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本正雄带着明月走进鹿苑禅寺。既非节日,也不是假日,再加上天冷已经过了旅游高峰,所以整个山间静幽幽的。寺院中只有偶尔响起的云板声音,更多的就是山风飒飒吹过百年松柏而来,扑簌簌吹落枝头上俯卧着的雪沫子。
雪沫子随风扬起来,扑进树下行人的脖领子,那么彻骨的冰寒。
梨本正雄走进寺门就乐,“哎,真是人间净土啊。尽管只是一槛之隔,进来都只觉真的舍了红尘乱世,心中一静。”
色空闻讯而来,站在阶下躬身施礼,“少爷今日来,怎么没提前跟小僧打个招呼?”
“哦?”梨本正雄冷冷一笑,“这鹿苑禅寺在现如今的法律之中,虽然已经是你们家祖传的私产;可是色空你不会蠢到忘记,这里依旧是我梨本家族的家庙吧!什么时候我来,还需要提前与你打招呼?”
色空清净一笑。
“少爷这是说得哪里话来。鹿苑禅寺虽然已被先代家主赐予我家,可是父祖辈辈留有严训,决不可真的将这里当作私产,而是要继续恭敬伺候主人。”
“那就好。”梨本正雄冷笑,转头望手下,“讲明月带过来吧。”
一听明月的名字,色空面上微微一动。就像松柏被风吹动,轻轻一个摇曳。
明月被梨本正雄的手下推着走进寺门来,遥遥望着色空。色空面上那一个轻轻的摇曳,别人纵没注意,明月却是知道。
他今日装束与往日不同,既没有穿日常的黑色衲衣,也没有披上象征住持身份的大红袈裟,此时只是清清静静地穿了件纯白的僧袍。冬日风寒,他的白衣看上去极为单薄,衣袂被山风撩起,恍如白鹤,随时可能飘飘仙去。
映着雪的日光落在他一身洁白上,那光白亮到刺眼,明月闭了闭眼睛。
仿佛时空倒转,仿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一日她也是刚刚走进这座寺门,看见他身在人群里,就是这样地一身洁白。
那天也有高天之上亮到透明的阳光静静地射下来,落满他白色衣裾。她便觉得天地无物,只被那一抹清光所吸引。仿佛从出生来这个世界,满眼看满了这个世界的肮脏,却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子这样清贵宁静。
明月听见自己的心再度怦然而动。一如当年,甚于当年。
梨本正雄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梨本正雄眯着眼睛去看屏幕,冷笑着接起电话。仿佛,他等这个电话已经很久。
山间宁静,每个人都没出声,只有梅花鹿踩着雪沙沙地走过来,好奇地眨着大眼睛看了看这几个古怪的人,便转身离开,继续去寻找落在雪窠里的鹿饼干。
“……好,好!”梨本正雄终于放声大笑。狂肆的笑声仿佛山上骤起的寒风,凛冽在寺院当中回响,“蔺鸿涛重伤,尚未脱离生命危险,好!”
色空面色一白。他清俊的面孔,此时已经如同他的僧衣一样雪白。
明月听见也颓然闭紧了眼睛。
“听着,逮着机会去跟医生聊聊,告诉他一定要将蔺鸿涛救活。他这次也算死了一次,不过我还没让他死够。让他活过来,花多少钱都行,然后我要亲眼看着他上审判台,上绞刑架!”
梨本正雄挂断了电话,缓缓走下台阶来,站在色空面前,“色空,听见了吧?这就叫天道昭彰!如今靳兰泉远在中国,到处去搜寻他的妻儿,他是自然顾不上你的;蔺鸿涛身受重伤,如今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也帮不到你了。”
“现在能帮你的,还有谁呢?多鹤么?可是我告诉你,多鹤此时已经在给我做事,今晚10点,我等着她面见……”
“或者还有她?”梨本正雄转头用电话指了指明月,“可是你知道她这几天跟我在一起,都做过什么吗?”
色空面色又是一白,几乎已经透明。明月疼痛得恨不得立时死在眼前……
“走啊、”梨本正雄率先向前去。
色空摇晃了一下,跟上来,“少爷请去正殿。”
“不,我不去正殿。”梨本正雄狞笑起来,冷冷望色空的眼睛,“带我去你跟明月当初欢好的房间!”
