有些好笑。于是叹了口气，看向他道：“我没有。”
“……！”
而这一次，她那细微的变化被近在咫尺的双眼捕捉得清清楚楚，宇文晔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挑眉，慢慢道：“果然是。”
商如意站在屋子中央，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宇文晔站在门口，双手关上房门，然后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向她。
“商，如，意！”
“算是？”
她想要往里走，却发现这个寮房非常的简单，除了外间两个蒲团供人休息跪坐，里面就只有一张床榻。
一抬头，便对上了宇文晔深黑的眼睛。
商如意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说完，三人一道下了土坡。
宇文晔一言不发，眉头拧得更紧了。
可就在她的手刚碰到大门的时候，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圈，用力的按在了门上。商如意眉心一蹙，正要挣扎，却被一具紧贴上来的滚烫的身体牢牢扣住。
他说道：“既然二公子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那等此间事毕，我们可以加快教程赶回大兴城，就能知道皇后的情况了。”
“……”
说完，她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商如意这才又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个地方落脚吧。”
“……”
宇文晔眼神冷峻，但眼瞳深处又好像燃烧着一点火焰。
说起这个，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有些可笑，就真的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她不敢再面对宇文晔，只是深深的将脸埋了下去。
所以，不少人路过这段战火频发之地，都会选择在此处落脚。
她想忘，可有些记忆，却偏偏像是针扎在她的心里，生了根，拔不掉还让她一直痛着。
难道——他们今夜，要同榻而眠？
商如意苦笑了一声，道：“当初舅父他们遭到流放，我求你派人帮我救下他们的时候就曾经开出过那个条件，我不会阻挠你和你的心上人见面，不仅不会，我还可以帮你们遮掩。”
宇文晔微微眯起双眼：“什么意思？”
其实这一路上，他们就算没有单独相处，但相对时也算的上平静，尤其是在宋州之行后，两人交谈来往，也都寻常。但这一刻，两个人的目光一对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绷感在彼此间蔓延开。
上一次，两个人在寺庙的寮房里相对时……
她有些坐立难安，尤其是在这个人的身边，便轻声说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你先休息吧。”
宇文晔蹙眉看着她，只见商如意面色平静的道：“不用解释了。”
宇文晔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是生气了。”
商如意笑了笑：“骗你做什么。”
这里，是离王岗寨最近的一座城池。
他道：“所以，你在他面前帮我说话，还帮我——‘掩饰’，也是怕他发现？”
他，生气了……？
回想起来，虽然两个人之间有过许多的情绪，可她好像从没见过他生气样子，唯一觉得他仿佛是生气的时候，似乎也是上一次，她提出要为他和新月公主遮掩，换取他派人帮着自己救下沈氏夫妇的时候。
可这一次——
她感觉到了紧贴在身上的这具身体滚烫，好像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着，不仅快要烧毁掉他的理智，这把火，好像也快要烧到自己的身上。
商如意突然有些慌了，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你——”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