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缘份打了一个结,我今生还在等你承诺给我的一生。我想,我的一辈子就只能有一次的认真了。你既不回头,我又何必不忘?但我何时才能够做到决然转身,任一缕冷香飘远,逝雪渐渐深,笑意淡淡浅?我曾为所有的恨执着的伤,为所有的爱执着的痛,也不过是愿今生能与你一路相携,笑看浪花浮蕊的人生。如若,时光老去,我们还有回忆的,对不对?
——杨依依(王夫人)
第二日晌午时分,莫言姑姑果真又踏进了江府的大门,还是不苟言笑的那张脸,看到江心月一脸诧异的表情轻轻地点头道,“三小姐,莫言姗姗来迟,还请三小姐莫要怪罪。”
看到莫言姑姑一副十足的要请罪的言语,把江心月吓得赶紧过去引她进屋。“莫言姑姑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说请罪的话应该是心月不对,前日不该目无尊卑作弄姑姑。还请姑姑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才是。”
江心月知道姐姐肯定花了一番功夫才让莫言姑姑消了气,也就不好拿出平日里的语气,拿捏着分寸讨饶。
显然莫言姑姑对这番说辞的语气很是满意,点点头依旧没有笑意,“莫言不敢,三小姐活泼伶俐,一时兴起而已,老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三小姐好好地习礼仪,我自是不会斤斤计较这些。”
听莫言姑姑只字不提江浸月如何千辛万苦地让她消了气的事情,江心月才暗自松了口气,满脸的得意之色,“莫言姑姑,前日心月做了错事,已经深刻反省过了。昨日姑姑没来,我就‘吾日三省吾身’想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还可以改进,于是我总结出了好多条呢,可得好好地请教姑姑要如何改正了才好。”
说着江心月摊开一张写满了娟秀笔迹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记下了要更上一层楼的各方各面,马上展开谈笑宴宴的攻势给莫言姑姑灌迷魂汤。
江浸月一身洁白的襦裙,甚至连一条裙幅都没有,白得如同天边飘着的白云一般遥不可及。别的丫鬟也梳不好她想要的发式,江浸月只好勉强自己动手,有样学样地弄好青月梳的垂挂髻。
一大早江明朗就备好了马车给江浸月当车夫驶向几十公里之外的大明寺,还是好奇江浸月怎会那样快就让莫言姑姑消了气,“姐姐,你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帮心月收拾的烂摊子啊?”
听江明朗这样说江心月,江浸月笑了出声,“怎的?明朗想知道?”
“是啊,姐姐。前去大明寺的路途虽算不上极其的遥远,但你说来给我听听当是消遣打发打发无聊也是不错的。你赶紧给我说说,你是如何做到的?”江明朗驾着马依旧追问。
靠着马车里丫鬟铺好的厚厚羊毛靠垫,江浸月淡淡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明朗,你可知道莫言姑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莫言姑姑的生辰?从未听她提起过,姐姐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江明朗摸不清头脑,但转念一想姐姐既然提到了,是不是解决方法跟姑姑的生辰有关?
“说来也巧了,前些日子我就想起是不是该给姑姑过生辰了,可是又不清楚具体是何时,私下里便托人捎信给莫言姑姑远在漠北的弟弟。让他写封家书给姑姑,顺道把姑姑的生辰告诉我。早些年莫言姑姑的弟弟与一队骆驼商人远去漠北,却喜欢上了塞外的苍凉,不再回中原。好不容易前两年莫言姑姑才收到一封信,欢喜得不得了,可自那封信之后就又断了联系。我偷偷打听到了本想给莫言姑姑一个惊喜,让她好好的高兴一下。谁知道赶巧心月作弄莫言姑姑那日正好是姑姑的生辰,姑姑想必也是一时难过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为自己庆生。心月又作弄莫言姑姑让她一时下不来台,我只好使出这个办法了。”江浸月一一道来缘由,听得江明朗朗声大笑起来,却也是知道姐姐费了不少功夫。
“可是姐姐,不见得一封家书就把莫言姑姑的怒气消了吧?你是不是还用了其他法子?”江明朗想不通继续说出自己的疑惑。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们江大公子的法眼,也没什么。我就是让人快马加鞭从岭南给莫言姑姑带了她的家乡特产,因为不是荔枝成熟的季节只好拿干荔枝肉凑数罗。”江浸月不好意思地加以解释,好解除弟弟心里的疑惑。
听完江浸月说的话,江明朗这才恍然醒悟,“姐姐,你这可真是再现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唐明皇是为了博杨贵妃一笑,才做出让后人诟病的事情来。你怎么也为了一个前任尚仪局司籍,花这样多功夫啊?”