“鸿涛,鸿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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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终于迫于社会各方的压力,将遇难和重伤的人员名单公布。慧子一听鸿涛的名字就在重伤员的名单里,便大哭着冲向门外。
梨本正雄的手下毫不留情地扯着慧子的头发,将慧子打倒在地!
慧子大哭,匍匐在那人脚下哀求,“求求你,我求求你啊!让我去看看他,我就看他一眼!我不会逃跑,我发誓我不会跟警方透露半个字,只求你让我去看看他!”
“如果他真的无法脱离生命危险,我求你至少让我最后看他一眼!我这辈子无缘跟他在一起,难道我想看他最后一眼,都不行吗?啊——”慧子素日的八面玲珑早已不见,此时的她只是一个绝望的女人,痛苦地仆倒在那人的脚下,嚎啕大哭!
“鸿涛,是我害了你,是我啊……我以为能帮到你,我以为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梨本正雄才行,那我至少可以将梨本正雄从他家这个陷阱里引出去……可是我没想到我竟然这样蠢,蠢到中了他的计!”
“鸿涛啊,鸿涛……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啊……”
梨本正雄的手下冷冷地掏出手机来,记录下慧子痛哭的视频。然后按照梨本正雄的吩咐,将没有声音的视频影像传给了多鹤。
梨本家大宅凤凰堂的廊檐幽深,多鹤看见视频里痛苦哀嚎的姐姐,看见她满脸的血,痛苦得一把将手机扔开,抱住自己的头,无声落下眼泪来。
多鹤明白,是梨本正雄在逼她!
她们姐妹都不怕死,她不会为了姐姐就杀害老夫人;她也相信姐姐如果知道她这样选择,也一定能明白……所以梨本正雄就不让姐姐死,他反而要让姐姐活着,让姐姐这样活着经受折磨,他好用姐姐活着的痛苦来折磨她,逼她就范!
死可以接受,生如何忍耐!
傍晚夜色悄然降临。简桐已经失踪了24个小时,小怪兽也已经失踪了5个小时,直到现在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人口失踪案是不好破,简桐和小怪兽失踪的时间也并不算长的,可是前提却是不一样的——靳家几乎动用了军警的所有力量啊,这样大规模的全城搜寻,竟然依旧毫无动静!
靳万海已经在市公安局坐镇了超过20个小时,袁静兰更是疲惫得已经坐不住。刘毅和靳青山的面上都极难看,这不仅关系着靳家人的安危,这也更考验着他们工作的能力!
刘毅将靳青山请出房间,两人站在走廊里抽烟。刘毅欲言又止。
靳青山皱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还憋着,我都要爆炸了!”
“靳局,您觉没觉着,这件事,有点古怪?”
“古怪?”
刘毅烦躁地将烟卷扔在地上用脚掌碾灭,“坦白说,靳局,不是我刘毅自己夸口。只要这个案子是常规的绑架失踪案件,过了24个小时,虽然我刘毅不敢保证一定已经破案、解救人质;至少我总能抠出点线索来。可是这次,我怎么总觉着我们走反了方向呢?”
“走反了方向?”靳青山眯起眼睛来。
“是。我们的方向是——抓住嫌疑人,找到人质;所以我们的目光是朝向远处的,是在向外发散的……可是我却觉得随着我们越向远走,却好像距离事件的核心越来越远了呢。所以线索更加渺茫,所以越来越没有进展!”
靳青山面上也是一震,“刘毅你直说吧。没有什么是你刘毅不敢说的!”
刘毅咬了咬牙,“我是见识过你们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这两位的手段的。所以我怎么总有一种感觉,咱们是被他们两个牵着鼻子向前走,一直走进了个大迷宫,越走越迷糊啊!”
“此话怎讲?”
刘毅也困难地抓了抓头发,“如果是普通人,我断然不敢这样猜。毕竟我们动用了大批警力来搜寻他们;而且可以想象,老人家那边恐怕也已经请了军区方面出动人手……这样的兴师动众,如果被证明只是一个局,一般人是承受不了这个责任的。”
“不过呢……”刘毅吞了后半截话,抬头望靳青山。
靳青山皱了皱眉,“是啊,我们家那位二少爷却没什么不敢做出来的!就算捅到天王老子屁股底下,他也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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