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仪终究还是没有直接杖毙了陈氏,也没有将她发卖,甚至连把她叫到面前训斥一番这样的事都没做。
而是直接又给宋浙抬了一房侍妾,樊氏。
樊氏是苏州女子,长得温婉娇艳妩媚多姿,弹得一手好琵琶,说起话来声音糯糯黏黏,让人身子发酥。
董雪仪倒要看看,宋浙对陈氏的情谊,能有多长。
……
这一夜,明月当空,星子寥落,顾玉青正托腮在灯前细读那本《孔雀行兵策》,吉祥匆匆走进来禀报:“小姐,侯爷回来了,正朝书房走去。”
顾玉青顿时心下一跳,扔下书本,接了如意递来的外衣穿上,抱起母亲那金丝楠木的首饰匣子便朝外奔去。
终于盼的父亲回来了。
春风吹过花枝,带着花香略过顾玉青的鼻尖,她一路急走。
行至书房门口,奔了满头大汗的顾玉青脚下步子蓦地顿住,一颗心噗噗噗快要跳出来一般,望着书房里灯下的那个颀长身影,顾玉青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胸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催的她直想落泪。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与父亲见面。
一想到这次谈话的内容,顾玉青心猛地一抽,长长叹出一口气,吩咐一句“你们守在这里等我。”给吉祥如意,便提了衣裙抬脚朝里走去。
顾玉青推门进去的时候,顾臻正满面急色阴着脸望着那空无一物的机关暗格。
听到声音,顾臻猛地回头,一眼看见顾玉青怀中抱着的匣子,顿时脸色一缓,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未松完,忽的意识到什么似得,脸色便变得更难看。
顾臻一言不发走到书桌前坐下,嘴唇紧抿,声音暗哑道:“你知道了。”
顾玉青抱了匣子行至顾臻面前,拖了一张圆凳对顾臻对坐,中间相隔的桌上摆着一盏孤灯,顾玉青抬手将怀里的匣子轻轻放至灯边,按开机关。
烛光跳跃,映着顾臻神情寂然的脸格外落寞,顾玉青心顿时狠狠一抽,哽咽着答非所问脱口而出:“父亲,阿青想您了。”
除却顾玉禾,顾臻便是顾玉青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两世为人,再见父亲,顾玉青只想扑到父亲怀中大哭一场。
然而,她不能,她必须赶紧收拾好自己此刻塌陷的一塌糊涂的情绪。
顾臻闻言一怔,眼中波光闪过,紧抿的嘴唇越发抿成一条钢丝一般的细线,刚毅的脸上微微动容。
自妻子离世,他的确已有许久再未与家中女儿亲近。
烛火倒映了顾玉青精致的面庞,顾臻猛然发现,他皎皎如月的长女竟都长这么大了。
眉目端秀,聪慧可人,像极了她母亲。
痛楚纷涌而来,顾臻心头狠狠一抽,垂于桌下的拳头握了握,终究是没有接顾玉青的话。
身为人父,哪有不愿和子女亲近的。
只是他要做的事凶险万分,无论是否成功都再无生还的可能,他必须让孩子学会**坚强,学会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这样,有朝一日他真的不在了,对她们的影响才能降到最低。
长吸一口气,稳住了激荡的心神,将心头纷纷杂杂的情绪抛之脑后,顾玉青眼睛看着父亲开门见山道:“是的,父亲,我知道了,所以,请父亲告诉我,外祖一家的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臻眼睑微动,毫无表情的脸上带了铁板一样的坚决,说道:“你外祖家的血仇,自有我亲自料理,你只需替我把顾府上下打理好就是。”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顾臻语气一顿,思忖一瞬,又道:“你的婚事,我已经托付给了太后娘娘,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顾臻仿佛在做临终前的最后告别一般,声音嘶哑的不像话,眼睛望着桌上那盏孤灯,火苗在他眼中上下跳跃,“至于阿禾,她的事,你尽力就好,不必太过为难自己。”
说起幼女,顾臻不自觉轻轻一叹,眼神有些迷离。
顾玉青发现,父亲在提起顾玉禾的时候,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异色,只是电光火石间,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便消失不见。
顾玉青心中不禁翻上疑云,想要张口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更何况,她现在满心只想知道外祖父一家的事。
“父亲,外祖父一家被满门血洗,朝廷只说是山匪劫财所为。从前阿青年幼无知不知实情,如今阿青既是知道了,又怎么能做到不闻不问,那样冷血冷心的事,父亲不要为难阿青。”顾玉青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无比的倔强。
顾臻看着心里直摇头,她这倔强的模样,真真是与她娘亲毫无分差。
顾臻一向知道,顾玉青从小就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子,今日若不死死的斩断她的心思,只怕她不知要背着自己折腾出些什么来。
到时候坏了自己的计划倒是其次,只怕引了那些恶人注意到她,伤了她性命。
顾臻刚毅的脸上带着不可商量的决绝,说道:“此事为父心意已决,更何况不让你知晓也是你母亲临终遗愿,难道你要让你母亲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顾臻语气极重,一双深潭般的眼中闪出凌厉光芒,让人看了不禁背脊生寒。
顾玉青大惊,“母亲也知道?”
顾臻点头,“知道,就因为知道,所以你母亲临终前才百般央求我,必不能把此事告知你分毫,你若再问下去,便是大逆不道。”
母亲也知道,母亲也知道……顾玉青一时间心神不宁,隐隐约约心间浮起一个疑惑,不禁脱口而问,“母亲……母亲离世,可与此有关?”
顾玉青问的突然,顾臻完全没有料到,顿时一愣,说道:“你母亲因病而逝,与此无关。”
顾玉青历经夺嫡,两世为人,一双眼睛可谓能穿人心魄,看着父亲眼中滑过短暂的意外,顾玉青心下肯定,母亲的死,大约多半是与外祖家的案子无关。
得出结论,却不知为何,顾玉青并没有觉得心头松了多少,反倒是越发沉重。
心底隐隐约约间蛰伏着一个她不敢碰不敢想的疑团,随着这个问题被否定,那疑团愈发面目狰狞,撩拨着她去碰触。</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