“明朗,你今日怎的话这样多啊?快些驾车,要不然我们天黑都到不了大明寺了。”江浸月也不再回答,反而叫江明朗加快些驾车。
江明朗这个热血男儿当然不知道莫言姑姑的一句话在贵妃娘娘耳里的威力,而且把这位姑姑的心笼络得服服帖帖的对心月来讲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样想着,江浸月眼里的笑意更深。
很快来到大明寺,江浸月和江明朗换上了虔诚的神色,佛门圣地,当然不好亵渎玩笑。
姐弟二人敛了敛神色,一起走到寺庙之内,跟方丈大师见礼。“江施主,你们来了。贫僧多谢江府的慷慨,这次的香油钱够我们全寺上下用到明年年末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方丈大师一脸的无惊无喜。
哪里受得了方丈大师如此的无风无浪,江浸月也不好推辞只好有样学样地双手合十,“方丈大师言重了。佛门圣地,我们也是图个平安。”
江浸月此刻眼睛里的澄澈,让人忘记了她本来的身份,原来一代商女竟然也会有这般虔诚的模样?
江明朗也合十双手一脸恭敬地对方丈大师说到,“方丈大师,贵寺是我们扬州城的千古名刹,大家踊跃捐献香油钱也是应该的。行善积德的事,自然是无人会推辞的。”
两姐弟的一番话有让方丈大师躬身轻念,“阿弥陀佛。”白色的胡子毫无预兆地被风吹起来。
方丈大师直起身来,依旧无风无浪,“二位江施主,贵府的青月姑娘一大早就已经到后山的桃花林去摘桃花了,二位施主可直接过去找她。老衲先行失陪去带众僧念经,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请便,不要因为我们的到来而耽误了正事才是。”江明朗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江浸月也目送着主持越走越远,直到肃穆地站在发光的佛像前念念有词地给一众和尚解答佛经说辞。
姐弟两人相视一笑,江浸月与江明朗继而同步朝后山的万亩桃花林走去。
未见其境,先闻其香。
远远近近地扑鼻而来的都是不合时令的人间仙境里才有的味道,那浮动于心的暗香,在几近月黄昏之下寂静的喧闹。
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桃花,一树树,一片片,连绵若海,直达天际的遥远,灿烂若霞,婉动如风。
粉色的桃花,大多是妖娆地鲜艳绽放,少数还带羞地含苞枝头,轻颤着抖动了朝秦暮楚的烂漫时节。
江浸月顷刻濡染上了最美的目光,极目远望,视野所及的都是无以言状的美好。她清浅地瞄一眼江明朗,才浅声开口,“明朗,你去找找看青月现下在哪,是不是已经摘够了桃花。我自己随处逛逛,待会在这里汇合可好?”
看到江浸月这表情,知道定是要独自欣赏一番美丽的桃林,江明朗也就不再推辞,弯弯好看的眉眼,“好,姐姐,你自己别走远了。我去找找青月在哪里,你自己小心点。”
江浸月点点头,让江明朗先走,看到江明朗的身影消失在弥漫了人间四月天的桃林,才轻轻地朝桃林深处走去。
身后的落桃,纷纷繁繁一如梦里母亲柳青青静立桃花树下的场景,亦幻亦真。
江明朗也不急忙地寻找,而是一路欣赏沿途的风景,慢慢地在桃花深处看见了那抹融入美艳的倩影。
只见到青月跨了一个轻巧的椭圆大竹篮,双丫髻上依旧是刻了江字的步摇。一身粉色的襦裙,恬静地翘首立于一株高大的桃花树下。
江明朗眼角线条突然柔和,嘴角上扬,悄悄地靠近青月。
青月居然跟早已洞悉一般蓦然转身,看到江明朗一身松闲装束竟然比平日里的不羁更加深刻,惊了惊后,赶忙盈盈一福轻巧出声,“公子,怎的你也来了?”
江明朗弯了弯眉眼笑了笑,“今日无事,姐姐说要来接你,我就充当车夫与护卫一路护送而来了。”
低眼看到青月的竹篮里有几枝弗浓弗淡的桃花,优雅地盛放着,江明朗加了句话,“姐姐叫我来寻你,看看你的桃花摘得如何了。”
青月这才点头起身,原来大小姐叫你来的,“差不多了,桃花林太过浩大,我这两日在看中的桃花树上都做了记号好今日摘了新鲜的花枝回去给香粉师傅研制面药。”
惹得江明朗好似感兴趣地看了一眼,想起刚才青月仰首一脸无奈的模样,“适才看到你仰头静看这株桃树出神,是为了什么?”
青月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扬手指了指高大的桃树上开得盛艳的桃花,“方丈大师告诉我,这株桃树是桃花林里年岁最大的百年桃木。虽然开的花比别的树小,但是香味最甚。可惜我太矮,够不着开得最好的那些花枝。”
江明朗听到了不以为然,对青月扬起嘴角,“这还不简单,我帮你摘不就行了?”
说话间江明朗脚尖轻轻点地,一瞬就立于高高的桃树枝上,低头对青月问道,“是不是折这一枝?”
