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莲生看着他,笑容温暖,“嗯,放心,大哥和你我一样,都是极重家人的,我一定要见见他,先见他!”
“那好,你准备在哪儿见他?我们府上?这里?还是?”李思明一边起身一边问道,端木莲生微笑看他,“你们府上吧,我一会儿就到。
“好!”李思明站起来,冲端木莲生拱手而别。
夜半,李思清从禁中出来,坐到车上,气色并不怎么好。
官家时昏时醒……李思清一阵烦躁,他昏迷的时候还好,醒的时候实在让人忍无可忍,还有大爷……李思清扭头看着轻轻晃动的车窗帘子,难道梁国真的气数已尽?李思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如今乱相四起,君强则国强,大爷到现在还不肯脱他那身僧袍,他想做什么?
车子一个‘咯噔’进了府门,李思清收了纷乱的思绪,理了理衣服,也理了理情绪,一脚踏出车,就看到李思明一脸紧张的笑迎上来。
“出什么事了?”李思清盯住李思明,李思明嘿嘿干笑几声,“咱们到书房说话,到书房再说!”李思清脚步顿了顿,李思明已经大步溜星往内书房走了。
到了书房门口,李思明殷勤的替大哥打起帘子,李思清愕然看着站在窗前,正悠然转身看向他的端木莲生。
“到门口守着!”李思清先吩咐了李思明一句,这才进屋,看着端木莲生道:“什么时候到的?从镇宁城赶过来的?”
“刚到。”端木莲生赞赏的看着李思清,他能凭借的大约也就那几份军报,这就足够让他推测出他在镇宁城了,一叶落而知秋至,说的就是李思清这样的人。
“初一乱相,是你的安排?”李思清脸色阴沉,端木莲生笑容依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官家现在好些没有?大爷呢?立了太子了?”
“没有,大爷的僧袍还没脱呢。”李思清抬手示意了端木莲生,先上炕坐了,取杯子放茶叶,拎起已经微滚的红铜小壶沏茶。
“自从跟浅浅喝惯这样古法沏的茶,就觉得茶汤不堪入口了。”端木莲生坐到李思清对面,端起李思清推过来的茶,先闻了闻笑道。
“这不是古法,”李思清熟练的摆弄着那套市面上没有的茶具,“阿浅不愿意过份与众不同,我也不愿意她遗世而独立,托个古人的名罢了,这些,都是阿浅画了图,请人专门烧制的,我也只在这书房里沏茶自品。”
“浅浅确实与世人皆不同,娶妻如此,是我端木华今生最大的福份。”端木莲生抿了口茶,笑容从眼底往外渗。
李思清一脸专心的品着茶,端木莲生看着他,一口接一口抿着茶,也不再说话。
“你有什么打算?”李思清品完一杯茶,一边沏茶,一边问了句,端木莲生摊开一只手,“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事已至此,自然要一条路走到底,我和大爷同袍十数年,他深知我,我自然也深知他,他必定不想和我刀兵相见,我也不愿意兄弟相残,这才星夜进京,你的打算呢?”端木莲生反问李思清。
李思清又推了杯茶给端木莲生,“我看大爷不象是全无想法。”
“他执念太重。”端木莲生坦然看着李思清,“他自小就以为他阿娘受人责难,是因为他做的不好,只要他不起争夺之心,他阿娘就安然无恙,平安喜乐。”端木莲生的话顿住,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回京后领旨去劝他出府,他动了心,想要争一争。”
李思清直视着端木莲生,端木莲生看着他苦笑,“我没料到秦娘娘的死,没料到宋氏竟愚蠢到让人想不到的地步,乱拳打死老师傅,宋氏这一记乱着,把大爷彻底打残了,他之所以要遁入空门,多半是因为自责,他觉得秦氏的死,是因为他起了不该起的心,现在……”端木莲生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
“官家时昏时醒,醒的时候十分清醒,却无论如何不肯点头让大爷承继帝位。”李思清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苦恼还是愤怒。端木莲生却看着李思清笑起来,“他不会点头,大爷的执拗和官家如出一辙,你有什么打算?听说韩家已经连下六城了。”
李思清看着端木莲生,“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韩家背后危机重重,不足为惧。”
“如今这样大好时机,南军岂能置之不理?”端木莲生笑,“腹背受敌的岂只韩家?”李思清斜睨着端木莲生,端木莲生迎着他的目光,“南周没了厉将军,至少半年一年之内,南周没有胆子劫我的后路,一线作战,对我来说,有半年就够了。”
李思清默然,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南周没有了厉大将军,至少几年之内就失去了攻击对抗他的能力,梁地何尝不是这样?梁地如今有哪位将军能和他匹敌?若是韩家没反,大约韩家可以。
一念至此,李思清忍不住苦笑,梁国一南一北最好的两位将帅,都成了梁国的敌人!
“浅浅说不想天下万民因为一家一姓的争夺,陷于刀兵战火之中,所以我星夜兼程,冒险到了这京城。”端木莲生从李思清手里接过茶具,拨出残茶,放了新叶,拎起铜壶沏茶。
“你胆子不小。”李思清看着他熟练的沏茶,慢声说了句,端木莲生轻笑,“二郎随我打过仗,我从不冒险。赵家和黄家当年缔约之事,你必定也听说了,舅舅当初送母亲进京选亲,是存了示忠之心,不想再提赵氏先祖当年之约,在南边做个无冕之王,舅舅觉得很好,就算要建国,赵氏更愿意南下南周,而不是北上梁地,可是乔太后却断了赵家子嗣。”
端木莲生的话突然停住,半晌才接着道:“母亲的不幸和后来的死,乔太后也脱不了干系,就象官家陷害浅浅,我被逼入绝境,也只好放手一搏。”端木莲生直视着李思清,“知道浅浅还活着那一刻,我就发下重誓,绝不许任何人再威胁我的妻、我的子!这一场刀兵,梁地若肯退让,皆大欢喜,若不肯,生灵涂炭也罢,血染成河也好,没什么能阻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