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人,却不是申屠泰。
沈无峥微微睁大双眼,看着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年,虽然生得敦实,也虎头虎脑的,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只见他一手握着一把铜锤,一个铜锤竟有南瓜大小,一看便知分量不轻,而他站在王岗寨的大门口,虽然那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可周围人一看到他的出现,竟然都纷纷往旁边退开去。
仿佛,有些害怕似得。
“这,这孩子是——”
沈无峥一时愣住,他虽然想到这一次来王岗寨,一定会有许多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但这个变故,的确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以他们所知,如今王岗寨中最高的战力应该就是申屠泰无疑,所以这个时候,萧元邃要对付宇文晔,一定,也必须得打出这张王牌。
却没想到,他叫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少年。
而这少年——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九当家?这孩子就是王岗寨的九当家?”
“还是让我来说吧。”
王岗寨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而宇文晔的声音,虽然不高不低,却正好能传到对面大门口,一听到他的话,那孩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讶异的神色,睁大眼睛道:“你,你怎么知道?”
沈无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也看向前方那个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脚步沉重得仿佛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的孩子,心里突然一颤——
这个时候,他的神色凝重,已经完全没有了孩童的天真,反倒透着一种恩怨分明的老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站在他的身后,一直冷冷看着他们两人,那沉静又精亮的眼睛仿佛在等待一场大战的萧元邃,也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错愕神情。
“……”
的确,是和尚才会有的!
沈无峥也看向了宇文晔。
面对那比刀锋还利的目光,萧元邃的手在离自己的胸膛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停下,半晌,他将手捏成一个拳头,只是僵硬的指骨挣啪啪响了两声,然后又慢慢的放下,垂落到身侧。
“……!?”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一旁的宇文晔看这个个子不高,神情也并不凶悍,甚至,拿着两个加起来比他块头还大的铜锤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一站在那里,却又好像无形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的孩子,然后平静的道:“他,也叫善童儿。”
“他夫人的耳坠子——又是怎么回事!?”
却见宇文晔目光微微一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沉的出了一口气,道:“不管见没见过,但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对伱的名字——如雷贯耳了。”
“……”
“甚至,哪怕我夫人那对耳坠子,也只够你半年的饭量。”
“因为你心里很清楚,那个寺庙,养不起你。”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将这孩子问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宇文晔淡淡道:“因为,寺庙,是让他安心的地方。”
“不错,”
那善童儿眼神有些慌乱,显然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人和这个人带来的变故,他回头看向萧元邃,支吾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只嗫喏道:“我,我是——”
只见他仰头望着宇文晔,小脸上满是疑惑:“你到底是谁?”
“……”
“什么?”
说完,他用刀面轻轻的拍了一下马臀,踱步上前。
善童儿又抬起头来看向宇文晔,皱着眉头道:“但我道谢了。”
“你一顿饭能吃十个人的饭量,若不是过去你出家的地方,或者像王岗寨这样的地方,寻常人家,都养不起你。”
那善童儿沉默半晌,终于轻声道:“是……”
“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宇文晔淡淡道:“我夫人用一对耳坠子换了你不挨你师兄的打骂,你可有向她道谢?”
他诧异的看着宇文晔:“你见过我?”
“……!?”
沈无峥眉心一蹙,看向宇文晔,却见他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反倒有一点“终于如此”的落定感,而再抬头看向那个“九当家”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剃了头,头顶还有几个戒疤。
“对啊,你逃难到这里,因为身手好救了兄弟,所以加入了寨子,为什么又去出家?”
很早?
萧元邃的眼神一沉,他还没开口,而他周围的那些人已经急得说道:“九当家,你不是从寺庙里逃出来的吗?”
一听到这句话,善童儿立刻露出了惊愕神情。
“或者说,王岗寨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安心,让他难受了,所以他虽然在这里当了九当家,却还是要寻个让他安心,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消除业障的地方。”
宇文晔口中的“很早”,有多早?
但,这个时候也根本不容他再多想,随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清越的马蹄声渐渐靠拢,两个人也走到了几乎只有丈余的距离,宇文晔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虽然知道他的年纪,也知晓他这些日子的经历和遭遇,可这孩子的神态竟然还是很天真,那双眼睛澄明清澈,甚至整个人还透着一团奶气。
而这个小小的动作,虽然身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却也没有逃开宇文晔的双眼。
说着,他看向善童儿,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他沉声道:“老九,你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
宇文晔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点冷意,道:“你们这位九当家,的确是九当家,可他也是偃月城中一个小寺庙修行的和尚。”
这孩子,正是前天夜里,与商如意在寺庙偏殿见面的小和尚——善童儿。
说完,他又冷冷的看了萧元邃一眼,然后低头,看向低下头去,仿佛露出了一丝懊恼神色的善童儿,道:“是吗?”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一直留在寺庙,而是仍然留在这里当你们的九当家,我想,只有一个原因——”
“……”
“……”
“哦,”
宇文晔微微挑眉,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个答案,只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责备你一转头,就到了我和她的敌人的身边去了。”
“……”
“也不向你讨还,我父亲放你一命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