还没来得及反应,青月就看到江明朗的剑眉星目隐在了粉霞一般的桃花里,“公子,你小心些,就是你手边的这些花枝了。”
青月费力地站在树下一一比划,树上的江明朗一一把有幸被青月点到的桃花折断。
见摘得差不多了,青月着急地对树上的江明朗喊道,“公子,可以了,你快下来吧。”
青月话音一落,江明朗就轻飘飘地着地,一脸邀功似的把一大把百年桃花递给青月。
这下青月脸上的笑容,便跟穿林而过的风一般,溢满了甜蜜,“多谢公子,你看这些花开得多好。”说着把笑脸凑近桃花安心地嗅了嗅,高兴的表情接近满足。
听得江明朗也染上了笑,却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让青月宝贝不已的满篮桃花,“青月,草木本无心,也不过是因了美人折。看把你乐得,不过一些桃花而已。”
抬首看了一眼江明朗笑意满载的星目,青月羞红了脸。公子,你哪里知道,我开心不是因为这些好看的花朵,而是因为这些花都是你给我摘的。每一朵,每一枝,你都触碰过,上面一定沾染了你的气息,才会让我如此着迷。
如此想着,青月更加脸红羞怯地低头,“公子,大小姐呢?怎的没有看到?”
江明朗收回目光,往前漫步而去,青月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跟在身后,“姐姐说要自己一个人看一看,让我们待会在入口处等她。”
轻应了一声,青月不再言语,低眼看着江明朗的鞋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只顾着前行,忘记了回头,看上一看,身后那些美轮美奂的桃花雨,如何绚烂了不属于它们时节的雨季。
见青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江明朗定了脚步。青月一不留神撞上了江明朗挺拔的身姿,吃痛地揉了揉揉额头,她又复低了眼,“公子,青月鲁莽。”
好笑地看了眼低眉顺目的青月,江明朗也不责问,“青月,你这两日在大明寺呆着,定然是知道这万亩桃花园哪处的景观最为优美的吧?可否带我去看看?”
停了*的动作,青月一脸认真地回答,“我自然是知道的,桃花园里最美的地方就在前面,不如让青月引了公子去看?”
听了江明朗的询问,青月也来了兴致,想到很快就可以和公子去看人间最美的风景立即现了欢呼雀跃的乖巧。
“好啊,你在前面带路吧?”江明朗让身示意青月走在前面。
谁知道青月却停在原地低了头,“青月不敢,还是请公子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指引即可。”
发现青月怎的跟姐姐一样也是一个脾气极拗的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姐姐带坏了,江明朗退后几步一把拉过青月的手腕,“你这丫头,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是要当个小厮吗?这样我该如何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我看还是一起吧,这样我也不会在这浩大的桃花林里迷了路。”
如此说了一番,青月这才不反驳,轻挣开江明朗骨节分明的手,低身示意江明朗往前走。
江明朗没有再听到青月说别的话,只是偶尔指点一下路线,看着沿途的桃红柳绿,竟也是有些厌烦。
“青月,我来考考你,前些日子叫你背的诗词可记住了?”江明朗终于找出了可以打发烦闷的法子。
“不知公子指的是哪一首?”青月疑惑地看向江明朗,不知道公子问的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那首唐伯虎的《桃花庵记》?”江明朗又弯起好看的眉眼,看了一看青月臂弯的竹篮里盛满的粉色桃花。
“自然是记得的。”青月脸上带笑,仰起头自信地回答。
“那不如背来让我听听是不是熟稔?”江明朗也是知道青月背诵诗词的本事,开了口。
“是,要是哪里出错了,公子可不要笑我才是。”青月放下担忧难得直视了回江明朗。
看到江明朗对她点点头,青月才开口——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青月才一诵完,江明朗就拍了拍手,一脸赞赏之色,“看来青月跟着姐姐久了,也学会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青月不敢当,我这点本事连小姐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青月脸上又浮现了红霞,为的却是江明朗算不上夸赞的话语。
“只是不知道青月对唐寅了解多少?”江明朗不再纠缠青月的推脱,继续开口问青月。
“青月也不甚了解,只是听小姐在看诗词的时候偶尔提起。小姐和我说过的,唐伯虎是我朝宪宗成化六年庚寅年寅月寅日寅时生,故取名唐寅。他玩世不恭而又才气横溢,诗文擅名,遂与祝允明、文征明、徐祯卿并称为‘江南四才子’。画名更著,与沈周、文征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青月把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心下还是觉得不够,可惜自己知道的就只有这么些了。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适才你吟诵的《桃花庵记》多处提到桃花,比如桃花坞、桃花庵、桃花仙、桃树。所用,所见,所想皆是桃花,其实唐伯虎的诗不过是引用了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自古以来,许多文人都喜欢活在自己的精神生活里,借以来逃避世事。无论桃花源还是桃花庵,无一不是他们向往的一个不为人知的人世。”江明朗了解的自然比青月更深刻与透彻,也就顺口说了出来,却不知这对于青月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哪里知道,青月每次陪江浸月打听雨楼下经过,听到与阴先生侃侃而淡的江明朗,都会暗自想象。那时的他会是如何意气风发的她无法见到模样。是不是就跟前不久民风比试的时候一样?是不是,就如同如今对着她的这样信口拈来的模样?
看到青月一脸憧憬的表情,眼里隐约可见崇敬,江明朗暗自有些得意,“青月,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
青月的神采越加地飞扬起来,“听过的,我听小姐说过的。”深怕江明朗不相信一样,青月又重重地点头。