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文长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是时候放弃了,否则他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
听到她的关门声,他停下了脚步。他想回头,但心中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她需要的并不是他的爱,所以他不该做多余的事,于是他又从新向前走去。
走过第一个拐角,他再次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天阴沉沉的,冷风刺骨。他凝立许久,终于还是折回了她的房前。
推开房门,他看到她坐在地上哭泣,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虽然他使劲告诫自己,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流泪,他不该多管闲事。但他还是走了进去,伸手拥住了她。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只能用力抱住她,给她一点温暖,即便自己的心痛得快麻木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回头。”宋舞霞一边哭,一边说,伸手抱住了他,用他的肩膀擦着自己的眼泪。
丁文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道:“我怎么会不回来,你忘了,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成亲了。”
“我的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我答应了做你的朋友,绝不会丢下你不管。”丁文长承诺着,又补充解释道:“原本我只是想等你冷静一些,再回来找你。后来我想你这么爱哭,所以就回来看看你哭得如何了,有没有把脸哭花。”
听他轻声哄着自己,宋舞霞几乎以为之前的争执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但理智告诉她,那些都真实发生过。她无暇细思他反反复复的态度,心中只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她更用力地回抱着他,生怕他会反悔,更怕当下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境。
丁文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怡景山庄的。他只记得自己替她擦干了眼泪,听她说完了与陆博涛的相遇经过,而他离开的时候天开始下雪,他被冻得快失去知觉了。
回到家,他换了衣裳就直奔长公主府。他知道长公主拒绝宋舞霞的原因是因为她害怕。
平日里长公主看着嚣张,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她仗着太后的宠爱,横行京城。事实上,她是非常怕事的人,处事更是小心翼翼。丁文长相信,以长公主的聪明,恐怕早已知道其中的厉害。
不出他所料。他们在书房寒暄了几句,长公主直入主题,说道:“刚刚我还在想,为什么孝和突然间就和我说开医馆这种事。原来是你在背后挑唆的。”
“看来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长公主您。”
“你不用给我灌迷汤,因为无论你说什么,这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长公主的态度十分坚定,带着十二分的不容置疑。
丁文长早已预料到了这点,笑着说:“其实这事也并不一定非要您出面不可。孝和郡主的意思,只是想让长公主牵个线。无论成不成,将来,这事与长公主绝不会有半点关系。”
“你不必说这种话,我可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被你糊弄的人。”
“殿下,我怎么敢糊弄您。”
长公主瞥了丁文长一眼,淡淡一笑,走到窗口,伸手打开了窗户。冷风夹杂着雪花,一下子冲散了炭火的温度。“才下了两个时辰的雪,就把那些花啊,草啊,全都遮住了。只是就算一时遮住了又如何,等天气暖了,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殿下,只要一开始就撇清关系,将来决没有东西能浮出水面。”丁文长保证。
长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丁文长有些糊涂,想不出长公主指的是什么,只能说:“恕在下愚钝……”
“你一点都不愚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突然离京,又突然回京吧?”
丁文长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公主回头看着窗外,平淡地说:“我从来都不管别人的死活,因为我知道我管不了。这次你入狱又出狱,我知道一定有很多人找我。所以我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说实话,你的事一天不结束,我一天不会回京,即便你被皇上判了刑,我也不会为你说半句话。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殿下,上次的事……”
“听我说完”长公主打断了他,继续背对着他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替我办了不少事,所以我要问你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其实大多数的事情都容不得我想清楚。”
“那么今天的事呢?你冒雪来找我,只是为了她吧?”
丁文长知道,长公主口中的“她”是宋舞霞。他无言,因为这是他的私事,因为他不想告诉任何人,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一个不能回报他同等感情的女人。
长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丁家能走到今日,因为你和你的父亲都不是多事的人。谁实话,我信任你,也是因为你不是多事的人。开免费的医馆,救助无力抚养孩子的穷人,这种事大概只有孝和想得出来。”
“殿下,孝和郡主心地善良……”
“是啊,因为她善良,我曾多事地警告过你,不要与其他女人牵扯不清,不要让她伤心。不过事到如今,我却只能提醒你,不要陷得太深。”
丁文长马上想到了,懿安长公主说这番话应该是知道了宋舞霞和陆博涛在公主府内偶遇的事,甚至,依宋舞霞的个性,他相信长公主一定看出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说这番话。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还有什么比被别人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喜欢其他男人更让人难堪的?
“殿下,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孝和郡主的想法确实能帮助很多穷人。”
闻言,长公主回头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是我太多事了。”
“公主的意思在下明白,也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和孝和郡主之间……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需要,我当然会尽力帮忙。”
“朋友?”懿安长公主好似听了一个天方夜谭一般,笑着摇头,“什么时候你居然和女人做起了朋友。”
“如果殿下不嫌弃,在下也是您的朋友。”
“好一个朋友”长公主依然在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许久才说:“作为朋友,我可以告诉你,过完正月,我和驸马想去江南走走。如果皇上和太后同意,也许一两年之内都不会回京。”
长公主的这句话让丁文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到了张子善所言皇帝出兵的决心,也想到了宋维德不合时宜地提出减轻赋税,甚至还想到了宋修文把儿子送去了南麓书院。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从书房往外望去,白茫茫一片。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而第一场雪是最冷的。他信步走出屋子,走到了儿子的房门口。房间的门窗都关着,隐约中能听到丁立轩的读书声。他挥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凝立在门口,听着儿子童稚的声音。
这些日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理解父亲为什么禁止他娶妻生子,为什么禁止他对旁人产生过多的感情,因为感情是一种羁绊,甚至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去了怡景山庄。一来是为了看看宋舞霞的心情是否平复,二来是想告诉她,长公主已经彻底拒绝了办医馆的事,想试探一下她是否愿意放弃。
与他预料的一样,宋舞霞很肯定地摇头,嘴里说着:“即使长公主不愿意,总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丁文长听着,悄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去问问看太后了,虽然太后同意的可能性并不高。”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着是否能从皇帝那边入手。有时候一条政令比什么都管用。
宋舞霞默然不语地坐着,许久,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我会选一天入宫。”
“不如让我去吧”
“不用了。”宋舞霞摇头,坚定地说:“这是我的事,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我不能事事都让你替我去办。”
听他这么说,丁文长也没再坚持,起身告辞。
宋舞霞看着他背对自己而去,见他的手已经抚上了门栓,急道:“等一下”
“怎么,还有事吗?”丁文长转身看着她。
宋舞霞急忙低下头,手心开始冒汗。昨晚她想了一整夜,可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理智告诉她,丁文长为她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二字,更何况她向一个古代男人提出做朋友,本身就是一件极荒诞的事。可感情上她又觉得,就像她不可能爱上他一样,他也不可能爱上自己。所以她糊涂了。
“昨晚皇帝又派人来找你了?”丁文长猜测着。
宋舞霞依然看着地板,缓缓摇头。
“你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的?”丁文长笑着问。屋内的温度很高,他看到她垂着眼睑,双颊通红,像秋天的柿子。“你怎么和轩儿一样,把炭火烧这么旺,也不怕热。”面对沉默的她,他觉得热得难受,害怕她又提起陆博涛。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最终,宋舞霞终于鼓起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